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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后的陣靈忽地笑道:“卻不知尊駕是何來路,定力委實過人。即便看穿了方才并非時光回溯,乃是一則幻境,可連掌樂司戰的墨淵上神,傳說中定力一等一的仙者,都曾被吾這一式擾過他的清修亂過他的心境。倒看不出來,尊駕的定力竟尤勝于墨淵上神?!?/br> 三殿下收回了冷淡神色,像感覺這一切都頗為無聊似地:“本君不敢同墨淵上神作比,只是或許彼時上神他心中有情,然本君……”他笑了笑,“所以我方才問你,你能如何折磨一個心中一片荒漠之人呢?” 許是此話激怒了陣靈,腥風血雨的二十七天眨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山一扇斷崖,崖壁上斜生出一棵老云松,云松上掛著個昏睡的小小少女。松干和崖壁正正卡住少女的一截細腰,而崖底則圈了好大一群待哺的餓狼猛虎。 陣靈輕輕一笑:“雖不知尊駕方才如何瞧出了那二十七天是個幻境,不過,尊駕此時不妨再瞧瞧,現在這個是真的,抑或又是個……” 然不等她一席話說完,那虎狼盤踞的崖底忽生出湍急洪流,似誰射出一支長箭,將一干猛物利落地串成一串,裹挾著兇猛水浪扎向不可知的遠方。連三身前攤開的鐵扇則像認主似地疾飛向被險險掛在老松上的成玉,在老松斷枝的一刻穩穩托住了她。 眼看陣靈想要再次幻化情境,天地八方忽生出八道巨大的水墻,陣靈便在此間掙扎,一時化出宮闕樓閣,一時又化出荒漠狂沙,或是荒山斷崖,然無論是荒山斷崖,宮闕樓閣,還是荒漠狂沙,盡皆為水墻傾倒下來的滾滾洪流覆蓋鎮壓,無一幸免。 一時之間天地皆是一片白浪濤濤,三殿下站在最高的那一柱水浪之上,鐵扇正巧將成玉托到他的跟前,他垂頭看了一眼那扇上熟睡的側顏,一撫衣袖將扇子撥到了身后,方抬頭向著那被巨大水繩纏縛其間不得動彈的陣靈道:“還有其他招數嗎?” 陣靈憤怒地掙扎:“黃毛小兒,未免托大,”顯見得動了真怒。傳說中此陣的確沒有什么好脾氣,此時因難以動彈而變得極為狂暴,“豎子雖能壓制住吾,可若無無聲笛,你還以為能自己走出我這憂無解么?便看豎子能壓住吾幾時!” 三殿下好涵養,待她罵夠了才微微抬眼:“少綰的那只無聲笛?”右手手掌上忽化出一只白玉笛來,“你說的,可是這一支?” 陣靈失聲:“你為何……” 連三微微一笑:“看來你的確被困在這凡世太久了,不知少綰在羽化之前,將此笛留給了新神紀的水神嗎?本君,便是這新神紀的水神了?!?/br> 成玉從黑甜睡鄉中醒過來時,入眼的首先是連三的下巴。她彼時枕在連三半屈起的一條腿上,連三的一只手放在她腦后撐著她的后腦勺,因此她醒來并不覺得頭疼難受。 她眨巴著眼睛看著連宋,回想自己怎么就睡著了,記憶卻有些霧蒙蒙。似乎是連三不耐煩走那么臟的路,因此攏著她用輕功步法將她轉瞬間就帶入了洞底。結果今次洞底卻生了霧障。 他們原本打算候著那霧障消失,看洞底美景還在否,結果那霧障似能催人入眠似的,她沒撐一會兒就靠著洞壁睡著了。 嗯,應該就是這么回事了,她想。 她無意識地在連三腿上動了動,就見連三低頭看她:“醒了?” “霧退了???” “退了?!?/br> 她偏了偏頭。霧果然退了,洞頂嵌著許多明珠,因此洞中一切都很清晰。她的目光正對上洞府盡頭的一片小水塘,水塘雖只占著洞底極偏極小的一隅,然塘水清清,青碧可愛。最惹人稱奇的是浮在田田蓮葉間的九朵煥發出明亮光彩的異色蓮花,花盞玉盤大,飽滿欲裂,每一盞皆是一種色彩。 成玉一下子就清醒了,幾乎是從連三身上跳了起來,難掩興奮地跑去水塘跟前,兩眼放光地比劃:“這才是我說的連三哥哥你一定會喜歡的新奇地方啊,這個小水塘里這些蓮花,你難道不覺得它們好看嗎?” 天下花木,凡是花期,她瞧著都是人形,只這一塘蓮花,她瞧著它們仍是蓮花。她知道這可能有些異常,但因不曾感到危險,故而從未對朱槿梨響提及。 她目光憐愛地凝在一塘蓮花身上:“世人說‘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蓮的美是清雅之美,但我看這一塘蓮的美,是比蘭花還要增一分幽,比牡丹還要增一分艷,比梅花還要增一分清雅!” 其實她也沒見過真正的蘭花、牡丹以及梅花開起花來是什么樣,她只看過畫冊,因此這完全是在瞎夸,但這么頓瞎夸卻把她自個兒給夸陶醉了,她信誓旦旦:“這絕對是世間難見的美景,我根本想不出這個世界上會有不喜歡它們的人,連三哥哥你說呢?” 三殿下有些敷衍:“可能吧?!?/br> 不過成玉也沒怎么在意,她沉醉地拿手挨個兒輕撫那九朵蓮花的花盞,還靠近了同它們私語,抒發自己的相思之情。什么“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什么“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連“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她都背出來了,想了一想,感覺不是很合適,又小手一揮重新來過:“哦,這個不算,我再背個別的?!?/br> 三殿下在一旁聽著,覺得幸而這一塘蓮花睡著了,不然保不齊就要爬起來打她一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