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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步看愣了。 雅室門口,成玉硬著頭皮將自己從門廊邊挪了出來。 連三擦完了手,一邊將巾帕遞給天步一邊問她:“不想進來?” 成玉扒著門口:“……嗯?!?/br> 連三看著她:“為什么?” 她目光放在連三身后,停了會兒,“那個是七輪沙鐘吧?”她扒著門框,曲起右手,只手腕動了動,指了指那座將整個雅室占了一半的木頭裝置。 方才那些壯漢將外頭的箱子卸掉時,成玉便知道他們抬進來的是七輪沙鐘。七輪沙鐘是當今天下最為精準的計時器物,原理是以流沙驅動聯排的七個齒輪推著指針在表盤上計時,乃是國師粟及兼職欽天監監正時期的發明,全天下只有幾座。她曾在太皇太后的寢宮里見過一座。 成玉嘆了口氣:“你們沒有聽到它哭得很傷心嗎?” 一直在一旁不動聲色觀察著成玉的天步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房中有片刻靜默,直到聽三殿下也問了句“你說什么”時,天步才感覺自己可能并沒有幻聽。 “你們沒有聽到七輪沙鐘它哭得很傷心嗎?”成玉重復了一遍。 “它可能是感覺自己被大材小用了吧,哭得都犯抽抽了?!彼f得還挺認真,“你們知道的,它是沙鐘之王嘛,士可殺不可辱的?!彼A艘幌?,“我聽著它哭得犯抽抽,心里也有點難受,”話說到這里她終于編通了整個邏輯鏈,可以回答出連三那個為什么她扒著門口不肯進去的問題了,“所以我想我就不進來了?!?/br> 她咳了一聲:“我最怕聽人哭了?!狈直嬷B三的臉色,又道,“我在門口坐著也是一樣的,連三哥哥你還沒吃飯,那你用你的,”她抿了抿嘴唇,“我就坐在這里陪著你好了?!?/br> 她是這么考慮的:這一桌子菜,若連三他一個人用,那用完他肯定不好意思讓她結賬了。她就劍走偏鋒地演了這么一出。 其實若她面對的是兩個凡人,她這么神神叨叨的說不準還真能把人糊弄住。但她面對的是兩位神仙。 作為一個神仙,怪力亂神天步就太懂了,眼前這座七輪沙鐘根本沒有一點成精的跡象,因此天步根本不明白眼前這絕色少年在說什么。 “它真的在哭?”但她聽到她家殿下竟然這么回應了。 接著,她聽到她家殿下居然還追問了句:“還哭得很傷心,是嗎?” 天步覺得世界真奇妙。 “嗯,哭得直犯抽抽?!倍倌陞s很肯定地這么回答了,說著退回到了門廊中。 退回到門廊中的成玉自覺她應該算是過關了,正要松一口氣,卻聽到連三開口:“我準許你待在那兒守著我了嗎?進來?!?/br> 成玉一臉蒙圈:“我剛才不是說過……” “你剛才說,”連三打斷了她的話,“士可殺不可辱,因為我用它來定時間煮魚湯,這座七輪沙鐘哭得直抽抽,你不忍坐進來聽它哭,所以就不進來了?!憋@然“直抽抽”這個詞對三殿下來說是個新詞,天步聽到他說到這里時,難以察覺地停頓了一下。 連三短短一句話將整個事情都敘述得很清楚,也將她的邏輯總結得很到位,成玉眨巴著眼睛:“那你怎么還……” 三殿下的目光似有若無瞟過七輪沙鐘,語聲很是平靜:“為了給你熬湯才將它搬過來,我覺得,它就是哭抽過去,你也應該坐進來,一邊喝湯,一邊聽它哭?!?/br> 成玉卡住了。半晌,她捂著額角裝頭痛,揉了揉眼睛,將眼睛揉得通紅,軟軟地為難狀道:“可我靠近一點,就感覺頭很痛,要是坐進來,我想我會受不了的?!彼贿呎f,一邊悄悄挑一點眼簾偷覷連三的神色。 就見連三笑了一下,依然很平靜地道:“那就只能讓你坐進來,一邊忍著頭痛,一邊喝湯,一邊聽它哭了?!?/br> 成玉就又卡住了。 這一次她是真的卡住了,老半天也沒想出來該怎么回答,沉默了片刻,她說:“連三哥哥你太殘忍了?!?/br> 連三點了點頭:“有點殘忍吧?!?/br> “……”成玉從小到大,基本上都是讓別人拿她沒有辦法,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拿別人沒有辦法的痛苦,對過去被自己荼毒過的好友們竟然生起了一點懺悔之心。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倚著門框認真地發愁,想著繞了這么大個圈子,努力演了這么久,最后她居然還是要進去付賬嗎,可她沒帶銀子??!她現在告訴連三她沒帶夠銀子她就跑來了,連三會原諒她嗎?他倆的友誼還能長存嗎? 她抬眼看連三,見連三也在看著她。她方才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對,此時瞧著連三的臉,她終于察覺是什么地方不對了。 她沉默了片刻:“連三哥哥,我其實有點聰明的?!?/br> “哦?愿聞其詳?!?/br> “你根本不是為了給我熬湯才將七輪沙鐘搬過來的?!彼V定道,“今天因為我說要帶你逛酒樓,讓你在雀來樓等著,你是覺得閑著也是閑著,才想再熬一次那個魚湯試試看,你剛才根本就是在騙我?!彼秸f越覺得是這么回事,“但是你從前總是熬不好,因為你總是辨不出來魚rou煮到什么時候才算合適,所以你才搬來了七輪沙鐘。是你自己想成功熬一次湯罷了,根本就和我沒關系!” “哦,”連宋道,“你的意思是你不喝不是專門為你熬的湯,對么?”他云淡風輕地總結,“這有何難,我再立刻專門為你熬一鍋好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