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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眾人哄笑。 白澤乃是仙澤。八荒有四族,神族、魔族、鬼族、妖族攏共萬萬生靈。各族生靈有各族的氣澤,神為白澤,魔為玄澤,鬼為青澤,妖為緋澤。但不拘論哪一族,初生的小嬰兒體內的氣澤總是繁雜,要經種種修煉才能將之精煉純粹。越是強大的生靈,體內的氣澤越是純粹,灰袍青年調侃清羅君一個魔族皇子白澤卻多,乃是笑他不學無術。 清羅君生得五大三粗一根筋,駁起人來也是五大三粗一根筋,旁人暗笑他不長進他渾不在意,卻對拿長依同相云做比這樁事意見極大:“長依,長依她能同相云比么?” 清羅君一根筋慣了,人也實誠,便是看不起那喚作長依的女子,對一個女子他也說不出什么刻薄話來。但一個三教九流的酒宴,最不缺溜須拍馬之人,立時便有人逢迎道:“小皇子說得是,一只無主的花妖,不過靠著貴人跟前賣笑得貴人的一點憐憫茍活罷了,身卑位賤,又怎配同相云公主相提并論?” 妖族和魔族共生于南荒,妖族弱小,自古附庸于魔族。而花妖們因生得好,常被有階品的魔族豢于后室。南荒無主的妖少,無主的花妖更是少之又少。 這番逢迎話清羅君內心是贊同的,但要不要對一個弱女子如此刻薄他又是很糾結的,嘟嘟噥噥道:“也不好如此說長依,長依她吧,她就是,她就是……”但“就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一直在一旁研究手邊一只小巧溫酒器的連宋君,這時候破天荒開了口:“長依?!毕蛑辶_道,“叫長依是么?” 天族的這位三殿下雖常來南荒找清羅君喝酒,清羅君張羅的許多酒宴,他碰上了也七七八八參加一些,但他坐的從來是清羅君右手的尊位,興致上來時也一向只同清羅君談上幾句。魔族里頭仰慕三殿下想同他搭話的公子少年們不在少數,過去卻從未有誰能有機緣接上這位殿下的一絲兒話頭。 眼見得這是一個能同三殿下搭上話的機會,方才逢迎清羅的杏眼少年一雙黑眼珠滴溜一轉,立時將身子朝著連宋一側,討好道:“三殿下不是我們南荒中人,有所不知,這長依原本是株紅蓮,但因她的本體紅蓮卻是個不能開花的天殘,因而并沒有貴人愿將她收入園中。是個花妖,卻無主,原本便是一樁貽笑大方的事了,近年來不知哪根筋搭錯竟想要修仙,四處搜尋白澤,”含蓄地嗤笑了一聲道,“為得白澤四處賣笑,與那些凡世的風塵女也不差什么了,在妖族和魔族……” 連宋手撐著頭看向杏眼少年:“有多美?” 正繪聲繪色說到興頭上的杏眼少年一卡,一頓:“三殿下說的是……” 連宋就笑了笑:“方才聽你們說她美,她有多美?” 男人么,大抵都愛品論美人,尤其愛小酒一醺之后品論美人。宴上諸君琢磨著三殿下的這個話頭,眼風各自一掃,自以為領悟了三殿下的志趣所在,接下來的半場宴席便都淹沒在討論長依的美色里頭了,倒是未曾有人再刻薄長依的出身。 提了這么個話頭的三殿下卻未再發一言,面上看不出是有興致還是無興致,只是握著鐵扇的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沿,那是心不在焉的意思。 南荒正是春盛時候,碧海晴天,花木蓊郁,景致頗好,連宋便多留了幾日。 八荒都覺連三風流,且確信這樁事毋庸置疑,但八荒又都拿不大準,世間美色千萬,三殿下他究竟愛哪一種? 天君三個兒子,大兒子央錯端肅,二兒子桑籍清正,都是不好巴結的主,好不容易連宋這位三殿下令有心之士們看到了一絲諂媚上位的希望,可三殿下的心思實在難以揣摩。 譬如說,你以為三殿下喜歡的是此種美人,此時伴在他身旁的也確是此種美人,你也想呈送個此種的美人討他歡心,但說不準第二日他身邊就又換了個與此種美人完全相反的彼種美人。 四海八荒之中,大家覺得論風流三殿下算不上最風流,但論難伺候和捉摸不透,三殿下應該是到巔峰了。 不過,前幾日酒宴上連宋那一句長依她有多美,倒是讓意欲巴結這位天族皇子的南荒貴族們看到了一絲希望。 大家也都很上進,奮力抓住了這一線希望。不過第三日,便有人將長依送進了連宋的房中。 連宋記得長依,是在一片燭光深處。 連宋來南荒,常居之處是西風山斷崖上的一處小院。 那已是后半夜了,他剛從清羅處弈棋歸來,踩著月光踏入斷崖小院的垂花門,甫一抬頭,便瞧見了北房中的燭光。 北房外立了棵合歡樹,絨羽似的一樹合歡花被月光燭光染成赤金,顯出了幾分艷色。合歡樹上系著根細繩,延進北屋內,今晨他親自將繩子另一頭系在了北屋中一個花架上。掛在細繩上的,是他閑著無聊制好后意欲風干的幾十張箋紙。 院里一陣疾風起,鬧得房中燭火飄搖,繩上的箋紙也似彩蝶般翩翩欲飛。連宋微一抬手,樹靜風止,邁步過去時他瞧著離房中燭光越近,薄光透過紙箋時,紙上的蟲鳥花卉便顯出一種別樣的靈動來。 他隨意翻弄著繩上的箋紙一路踱進房中。 燭火愈盛,也愈密織,有些落在燈架上,有些落在地上,高高低低的還排布得挺有情致。燭火深處,紅衣女子微微抬起頭來喚他的尊號:“三殿下?!蹦菑埬槾_是美的,當得上眉目如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