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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黎俯身,在謝帆眉心一點:“謝老師,醒醒?!?/br> 謝帆看到洛黎,近乎癲狂的神情終于恢復一點正常人的樣子。 洛黎的聲音像是帶著奇異的魔力:“別怕?!?/br> 在精神崩潰臨界點的謝帆只覺得自己像是進入母親懷抱的嬰兒,眼皮開始打架,昏昏欲睡。 “謝帆,你真的不認識她嗎?”少女溫柔的聲音像是春風,喚醒了謝帆的潛意識里埋藏的記憶。 謝帆睜開了眼睛。 眼前燒焦的尸體,過去幾天做的噩夢,腳腕上常常感受到的束縛感...... 那不是鬼怪困住她的繩索。 那是送她逃生的鑰匙。 “謝老師那天一個人在實驗室,遇到火災,燒傷了臉,真可憐啊?!彼腥硕歼@么對她說。 謝帆也曾經這么以為的。 但是,那個午后—— 她不是一個人在實驗室。 * 謝帆從小就不喜歡自己的jiejie。她過分聰明了,甚至掩蓋了自己的光輝。明明兩個人都考上了同一所大學,但是因為jiejie得到了獎學金,沒人記得她謝帆。 后來她們又在同一所學校工作,大家都更喜歡笑得溫柔,長發留到快要到足踝的溫柔謝靜,而不是性格孤僻,齊耳短發的謝帆。 然而學校偏偏分配給她們同一間實驗室。 一開始,謝靜天天找她一起吃午飯。 后來謝靜也看出了她的不耐煩,聽話地沒有再靠近她。 可是為什么,偏偏,那一天在實驗室的,就是她和謝靜呢? 大火燒起來的時候,一向自詡冷靜的謝帆被嚇得不敢動作。實驗室的大門處也開始燒起來,她們根本無路可逃。 還是身后那個一向溫柔的聲音冷靜地告訴她:“帆帆,窗戶,我們到窗戶那里去?!?/br> 她渾渾噩噩地看著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呆呆地點頭。 對方對自己鼓勵地笑了笑,像是摸小孩子的腦袋一樣摸摸她。 “帆帆,你先下去,到時候再接住我好不好?” 她向下一望,是足足三樓的高度。 她不住搖頭,只知道不斷重復:“不行,我不行的?!?/br> 然而謝靜將盤起的長發放下,如同夢境一般,那長發竟然能長到垂至三樓底下的地面。 謝帆茫然地看著她。 直到自己到了二樓的露臺,她的眼淚才遲疑地流淌出來。 “謝靜!” “你......”快點下來??! 然后,一瞬間,爆破的聲音讓她短暫失聰。 那本就脆弱的屬于人類的蛋白質產物,黑色的長發也一瞬間被燃燒,發出難聞的燒焦氣息。 謝帆的右臉也被燒傷。 被氣浪震開,幸好只是從二樓墜落。 謝帆震蕩的腦袋傳來劇痛,只看得見三樓的滾滾濃煙。 隨后是人群,呼救,救護車的鳴笛聲,雪白的醫院。 她被勒令停職休養。 總覺得忘記了什么,可是大家都說:“謝老師那天一個人在實驗室,遇到火災,燒傷了臉,真可憐啊?!彼腥硕歼@么對她說。 然而那長久的纏在手腕,腳踝的束縛感,那大火燒焦的氣息,都在夢中無法忘記。 如夢似幻,她反復說服自己,自己是獨生女,那一切只是一場夢,畢竟,陪伴自己長大的jiejie是個人類,怎么會有那么長的頭發? 所以,一切只是噩夢罷了。 她厭惡那樣的噩夢,卻總是情不自禁地在黃昏時分走進實驗樓。 然后就遇到那個可怕的東西。 那個東西被火燒過,丑得嚇人,追著她不放。 每次遇到那個東西之后,她的腳踝都會被什么東西纏住。 她覺得是那個東西想要抓住她。她總覺得那個東西要讓她逃不出去。 但是不是的。 謝帆捂住自己的嘴唇,望著眼前燒焦的“蜘蛛人”。 原來不是鬼魂纏住了她,是她自己纏住了自己。她把自己困在了謝靜死去的那個午后,一次又一次進行相同的逃生。 因為恐懼,因為創傷應激,她忘記了謝靜,但是潛意識里的她帶著她,一次又一次來到這里,以自殘的方式喚醒自己,告訴自己那一切并不是夢。 而謝靜在這里一次又一次解開她腳踝上的束縛。 “覺得難過其實可以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毙r候,謝靜這么告訴沒考到滿分哭鼻子的她。 所以,你也可以忘記我的,沒關系。 帆帆,別怕。 謝靜特別愛美,所以會留那么長的頭發,從初中就開始噴香水。 謝靜從來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狼狽,連頭發絲都是精致的。 而眼前燒焦的人影,早已經沒有了那一頭長發,身上也都是焦臭的氣息。 所以她已經認不出她了。 謝帆伸出手,想要觸碰她一下。 然而燒焦如同蜘蛛的人影蜷縮著,往后不斷倒退。 謝帆從她斑駁的臉上,看到了一點笑容。 隨后,那個人影消失了。 地上只剩下一截燒焦的頭發。還有一句逐漸消失的:“我會保護你的,別怕?!?/br> 洛黎俯身,嘆口氣,溫柔得像是安慰孩子:“回家去吧?!?/br> 地面上,那因為把謝帆從恐懼不安中拯救出來的最后一點執念,化作一點熒光飛到洛黎掌心,似乎是感激一般繞著她的手指盤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