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5)
這些年小鹿很少回去,晏嶠跟他一起去桐城的次數寥寥無幾, 因為陸明嘉,晏嶠對桐城實在沒有什么好感。 他在生日那天賭氣說要放小鹿走, 他是回桐城去見陸明嘉了嗎? 邢先生沒回家,住的酒店。常川觀察著晏嶠的臉色,繼續小聲說, 他也沒怎么出酒店,就昨天下午去了一趟龍山公墓, 在那待了一下午。 晏嶠置于膝上的手徐徐圈緊, 小鹿是去看他mama了。 就沒見別的人?晏嶠的聲音有些澀。 常川道:沒有。 是嗎? 晏嶠緊繃的心弦似是松了些許:他好好吃飯了嗎? 常川道:您說不讓人跟進酒店里,怕邢先生發現。 晏嶠覆下眼瞼, 一時間喉嚨生澀得很。 他摸索到了自己的手機, 指腹輕輕摩挲著按鍵,想給小鹿打個電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可他真的很想他。 少爺。吳阿姨的腳步聲匆匆而至, 她走到晏嶠面前,輕聲說,樓下有位先生說找邢先生。 找小鹿? 小鹿來晏家的這些年, 他沒有任何一個朋友來這里找過他。 換而言之,小鹿甚至都沒有介紹過任何朋友給晏嶠認識。 晏嶠不自覺蹙眉:他說是誰了嗎? 吳阿姨說:他說是邢先生以前在桐城的同學。 又是桐城。 晏嶠下意識握緊了手機,是陸明嘉嗎? 少爺?吳阿姨小心翼翼叫他一聲。 晏嶠收回思緒:請他先去客廳等。 晏嶠特意換了身衣服才下去。 自從他的腿受傷后,家里便改裝了一部電梯。他從電梯出去,便聽到客廳里有人站了起來。 我找邢白鹿。那人的聲音很是陌生,不太像是陸明嘉,你是 晏嶠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你好,我是邢白鹿的丈夫,晏嶠。你是小鹿的同學? 哦,您就是晏總啊。那人似是很意外,我和邢白鹿是同學,我叫胡林林。 胡林林,從來沒聽過。 晏嶠突然發現,這些年他對小鹿知之甚少。 胡先生你好。 吳阿姨給晏嶠泡了茶過來,送到他手上才走開。 晏嶠低頭輕呷一口,才又問,小鹿不在家,你找他有事? 胡林林重新坐下來:前幾天我們一起喝過酒,后來他走了我才看到他的領帶夾落下了,我今天是幫他送領帶夾來的。 晏嶠并不在乎什么領帶夾,只脫口問:你們什么時候喝的酒? 胡林林愣了下,說:兩天前吧,就下雨夾雪那天晚上。 是他生日那晚。 小鹿是和這個人一起喝的酒? 小鹿約你喝的嗎? 胡林林笑道:沒有,其實我和邢白鹿已經快十年沒見了,他高二轉學后我們就沒見過了。那天很巧的就在酒吧里遇到了,然后聊了兩句,他一個人去的酒吧。 一個人 胡林林又說:哦,領帶夾。 晏嶠聽到領帶夾被放在茶幾上的聲音。 胡林林問:邢白鹿今天不回來嗎? 晏嶠抿唇道:他有事回桐城了,胡先生不如留個聯系方式,等小鹿回來,我讓他聯系你。 胡林林倒是沒有拒絕,給了晏嶠一張名片,有些不好意思:原來在桐高時我和邢白鹿是前后桌,關系還挺好的,后來他轉學后,大家就沒怎么聯系了。這次我差點都沒認出他來,他比以前 胡林林停頓了下,其實我早聽說他和晏總結婚了,畢竟這是大事,在桐城誰不知道 他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但聽得晏嶠的耳朵里,總覺得胡林林話里有話。 他將名片捏在指尖:謝謝胡先生特意把領帶夾給小鹿送回來,不介意的話,留下吃個午飯吧。 從前因為陸明嘉,晏嶠一點都不想具體去了解小鹿的高中生活。 但這個人不一樣,他是小鹿轉學前的同學,那時小鹿的生活里,還沒有陸明嘉這個人。 晏嶠突然來了興趣,想知道那時的小鹿是怎么樣的。 胡林林卻說:哦,不用客氣,我正好中午出來見個人,就在晏公館附近,這才順道過來一趟,下午還得工作。他站了起來,我也得回去了,邢白鹿回來,他要是要是愿意聯系,就再說吧。 晏嶠尋聲跟著轉了身。 胡林林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晏總,我知道有些話本輪不上我說,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說兩句。我知道晏家對我們這種人來說高不可攀,但邢白鹿家從前在桐城也算得上有錢的,你們實在不必磨光他的棱角。 晏嶠捏著名片的指腹微微上下摩挲,他的聲音有些緊:小鹿和你說什么了嗎? 胡林林嗤聲道:他那么驕傲的人會說什么。他過得不開心也不幸福,我看得出來。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晏嶠的脊背緊繃。 胡林林又道:他后來喝多了,問我還記不記得他mama,又說他想他mama了。哦,他mama以前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教我們物理。 晏嶠嘴里淡得沒有一點味道了:我知道,他提過。 他還說什么弄壞了他mama的東西,覺得很對不起。胡林林嘆息道,他當時的感覺,我說不出來,像是特別消極厭世。其實一只領帶夾而已,也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我是有點擔心他,我很怕他想不開。 我很怕他想不開。 我很怕他想不開。 我很怕他想不開。 小鹿! 晏嶠猛地睜開眼睛。 嗯懷里的人迷糊應了聲,半睜開眼看了看,房間里一片昏暗,窗簾外也沒有明顯的陽光,應該還很早,他于是又本能地往晏嶠懷里鉆,怎么了? 晏嶠的心臟砰砰跳個不停,他下意識收緊手臂將懷里的人緊緊抱住,還好小鹿沒事,小鹿就在他身邊。 小鹿在的。 現在再想起前世的事,怪不得胡林林會特意來晏公館跟他說那些話,胡林林曾經也是真心喜歡過小鹿的啊。 邢白鹿靠在晏嶠胸口,聽著他胸口的心跳聲,輕輕蹙眉問:你心跳怎么這么快? 晏嶠垂目摸了摸他的卷發,低聲說:做了個夢。 夢到什么了? 夢到你走了。 邢白鹿嗤的笑:我去哪了? 晏嶠沒回答,又將人抱緊了些。 邢白鹿輕輕掙扎了下:別抱這么緊,我背疼。 晏嶠擰眉:怎么又背疼?他說著,解開邢白鹿的睡袍。 邢白鹿閉著眼睛笑:你干什么,大早上的!我真的不想再哭了! 晏嶠又好氣又好笑,溫聲道:別動,我看看你后背。他順手開了燈。 邢白鹿蹙眉將臉往晏嶠懷里躲:我覺得你這床墊有問題。 他的背仍是又薄又瘦,看著倒是沒什么異常。 晏嶠松了口氣,又低頭親親他:好,我馬上聯系人把床墊換了,等你下次回來,一定睡得很舒服。 嗯。邢白鹿低低應著,又說,我還想再睡會兒。 好。晏嶠輕輕拍著他的背,睡吧,寶寶。 晏嶠又把燈關了。 因為突然想起前世的事,他瞬間清醒得很。 邢白鹿是真的還很困,不多時又沉沉睡去,晏嶠看了眼時間,才剛過五點。邢白鹿是下午兩點半的飛機,他便也沒起床,摟著邢白鹿一起睡。 半夜就感覺邢白鹿一直在揉腰,晏嶠料想是因為不太舒服,他又悄悄拿了手機,再三確認了給他買的是頭等艙的機票才放心,回去路上至少能躺著休息。 小鹿昨晚雖然也哭了兩次,不過看他的興致比第一次好了許多,晏嶠才松了口氣。 快九點,晏嶠把人吻醒。 邢白鹿還有些迷糊,和少時拖他起來鍛煉一樣耍賴撒嬌:我想再睡會兒。 晏嶠輕笑:中午要去爺爺那吃午飯,你忘了? 邢白鹿還真的忘了! 他霍地睜開眼睛。 晏嶠將人拉去洗手間,邢白鹿扶著洗手臺說:你昨晚怎么不提醒我?我要是還記得這茬,昨晚就悠著點了!我現在坐也想癱著,站也想癱著,一步都不想走。 晏嶠笑:沒事,一會我抱你。 邢白鹿:你是想我丟臉丟死嗎? 兩人打打鬧鬧終于收拾完出門。 晏嶠忍不住問他:背還疼嗎? 邢白鹿瞪著他看:腰更疼。 晏嶠被噎得說不出話。 邢白鹿看著他心疼的樣子又笑:騙你的,不疼,就是又酸又脹。 晏嶠開始懷疑是不是他技術不行,等小鹿走后,他得找個論壇取取經。 晏老爺子知道邢白鹿今天要走,讓吳阿姨給準備了一大桌他喜歡吃的菜。 聽說佟倩和晏繼成是今晚的飛機到寧海,邢白鹿有些遺憾這次見不到了。 晏老爺子笑:你佟阿姨比你還遺憾呢,她給你買了不少禮物!她呀,就是買了禮物送不出去整個人會特別難受的那種!這回,可有的她難受了。 邢白鹿被他說笑了。 三人熱熱鬧鬧吃完,又稍坐了會兒,晏老爺子便催著他們出門。 早點去,時間別掐那么緊,路上也能慢點開。晏老爺子送邢白鹿出門,在機場還能好好道個別。 邢白鹿點頭:知道了,爺爺再見。 再見,小鹿。 車子剛駛出晏公館。 邢白鹿直接癱在了椅子上。 怎么了?晏嶠扭頭問。 邢白鹿道:我的腰酸死了。 晏嶠忍不住道:剛才看你還行,我以為好些了。 邢白鹿哼哼:難道我要在爺爺面前說我腰疼嗎?他要問我為什么腰疼,我要告訴他是你弄的嗎? 晏嶠: 一路去機場都很順利。 晏嶠一步沒讓邢白鹿多走,幫他取了登機牌,寄了行李,才又回來休息處。 邢白鹿趴在雙肩包上,看見晏嶠的鞋子出現在眼前才掀了掀眼皮。 晏嶠把證件登機牌都給他放進書包里,叮囑他在哪一層,想將書包拉上的時候,他又見邢白鹿書包里那本小牛皮筆記本,他看得愣住了。 邢白鹿看了眼,笑道:和你用的筆記本一樣啊,我也習慣用這款,一開始是我mama給我買的,她也是用來當工作筆記,我用慣了也就不想換了。他說著,抽了出來,翻了翻,這可是我這幾年的精華。 晏嶠看了眼,他密密麻麻記錄了很多東西,里面還畫了不少建筑設計草圖。 他的小鹿這輩子變得這么優秀了啊。 去年你拿全校一等獎的那張設計圖我爸爸看了都說好。晏嶠望著他笑,他還說要問你買呢。 嗯?邢白鹿詫異看他,叔叔怎么不說?我后來送給學校用作每年展覽了。 晏嶠錯愕:你白送了? 是啊。邢白鹿笑道,學校授我學識,我也沒什么回報的,留下點東西給學弟學妹看看也好。再說,我以后還能畫很多很多圖,叔叔要是喜歡,我也送他一張。 這輩子思想和物質的富裕,令他的小鹿變得如此豁達與強大。 晏嶠坐下,自豪將人攬入懷里:那我先替我爸爸謝謝你。 邢白鹿突然想起什么,抬頭道:聽說我有個學長進晏氏集團了?邢白鹿怕晏嶠不知道,又說,就是之前和你提過的常學長,他叫常川,高我兩屆的優秀畢業生,是他們專業的第一名哦,特別牛逼的那種。 晏嶠應聲:嗯,跟著我爺爺,爺爺挺喜歡他,想培養他,這次還讓他跟我爸出國學習去了。哦,他是常律師的侄子。 是嗎?邢白鹿笑道,那真的是好巧啊,我剛去南城那會兒人生地不熟,常學長幫了我許多。等我下次來,得好好請他吃飯。 好,我和你一起請他吃飯。晏嶠握住了邢白鹿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邢白鹿高考志愿提交的第二天,晏嶠就讓常律師聯系了常川,特意拜托他在南大多多照顧小鹿。 當然,也讓常川幫忙關注了小鹿身邊的那些爛桃花。 這些小心思晏嶠當然不會告訴小鹿。 晏嶠,時間差不多了。邢白鹿直身摟住晏嶠親了下,我得走了。 小鹿。晏嶠將人擁住,抱了片刻,才戀戀不舍松開,到了給我打電話。 嗯,回去吧。 我看著你走。 邢白鹿無奈笑了笑,轉身進去。 晏嶠呆呆站在原地站著,前世因為看不見,他既沒送過他,也沒迎過他。 這輩子,統統補給小鹿。 邢白鹿一回學校就忙得昏天暗地,各種申請表,到處敲章。 他順便也把提前實習的申請填好了。 兩天后,他收到了一個來自寧海的快遞。 晏老爺子說的沒錯,佟倩真是買了禮物不送出去渾身難受,邢白鹿都說馬上要去寧海,她還是給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