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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不住 第63節

    “不太好,醫生判斷可能是尿毒癥,具體還要等接下來的檢查結果,不過我想大概率不會錯了?!?/br>
    蔣隨沉默了好一會兒,段灼以為他是不了解這個病癥,正要開口解釋,蔣隨卻安慰道:“你先別著急,只要醫生說可以治療的,那就沒問題?!?/br>
    “我剛查了一下,如果做手術移植的話,費用不小,我覺得我可能得先退學一段……”

    “退什么學!”

    蔣隨第一次這樣不客氣地打斷他說話,聲音很大,似乎還蘊著幾分怒意。

    “有我在呢,你急什么?”

    段灼被他吼得愣住,還沒來得及感動,蔣隨又說:“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br>
    “什么?”

    “名額的事情,有轉機了?!笔Y隨說到這個的時候,聲音立刻變得很歡快,“你知道嗎,王教練也懷疑張家延用藥,偷偷查他了!”

    第63章 單方面地在跟段灼慪氣。

    被蔣隨這么一提,段灼眼前忽然閃過幾天的一個畫面。

    當時他看完比賽回酒店,時間已經很晚了,電梯門剛一打開,意外地看見了站在走廊盡頭和保潔聊天的王野。

    保潔員像是幫他在找東西,火鉗在垃圾桶里翻了又翻,段灼靠近和他打了聲招呼,問他在找什么。

    王野笑著說沒什么,又關心他晚上和張家延一起睡習不習慣,邊說,邊搭著段灼的肩膀往房里走。

    于是段灼和張家延沒有合住的事情就這樣暴露了。

    當晚王野沒有批評他包庇張家延,之后也沒有提起這件事情,段灼一直以為王野只是懶得管,現在想來,那一夜的突然造訪竟是整個故事的序章。

    “哦我知道了!”蔣隨語速很快地分析,“他翻垃圾桶,可能就是在找什么證據,王教練的想法和我是一樣的!你看你看!就你這么單純!還覺得張家延賣力呢……我看他最賣力的就是陷害別人?!?/br>
    “但張家延真的有那么笨嗎?把證據留在垃圾桶里?”段灼不敢置信,都這個年代了,還有人敢明目張膽地使用,又如此隨意地處置掉那些藥物,“要是換我,肯定直接丟馬桶里沖走了?!?/br>
    “確實是沒有直接證據來著?!?/br>
    段灼抹了把前額的雨水,往墻根處走近了一些,問道:“那你怎么說名額的事情有轉機了?”

    “是這樣的,”蔣隨解釋說,“我今天去訓練的時候聽見同學聊到你們游泳隊的事情,說王教練要求張家延再做一次尿檢,張家延不愿意,覺得教練沒那個權力。倆人因為這個事情在館里吵得不可開交,還打起來了,很多人隊友都看見了?!?/br>
    段灼已經能想象到這兩個火藥桶湊在一起吵架是個什么場面。

    “那后來呢?”

    “最后王教練直接聯絡到了興奮劑檢測中心的工作人員,申請給張家延再做一次尿檢?!?/br>
    段灼怔住,教練舉報自己隊里的成員,這種行為怕是前所未有。

    “具體結果怎樣還不清楚,但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笔Y隨越說越激動,“你想,他如果真的光明磊落,為什么要逃避檢測?換成是我,我肯定積極配合證明我自己的清白,不光如此,我還要借此機會,好好刺激一下我的教練,讓他心服口服。你說對不對?”

    段灼覺得他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王野這次實名把手底下的運動員給舉報,其實要承擔的風險是很大的,因為他們并不知曉張家延是用了什么方式躲避檢測。

    也許是在取樣過程中動了手腳,又或許是用了未被列入名單的新型藥物。

    王野這樣做,無疑是不給張家延任何退路,同樣的,他自己也沒有了退路可言。

    可以預見,假如結果沒有呈陽性,那么以張家延的性子,勢必不會輕易放過王野,說不定會借輿論之勢逼迫王野退出校隊。

    “沒你想的那么糟糕吧……”蔣隨的聲音小了一些,但仍然堅持,“我覺得教練既然能舉報他,就一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他入行二十多年,看人的經驗肯定比咱們強?!?/br>
    “我不懷疑他的眼光,只是擔心結果?!倍巫茖嵲拰嵳f,“張家延這幾天運動量大,新陳代謝肯定特別快,這都一個多禮拜了,如果只是尿檢肯定是查不出什么,哪怕是對他進行血檢,也不保證能查得出來,萬一他用的是新藥呢?”

    “我覺得不可能,你看國外那些奧運冠軍那么有錢,用藥還不是被查出來,他一窮學生,哪有渠道買新藥?我估計他多半是用了其他方法逃避檢測……”

    段灼朝著急診室病床看了一眼。

    其實就算張家延的樣本檢測結果呈陽性,他也沒辦法丟下病重的段志宏跑去北京訓練。

    如果連他都不愿意管他,那段志宏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他沒有把話說得這么直白,這么絕對,只是垂下腦袋說:“我還得照顧我爸,沒法走遠?!?/br>
    蔣隨沉默兩秒,像是很認真地思索一番,換上比剛才柔軟的語氣說:“照顧你爸可以請人啊,缺多少錢你跟我說一聲,我打給你,不夠的話還可以問我爸媽要。剛才我也說過了,只要是醫生說能治的就沒問題,錢的事情你大可不必cao心?!?/br>
    段灼的身旁路過一輛擔架車,懸著的輸液袋碰撞在了門口的鐵樹上,葉片上蓄著的雨水全都淋在他身上。

    他走到沒有人經過的角落蹲下,抬手擦了擦濕掉的臉頰,小聲說:“謝謝,不用了?!?/br>
    “為什么?”蔣隨的分貝拔高了幾分,帶著很明顯的困惑和小情緒。

    段灼同樣很不理解:“那你為什么這么幫我呢?”

    那端的人頓住,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這個問題在你還在快遞驛站兼職的時候,我已經回答過了——我想幫就幫,不需要什么理由?!?/br>
    “那我不接受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嘿——我說你這人怎么這么軸呢?”蔣隨好像真的生氣了,“假如今天換了橙子的家人有什么事兒,我肯定也會盡自己所能地去幫忙,給自己家人治病借點錢,說出去也不丟人???”

    “不是丟不丟人的事情……”

    段灼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釋,今天如果換了別人要幫忙,他肯定接受了,但換作蔣隨就是不行。

    不論是透析還是手術,所需要的治療費都不低,蔣隨把錢借給了他,就只能問父母討要零花錢,那么蔣隨的父母必然會知道段志宏住院的事情,再往下,就會牽扯出他販毒吸毒的經歷。

    他想,就算是再開明的父母,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兒子和一個毒販的孩子走得親近,為一個毒販墊付幾萬甚至數十萬的醫藥費。

    他不想蔣隨因為他而和自己的父母鬧矛盾,更不想讓蔣隨的父母覺得他是個沒用的軟蛋。

    說到底,他還是沒能完全放棄蔣隨。

    可這樣的話,他又怎么開得了口?

    “不說話我掛了?!?/br>
    蔣隨的聲音悶悶的,段灼很想再說點什么,但最后只是順從地應了一聲:“那就先掛了吧?!?/br>
    第一次,他們的電話沒有以一聲愉快的“再見”作為收尾。

    下午三點多,最終的體檢報告出來了,段灼拿著片子趕去醫生辦公室。

    與之前的預判無差,段志宏患的確實是尿毒癥,且已經發展到中期。

    五十多歲的醫師兩鬢斑白,他皺著眉頭對段灼說:“我之前看他身上有很多抓出來的瘢痕,冒昧地問一句,你父親以前是不是有過吸毒史?”

    段灼點點頭。

    “毒品對腎臟的危害是比較大的,我這邊也見過不少吸毒患者因為無法戒毒,導致慢性腎功能衰竭的?!?/br>
    段灼嚇得太陽xue突突直跳:“你的意思是,他還在吸毒嗎?”

    “這倒沒有,”醫生說,“我只是推導一下他發病的原因?!?/br>
    段灼松一口氣。

    醫生推了推眼鏡:“他這個情況的話已經挺危急了,我們這邊沒辦法給他做透析,所以建議你聯絡家人,把他轉到市里的三甲醫院去做?!?/br>
    段灼攥了攥手中的報告單,往后退了幾步:“我明白了,謝謝醫生?!?/br>
    醫院的走廊沒有開燈,狹長而昏暗,段灼走了幾步,碰見一個滿頭白發的大爺從電梯走出來,他的脊背彎的像一把拉到底的弓,發顫的右手拄著拐杖,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

    段灼走上前去扶了他一把,大爺立刻笑著夸他懂事,又自顧自地聊起家長里短,埋怨自己的兒子白養了。

    段灼安靜聽著,心中有愧,他并不認為自己是孝順的好兒子,在得知段志宏需要一大筆治療費的時候,他也猶豫過,只是道德感讓他沒辦法對生命視而不見罷了。

    作出決定是一瞬間的事情,剩下的就只能盡力而為。

    段灼坐在病床前,拆開一份剛到的外賣,遞給段志宏說:“醫生說這邊沒法做透析,咱們得轉院。我已經上網查好了,南城一院是三甲的,離我們學校又很近,我可以隨時過去看你?!?/br>
    段志宏呆滯地盯了他一會兒。

    “有沒有說多少錢?”

    “這你就別cao心了?!倍巫瓢岩淮涡钥曜雨_,遞到他手中,“你先在這安心養一陣,我很快把你一起接過去?!?/br>
    段灼當晚回了南城,卻沒有回去學校,而是破天荒地在外邊的酒店住了一夜。

    蔣隨之所以知道這個事情,是因為段灼的平板沒有帶走,軟件通知同步到了平板的首頁。

    他在和程子遙打鬧的時候無意間觸亮了它的屏幕,一條退房成功的記錄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

    “七八快捷酒店?!背套舆b解了平板的密碼鎖,歪著腦袋讀信息,“就定了四小時啊,夠睡嗎這……衣服剛脫就得……”

    他讀到這,整個人忽然像炮仗一樣炸開了:“阿灼在外邊跟人開房了!他開房了!”

    蔣隨被程子遙握住了雙臂,晃得頭暈目眩,推開道:“怎么可能,他肯定是因為回來得晚了,怕阿姨不給開門就住外邊了?!?/br>
    程子遙又留意到這條信息的推送時間為早晨七點,也就是說,在白天這十二個小時里,段灼一直在南城,卻沒有回校上課。

    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程子遙又翻了翻app里的其他通知,確認段灼是在昨晚凌晨抵達南城,之后再沒有去其他地方。

    “你說他大白天的,干啥去了?”

    蔣隨撅了撅嘴巴咕噥:“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br>
    昨晚那通電話掛斷,蔣隨就單方面地在跟段灼慪氣。

    他借給他錢,無非就是想表明一點——你是我完全信任的人,你也可以完全地信任我。

    而段灼一次次拒絕他,讓他感到挫敗,也不斷地令他回想起段灼站在路燈下向他道歉的那個夜晚。

    那對憋得通紅的眼睛望著他,好像在向他宣告,今后他們之間就沒有真正的推心置腹,肝膽相照可言了。

    蔣隨昨晚一宿沒睡好,斷斷續續的夢里,段灼的那對小梨渦出現了好幾趟,但畫面的最后,都是那聲讓人難安的“對不起”。

    蔣隨決定先把慪氣的事情往邊上放放,撥通了段灼的電話,貼到耳邊。

    等候音持續了許久,就在他準備掛斷的時候,電話忽然通了。

    嘈雜又混亂的音樂聲如同突如其來的鞭炮在他耳邊炸開,蔣隨的眉頭緊皺,不得不把聽筒遠離耳朵。

    這充滿節奏感的音樂帶著明確的指向性,蔣隨猜到一二,不悅道:“你在哪兒呢?”

    “我……”

    還不等段灼說完,電話里冒出另一個男人的聲音:“三號桌的美女找你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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