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 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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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遙站在邊上,憂心忡忡說:“寫好看一點兒啊,別有錯別字?!?/br> “知道知道……你當我弱智嗎?這點東西還能寫錯?” 段灼的書桌收拾得很干凈,為了把字寫漂亮,蔣隨特意找了本課本墊著明信片,從筆筒里抽了支水性筆,指腹輕輕按壓,筆身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最后跟程子遙確認了一邊要書寫的內容,蔣隨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總字數,再對照明信片的空白位,確保每一個字都擁有相等的空間。 程子遙宛如在等待請柬出爐,焦慮得不行,一手扶著椅背,湊到蔣隨耳朵邊說:“別太潦草啊,你這個‘歌’字連筆連得我都看不懂了?!?/br> “你怎么跟只蒼蠅一樣,”蔣隨不耐煩地把他推遠了,“這叫行書你懂嗎?再說話不幫你寫了?!?/br> 程子遙比了個拉拉鏈的手勢,厚著臉皮挨過去,蔣隨才剛寫完,他就用手指著其中一個字說:“這個是不是錯別字???‘能’字是這么寫的嗎?” “行書本來就是要簡寫的?!痹捯袈湎?,蔣隨看見剛才被程子遙食指壓過的那幾個字花了,頭疼地“嘖”了一聲,“你看你!” 程子遙捻了捻指腹的墨水,滿臉堆笑:“哎算了算了,等晚點我去便利店買張新的,你重新謄一下?!?/br> 手機鬧鐘響,提醒著蔣隨下午有場他期待已久的3v3籃球對抗賽,程子遙一邊罵罵咧咧,但還是背著他下樓,從公寓的南門走了出去。 而與此同時,段灼站定在公寓的北門口,摸出門卡按在感應器上,“嘀”的一聲,門鎖自動彈開。 他的手里也提著給蔣隨帶的午飯,都是他平時喜歡吃的一些東西,之所以這么晚回來,是因為今天的1500米后程沖太猛,上岸后整個人感覺很不舒服,呼吸困難,還直犯干嘔。 王野安排他在休息室躺了一會兒,吃了片藥才好受一些。 推開房門,一股涼拌菜的香味撲面而來,段灼四下看了看,自然是沒能找到人影。 吃到一半的飯盒就攤在桌上沒有收拾,椅子上擺著剛拆開的快遞,他喊了一聲,確認衛生間和陽臺也沒人,默默收拾起那一桌殘羹剩飯,吃完的扔掉,剩下的并到一個餐盒里。 他今天給蔣隨買了車仔面和酸菜魚,騎車回來的,魚湯還殘留一點溫度。 他邊揭開蓋子,邊撥通蔣隨的電話,那邊倒是很快就接通。 “你又跑哪兒去了?午飯吃過了嗎?” “吃了,橙子給我帶的,我這會兒要去看比賽了,三對三的球賽,你要不要過來看?” “我就不去了,”段灼自動略過身體不舒服的事情,“上午比賽太累了,我想睡一覺,休息一下?!?/br> “那好,你好好休息,回來給你帶吃的?!?/br> 段灼還想問他怎么過去的,晚點需不需要他去接,但蔣隨大概是急著去看比賽,語速和手速很快,已經把電話給掛了。 段灼把酸菜魚和車仔面搬到自己的書桌上,抽了兩張紙巾墊著油,發現課本和筆筒被人動過,一張寫著字的明信片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上邊是蔣隨的字跡。 ——我一直不太確定愛情是什么,直到遇見你才發現,原來愛情就是在每一首情歌里,都能找到與你有關的細節。今天我忍不住想要告訴你,我真的很喜歡你,要是你也能喜歡我,那就太好了。? 段灼在看到內容時的第一反應是什么惡作劇,等到再次確認那是蔣隨的字跡,以及這些內容所傳遞出來的信息,眼睛睜得大大的,身體像是被一股翻騰的巨浪拋到半空中,失了重心,整個世界在他眼前傾倒,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見了心臟搏動的聲響。 第28章 沒有直男會喊人寶貝的吧…… 程子遙把蔣隨送到球場后,因為得知林嘉文在隔壁排球館看女排的決賽,想要先一步離開,又擔心蔣隨看完比賽沒法走動,猶豫不決。 蔣隨很識趣地揮揮手,讓他先走,程子遙高興得連蹦帶跳,離開前扔下一句:“好了打我電話?!?/br> 蔣隨點著頭,但心里卻沒打算當這電燈泡,他在球場觀眾席里找到了班上一同學,讓對方回公寓的時候帶一下,同學爽快答應了他,于是兩個人坐在一起看球。 年輕人的戰場,氣氛活躍得很,兩支隊伍的實力旗鼓相當,到下半場,場上比分拉平,比賽進入到焦灼的白熱化階段。 蔣隨看得津津有味之時,手機通知欄忽然彈出一條新消息。 【free: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正巧此時,一隊有人遠投得分,場內歡騰一片,蔣隨只是匆忙一瞥,沒怎么在意這條信息。 等到一局結束,隊員們中場休息,他才想起來這條信息,可當他再點進去,系統顯示段灼又把那條信息給撤回了,蔣隨不明所以地回了一條。 【國際級抬杠運動員:咋了寶貝?】 “正在輸入…”的狀態維持了很短暫的時間,又變回段灼的網名,沒有任何消息過來,蔣隨估摸著他剛才可能是發錯信息了,于是鎖了手機,又把注意力放回球場。 緊接在籃球賽之后的是羽毛球的總決賽,都是蔣隨感興趣的項目,由同學帶領著,從一個場館輾轉至另外一個,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走,等到全部看完,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天空不似午后那樣明澈,云層被風吹散,像飄逸的輕紗,大部分項目都已決出冠亞軍,田徑場的工作人員,志愿者都在將器械搬運回器材室,打掃觀眾席,場上一下空了許多。 蔣隨搭同學的順風車回去,路過超市,買了點小吃,結賬前在文具專區轉悠,挑了張順眼的賀卡,扔進購物籃。 在等待算賬的時間里,他又摸出手機看了眼,系統顯示,段灼撤回了三條信息。 “有病吧?!彼χ緡伭艘痪?,回語音,“你已經成功吸引我的注意了啊,有事兒就說啊,別吊我胃口?!?/br> 邊上同學注意到他寵溺的眼神和語氣,好奇問了句:“你交女朋友了???” “沒有,我舍友?!?/br> 臨走前,蔣隨問收銀員要了兩個袋子,給同學分了點零食。 吃人嘴軟,本來打算先去另外一個地方的同學改了計劃,先把蔣隨送回了公寓。 推開房門的那一瞬間,段灼還是平躺著看手機的狀態,但忽然一下,抓起被子將腦袋蒙了起來,蔣隨嘴巴半張著,一句“我回來了”卡在嗓子眼,又給咽了回去。 這充滿了做作成分的裝睡像極了幼兒園小朋友,蔣隨覺得好笑,隨即又聯想到了什么,滿懷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回得有點突然,打擾到你了,我這就出去溜一圈再回來?!?/br> “哎……”段灼立刻叫住他。 從被窩里鉆出來的人雖然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但雙眼卻亮得有神,一點也不像是犯困要睡覺,或者是剛睡醒的樣子。 蔣隨不知道此時藏在被窩底下的是什么樣的情形,只能往最壞的地方去猜——可能是赤裸著的,還因為驚嚇而沒了狀態。 為了顧及對方面子,蔣隨用輕松的,半開玩笑的語氣問:“怎么了?還要我圍觀不成?” 段灼的腦袋又往回縮了一點,只露出一對眼睛和鼻梁,被子底下的聲音悶悶的:“真不是你想的那樣,你進來吧?!?/br> 蔣隨憑著經驗判斷他這話是真的,因為段灼每次一撒謊臉就紅,講話也總是磕磕絆絆,這會兒雖然藏著半張臉,但眼神并沒有一丁點兒回避的意思。 松了口氣,蔣隨一蹦一蹦地挪到自己的位置上,戳開一袋酸奶喝,順便往段灼床頭扔過去一袋,段灼反射性接著,隨后像過完冬的動物,慢慢吞吞從被窩里爬起來,抓了抓那一頭蓬亂的頭發。 他并沒有打開那袋酸奶,而是看著蔣隨,手指來回地摩挲著手中的一根吸管,像有什么話要說。 蔣隨一拍大腿:“哦對了,你剛才要給我發什么來著?我在看比賽,都沒留意到你的消息?!?/br> 段灼并沒有下床,而是坐在床上,因為天花板的高度不夠,他的脊背微微弓著,雙手抱著膝蓋,維持著一個大概不怎么舒服的姿勢。 蔣隨見他情緒有些消沉,松開了口中的吸管,問:“怎么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段灼的整張臉埋進臂彎,又是一聲長嘆,蔣隨眨巴眨巴眼,不明所以,莫名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等了好一會兒,段灼才又抬起頭,但是避開了蔣隨的目光,盯著手中的酸奶說:“有些話,我怕出來會很難聽,我們的關系也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和諧,所以我不是很想說的,我想你自己可以意會?!?/br> 蔣隨的心頓時沉了一下,腦中閃現許多談不上壞,但有可能導致段灼悶悶不樂的事情。 雖然蔣隨是402的舍長,但一直以來,立下規矩最多的是段灼。 比如衛生間的垃圾桶每三天要更換一次,進門換了鞋要將鞋子放到鞋柜上,臟衣服不可以隨便亂扔到別人床上,熄燈后看電視打游戲不能發出笑聲,不要在房間吃帶有異味的食物…… 而就在今天中午,程子遙給蔣隨帶了份臭豆腐,他們吃得歡暢,臨走前又沒有及時把東西清理掉。 “對不起啊,”蔣隨很抱歉地看著段灼,起身,滿懷誠意地朝段灼床頭挪過去,想離那個生氣的人近一些,“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直接說,我以后會改正的?!?/br> “這不是你的問題……你不用為此感到抱歉,你也沒什么需要改正的?!?/br> 段灼看著一點點向自己靠近的那個人,他的眼里有讓他丟失掉底氣的東西,聲音不知怎么的,漸漸弱了下去,像剛入行的演員,麻木地背著準備了好幾個小時的臺詞。 “只是我覺得在現階段,學習還是比其他事情更重要一些,更何況,我們才認識很短的時間,對彼此的了解都不夠全面,這個決定太、太突然了,我完全沒有準備?!?/br> “???” 蔣隨的語氣里帶著詫異,嘴巴半張著,眉心也維持著一個很意外,很困惑的狀態,他的樣子就如同剛聽到了一段英語聽力,還是專八級別,連問題是什么都沒聽懂。 而在段灼看來,蔣隨這純屬受刺激過度——因為現實與預料中完全相反了。 他不知道蔣隨是怎么想的,竟然會認為他會答應他的追求。 可能這就是體育生特有的自信吧。 擔心對方死纏爛打,段灼換上了更嚴肅一些的語氣:“反正我能做到的就是把這事兒翻篇,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以后我們還是好兄弟?!?/br> 饒是反應遲鈍的蔣隨,也終于回過味來了,再低頭一看,果不其然,落在桌上的那張明信片不見了,完全證實了他的猜想。 這是一種挺矛盾的感覺,他既迫切地想要為自己辯解,又很想要逗逗段灼,看他到底還能說出什么荒唐又好笑的話來,但是最終,前者還是戰勝了后者,因為哪怕門齒緊咬著下唇,也根本沒法抑制住笑意。 蔣隨一手搭在床沿,愉快地敲擊了兩下:“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了什么,那張明信片,其實……” 后邊的話并沒有全部說完,而他坦蕩肆意的笑容已經讓段灼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那封信不是要寫給他的。 如果說,那封告白信像巨浪將他整個人推到了半空中,那么此刻便是巨浪拍岸的時刻,他被重重地摔在沙灘上,粗糙的沙礫正刮蹭著他的皮膚。 兩秒,可能更短,渾身上下的細胞組隊鬧起脾氣,熱度從胸口向外擴散,上升至脖子,耳朵,根本不受控制,到最后整張臉都漲紅了,以至于他瞪著眼半天,都沒能擠出一個字來。 可如果不是寫給他的,那又是要寫給誰的? 這個問題忽然冒出來,把瀕臨奔潰的人的思緒,又拽了回來,并且很神奇的,他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就好像一直牽在手里,被他掌控著的風箏忽然斷了線,要飄向別的地方。 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段灼擠出一個尷尬的,不太好看的笑容:“那是寫給誰的???” “林嘉文啊?!?/br> 段灼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納罕道:“你也喜歡林學姐嗎?” “當然不是?!?/br> 蔣隨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地給他理了一遍,在這過程中,目睹了段灼的眉毛從揪著的狀態,一點點舒展,最后如釋重負般地嘆了口氣。 但他思來想去,還是認為段灼的反應有些奇怪,假設收到那封告白的是程子遙,肯定不會是這樣的情況,多半,程子遙把這當做調戲的手段,罵他傻缺。 段灼之所以會把它當成一封告白信,那么首先,他在段灼的眼里是個男同的形象,這一點,讓身為東北人的蔣隨很是意外。 “我看起來很娘嗎?” 段灼果斷搖頭。 “那為什么覺得我是同性戀?” 蔣隨的問題直白到令人害臊,像是把人最后一層遮羞布給掀了,但同樣,也給了段灼很大的勇氣。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你喜歡男人?!?/br> 蔣隨皺眉道:“我什么時候說過了?” 段灼語無倫次地描述著當時的情況:“當時店里的東西被偷,你幫我墊了錢,那個阿姨拉著你,說要給你介紹對象,你當時就說你喜歡男的?!?/br> “我瞎扯的啊,你怎么這么可愛,連這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