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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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太宰治決定痛快一點,干脆提前弄死自己。 想死實在太容易了。 吃掉一大把安眠藥,順著山路去黑診所的路上可以因為意外死掉、藥效提前發作可以從此一睡不醒、就算運氣好,他能順利得到急救,處于昏迷狀態的人可不會反抗,如果森鷗外愿意,命令中止急救或者往他的血管里推一管巴比妥酸鹽 是死是活。 全憑森先生的意思。 他的態度是擺在這里了,想把他扔去拷問室肯定沒門,但要是森鷗外愿意送他去死,他反而樂得高興。 森鷗外的視線又低又沉,看不出情緒,卻多了點陌生與隔閡,他看著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優雅做派,但若是此時有第三個人,估計已經被這種危險的氛圍震顫到毛骨悚然,太宰治臉上的笑容就像黏上去的一樣,兩個人就這樣冷冰冰地沉默了一會。 半晌,森鷗外莞爾一笑。 你做的非常好,太宰君,我很高興。森鷗外泰然地說:只是我很好奇,是什么改變了你的想法? 讓你甘心做一些多余的事。 眼前這個人,的確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沒錯。 太宰治躺在柔軟的羽絨被里,仿佛是很輕很輕的一團,臉色蒼白,但比起他之前在急救室那會見到的好一點。 那時候太宰治處于昏迷狀態,醫用器具刺激著喉嚨導致他不住地反胃嘔吐,看著奄奄一息半死不活,他伸手摸了摸這人的臉,指尖觸及之處,一片冰涼濕潤。 全是生理性反射的刺激下,不自覺流出的眼淚。 診所的醫生本來想叫森鷗外出去,但在看清男人的眼神后,又識趣地閉上嘴,那種陰郁而又溫柔的目光,僅僅是看了一眼,便令他渾身發寒,很快他又注意到首領的另一只手始終握著氧氣管,只要他心念一動,收緊手指,躺在床上的少年就會窒息嗆咳著死去。 和您沒關系。太宰治笑瞇瞇地:這是我的個人私事。 私事。森鷗外嘆息般地重復了一遍,嗓音溫和而又輕柔:我很容易忘記,治君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小孩子了。 他低聲笑了笑,站起身:好好休息。 太宰治并沒在森鷗外的診所呆多久,他的生命力一向頑強到讓中原中也咂舌的地步,沒過幾天,他就收拾了點藥品回到自己的集裝箱小屋,倒不是他除了這種地方再沒地方去,而是他想住在這里。 集裝箱位于一塊廢棄的金屬垃圾場,他哼著歌推開門,但屋內那枚小燈泡已經是亮著的,燈光將桌旁那人的頭發照得淺了些,那種顏色似乎是這屋里唯一溫暖的存在,集裝箱很空,除了必備的生活物品什么都沒有,地板上放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再套著塑料袋。 太宰治顯然沒預料這種時候會有客人。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視線掃過地上的物件,眉毛高高挑起,又迅速壓下,顯得十分一言難盡,又有些微妙的惡心,最后他眉開眼笑地彎了彎眼睛,尾音輕飄飄的:中也,你是跑過來是要向我表明,從此你要當我的狗嗎? 混中原中也聽見這種語氣就冒火,但他又詭異地克制下來,臉上的神色也是如出一轍的微妙:這次謝謝你。 太宰治沉默了半天。 好惡心啊中也。太宰治一邊說,一邊進屋關門,兩只手又揣在兜里,卻用下巴點了點地上的盒子,聲音有些奇異:這是為了慶祝什么? 慶祝你又能活蹦亂跳地找死。中原中也沒好氣地回答。 太宰治臉色愈發詭異。 這種戲碼實在不適合他和中原中也,他看得出這只蛞蝓也不知道是聽了誰的建議,跑去買了塊蛋糕沒準還是模仿十五歲他給這人辦的歡迎派對,盒子里的奶油還很新鮮,中原中也這幾天找不到他,那么只可能是每天都去買一次。 然后再跑到這里來等他, 你的恢復力可真好。太宰治不咸不淡地說,中原中也的藍眼睛實在太亮了,是比燈泡亮上一百倍的光,性格也很像小狗,隨便扔塊rou骨頭,就會沖著主人搖尾巴。 明明走路還一瘸一拐的,開啟污濁的后遺癥也沒好全,小小一丁點的身軀布滿著傷口,他拙劣縫上去的針線估計在最終戰中扭成一團,之后醫生再挑開也必然花了很大功夫。 中原中也此時看著恨不得從這間集裝箱跑出去,渾身都寫著糾結與難受,地板好像燙腳,即使他很努力地隱藏自己的心思,但在太宰治眼里也明晰得猶如擺在眼前拙劣的簡筆畫。 記吃不記打的蠢貨。 太宰治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應該打破一下中原中也的幻想,至少讓那張臉不要露出這么惡心的神色,還是冷漠和痛苦和那張臉更配一些,但他最后什么也沒說,平淡坐到桌子的另一端:打開它。 中原中也捏了捏手指,開始反思自己是吃錯了什么藥,但尾崎紅葉的話語還在耳朵旁邊對于幫助你、或者能讓你免于遭受厄運的人,感謝要好好地說出來,不要錯過了時間和機會。 中原中也: 但尾崎紅葉沒告訴他,要是這個人是太宰治該怎么辦。 中原中也沉默著拆開禮盒,里面是一只漂亮精致的草莓蛋糕,紅彤彤的鮮艷果實點綴在面上,贈送的生日蠟燭被他扔了,但空白的祝福賀卡還留著,他沒讓店員往上面寫任何一行字,在太宰治回來之前他想了很久能往上面寫點什么祝福,但都是起個頭就涂黑。 太宰治嘆了口氣,垂著眼睛,將那枚亂七八糟的賀卡用兩根指頭夾起來,慘不忍睹地看了一眼,順手揣進兜里,再握住塑料刀,切了一小塊放到盤子里,推給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我又不喜歡甜食。太宰治說著,切了更小的一塊,往上面點綴了一顆草莓。 中原中也覺得這個地方簡直壓抑得過分。 你為什么一定要住在這里?他百思不得其解:首領不是送過你一套豪華別墅,靠海,那個地方的環境比這里好多了。 集裝箱外面的垃圾場全是會散發輻射的廢棄物,中原中也頓了頓,又說:我見過得了輻射病死去的人。 鐳缽街是橫濱最大的貧民窟,里面什么人都有,中原中也曾經見過一些肢體奇形怪狀,身形扭曲的人,一部分是先天畸形,另一部分則是糟到了輻射,荒霸吐摧毀的實驗室并不只有異能力實驗品。 得了輻射病的人都活不長,死狀也很慘烈。 太宰治嗯了一聲:我知道。 中原中也沒話說了,隨著時間推移,這個鬼地方簡直讓他喘不過氣,幾件毫無溫度的家具,鐵皮做的密不透風的屋頂和墻壁,關上門以后就只有一盞燈泡發光,可外面明明天色正好,還沒到黃昏,他瞅著太宰治拎著叉子去戳草莓,忽然抬起手。 你等等 砰。 集裝箱被中原中也隨手敲出一個大號窟窿,伴隨著光,劇烈的風嗖得吹進來,混和著灰塵和碎屑垃圾,繼而是雨點,太宰治瞇著眼睛非常無語,抹掉臉上的雨水:我說了讓你等一等吧。 中原中也人都傻了。 那塊漂亮的蛋糕剛好堵在窟窿前面,被白乎乎的日光一照,顯得更漂亮了,草莓紅得可愛,要是純白的奶油沒有糊上一層灰就更好唯一幸免的是太宰治提前切下來盛在盤子里面的兩塊。 泛著潮意的空氣嘩啦糊了他們一臉,一道道光柱順著窟窿流淌進集裝箱,細小的灰塵在光柱中緩緩飄著,晶瑩而又閃亮。 丁達爾效應。 又名上帝之梯。 第61章 [那是橫濱歷史上, 死亡人數最多的88天。] 龍頭戰爭。 一場爭斗能用戰爭來形容,就已經說明了它的本質,橫濱街頭最繁華的地方現在也只有寥寥數人, 保不準什么時候就有一聲冷槍、一顆流彈,所有組織都迫不得已地卷入其中,最后演變成一場由血腥凝結成的風暴。 在地下停車庫,裝著殘肢和尸體的黑色裹尸袋, 一具一具被運進來,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感受,死人太多, 活人就會麻木,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會因為部下死亡的消息沉默不語,而現在他只是淡淡地點一下頭, 說聲我知道了, 派人去通知他的家人吧。 和羊組織完全不同的情況。 重力能碾壓一切,卻不能在這種時候保住部下的性命,他忙得焦頭爛額, 整天在城市中來回奔走,偶爾收到一條太宰治的消息再等著太宰治披著浸滿血腥味的大衣從黑色防彈車里面跳下。 呀, 中也, 你還活著啊。 中原中也咬牙切齒地瞪他, 滿心都是混蛋你給老子多分擔點工作, 但太宰治身為最年輕的干部, 處理的事情一定比他更多, 最后一腔莫名其妙的情緒悶在心口, 化作眼睛里惡狠狠的光, 太宰治走過來, 抽走他手里的文件看了看。 早點習慣。他說。 中原中也很想知道怎么才能早點習慣,前一天還在和他說話的部下第二天已經斷了氣,他盯著那些黑色塑料袋,只感覺自己渾身沉重得厲害,左邊的黑塑料袋昨天問過他中原大人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右邊的黑塑料袋則告訴左邊的黑塑料袋中原大人的部下基本都能活著 而太宰治就他媽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派人去送死,這人總是一派閑適地窩在據點指揮,偶爾離開也是因為他心血來潮想去找死,身上的傷一天比一天多,就是怎么都死不掉。 可能是死亡化作黑紙白字以后沒那么富有沖擊,但太宰治即使面對血rou橫飛的人間地獄也完全沒事,中原中也此刻又聽他在說屁話,就嘶啞著喉嚨:怎么習慣? 中也,你真的覺得,人活著是有價值嗎? 太宰治聲音是冷靜的,神態是冷酷的,那種漠視一切的冷漠讓中原中也無話可說,但這人隨即又扯出笑,輕描淡寫地掠過這個話題,談起眼下的情況來。 太宰治總是能掐準時機,又或者特意等著中原中也身陷麻煩時過來幫忙,雙黑的名聲漸漸比重力使和黑色幽靈還要響亮,他們成了港口黑手黨最鋒銳的刀。 與此同時,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關系卻愈發微妙起來,他學會了抽煙,太宰治當時像開玩笑一般為他點著火機,再看著他被焦油嗆得面紅耳赤,然后在一旁仿佛要斷氣一樣狂笑,這幾個月什么娛樂活動都沒有,無聊到了極點,中原中也忽然想起他以前想學法語,太宰治聽完,第二天找了些資料,懶洋洋地和他窩在一起,強行去念小舌音。 在語言上中原中也的天賦能吃一百個太宰治,等中原中也已經能流暢讀完一本法語詩集,太宰治還停留在sate的階段,最后他把書一扔,翻著白眼耍賴,說以他的漂亮相貌只要學會一句話就夠了。 哪一句?中原中也問。 太宰治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笑得神采飛揚:jetai 中原中也扭曲著臉說太宰治你要點臉吧,太宰治沉默了半天,第二天用實際行動證明他永遠是對的,他把這句話說了幾十遍,對著不同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有,龍頭戰爭期間人人閉門不出,但太宰治憑借這一手,總能找到人收留他的好心小姐。 中原中也聽完只想翻白眼,太宰治證明了自己,也就擺一擺手揣著兜離開,干部大人總是有許多事要忙 才怪。 他在龍頭戰爭中反而輕松愜意得出奇。 這種級別的斗爭由森鷗外負責,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忙得一個多月幾乎沒闔過眼,太宰治則把自己的定位當成中原中也的搭檔,為了不顯得太過分,他出現在人前的時候總是一身硝煙和血腥 全是和織田作之助一起掃地時沾染上的。 沒人能想到那個太宰治會和負責一切臟活雜活的下層人員織田作之助一起掃地,就算有人碰巧看見了,也不敢多問一句,他每天打卡式地sao擾完中原中也,就跑去和織田作一起抬尸體。 這種常人避之不及的工作,他倒是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 太宰治嗚嗚哇哇地捏著鼻子喊他要熏死了,但他干這邊的工作卻從不偷工減料,從掃地到清理現場全都包圓了個遍,織田作之助面色平淡地看他瞎折騰,卻總是不知不覺地完成了更多工作,一個人完成兩人份,事后想一想,全是無奈。 不,簡直是血虧。 但這種破事讓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來干,哪個角度都是血虧,每次從七零八落的現場走出來,他們兩個人只是走在街上就讓人退避三舍不是因為血跡,龍頭戰爭時期的橫濱到處都是紅色。 而是氣味。 他們身上是那種像是納豆悶餿了,再混合著rou類腐爛后的氣味,中原中也一直沒好意思讓太宰治分擔點工作,也是這個原因,他以為太宰治去了什么險惡至極的地方,太宰治眼珠一轉,半死不活地哼哼唧唧:中也我累得頭疼,你能不能幫我把這些事處理一下? 再披著他的黑色大衣繼續快樂摸魚。 這期間,織田作之助應上級要求,處理戰死成員的后事,帶回死者的隨身物品,以免成為組織犯罪法相關的證物,太宰治自然興致勃勃地一起前往,兩人在黑手黨洗錢專用的帳房里,給了第三個人一個永生難忘的見面禮。 一個臟兮兮的擁抱。 第三個人是和太宰治徹頭徹尾相反的情報人員,坂口安吾。 他會記錄龍頭戰爭中草芥般死去的人們的生平和家庭情況,一筆一劃,一橫一豎,將他們的過去變作可以的文件,將死者模糊的臉變得栩栩如生。 他說,死亡不是冷冰冰的數字,每個人的一生都有其意義。 坂口安吾垮著臉說話,太宰治越聽眼睛越亮,坂口安吾心里咯噔一聲,覺得自己成了一條肥魚,而太宰治臉上的表情只能讓他想起不懷好意的貓,織田作之助這人看著一本正經,實際只會煽風點火。 他沖著太宰治,波瀾不驚地補充:只有一個辦法能滿足你的好奇心。 等會帶上他去老地方喝一杯。 酒吧的吧臺從此有了三個人的身影,中原中也整天忙得快要過勞死,森鷗外實在看不下去,派人去找太宰治,準備敲打兩下,結果一回首領辦公室,發現部下怎么都找不到的人,正在那張氣派的桌子旁邊偷懶睡覺。 蓬松的黑發被手背壓塌了一些,繃帶纏著兩只眼睛,免得受到日光影響,擾了好夢。 再沒有比森鷗外的辦公室更合適偷懶的地方,只要森鷗外本人不回來,這里就是無人禁區,太宰治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喪得要命,裝模作樣地側過臉,嗓音柔軟:森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