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非要娶個農村人？那些農村人有多壞你不是沒見過，他們把你和你爸打成什么樣，頭破血流……”

    想到當年的劫難，女人眼淚開始止不住。為了孩子們能留在城里讀書，他們夫妻離婚。為了不連累孩子，男人想要一肩扛下所有。她偷偷去看他，看到他和兒子被打成那樣，那些農民叫囂著喝罵，她怎么可能不恨。

    “惠娟、”陳爸爸過來拍拍妻子：“都過去了，都過去了。那樣混亂的時候最是考驗人心，好人壞人從不是以農村城市劃分的。我也得過很多淳樸的農民幫助，不然也許熬不到今天?！?/br>
    陳mama抹抹淚?！拔也还?，我永遠也忘不了你被那些農民斗。我們家不要一個農民兒媳?！?/br>
    “媽，那時候我們難道被城里人欺負的少嗎？為什么非要針對農村呢。那些混子在哪里都是老鼠屎，農村人不也一樣厭惡他們嘛?！?/br>
    孟蕊也知道那個時代有些人有多壞，忽然理解了婆婆對她的態度。誰窮誰有理，激發了太多人骨子里的惡，讓淳樸的鄉村都變了味兒。

    “我沒有做過那種事兒?！?/br>
    “農村人都是壞人，我們家不要農村的兒媳?！?/br>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公公被下放農場那么多年，婆婆心里積攢了多少恨意，不是她一句話就能解開的。

    得到這樣的對待，孟蕊肯定不舒服。想想臨走爹的話，她壓了下來。有多少贊譽就有多少難關，人如果連自己都降服不了，那人生的路注定登不上高峰。她以后還想創業掙錢呢，連這么點兒小委屈都受不了，以后白手起家為難的在后頭呢。

    陳爸爸也明白，所以不再多言。此時陳明陽買熟食回來了，他站起來提著親自下廚房想切好裝盤，陳明宇趕快跟著父親進了廚房接過他手里的菜刀。

    “我來切?！?/br>
    男人將菜刀讓給兒子，拍拍他肩膀?！皠e生氣了，爸爸替你媽給你道歉。蕊蕊他們娘兒倆既然來了，讓他們住到暑假結束秋收前再走。暑假你有時間帶他們到處轉轉?！?/br>
    陳明宇沒點頭，有些猶豫?！鞍?、我不想蕊蕊在這兒受委屈。這些年我們是不容易，可這些不是蕊蕊造成的，不應該她來承受我媽那些怨恨?！?/br>
    “兒子，說到底她是你親媽，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得在一起住才能培養感情。你得讓她們在一起相處了解，不了解怎么能融洽到一起呢？如今有昊昊在，是最佳的機會。如果我們當年在農場被欺負完就離開，沒有跟那些善良淳樸的人相處，我們今天會是這樣的嗎？”

    “那要她們吵起來了我可是幫我媳婦的?！?/br>
    兒子直截了當的話讓陳爸爸發笑，伸手拍他一下?！澳銈€臭小子，這么明目張膽護著媳婦。難怪你媽要吃醋呢?！?/br>
    父子倆的話，門外的陳mama也聽到了。兒子護著媳婦，哪個婆婆也不會高興。她回頭瞪了孟蕊一眼，實在不明白兒子為什么會喜歡她。

    陳明宇端著熟食出來，大家再次回到飯桌上。拿著筷子給媳婦夾菜，將她介紹給弟弟meimei。

    “這是你們三嫂，打個招呼吧?！?/br>
    “三嫂好。我是陳明陽，家里老四。你叫我陽子就行?！?/br>
    孟蕊含笑點頭，對這個開朗的小叔子挺喜歡。一旁最小的陳明明暗暗翻個白眼，可在父親和三哥的威壓下，還是乖乖叫了嫂子。

    “我是老五，陳明明?！?/br>
    晚飯老媽還是那態度，飯桌上氣氛十分壓抑。陳mama起身進了自己臥室，陳明宇拉著媳婦上樓，將兒子用襁褓裹起來，孟蕊看他這樣就知道他要走。

    “畢竟是你親媽，你這樣她會很難受的?！彼虺蛩恼愕膬鹤樱骸拔椰F在也是mama，如果以后和孩子發生了沖突，他要這么走了，我肯定會很難過?！?/br>
    “如果她認同我們，那我們自然回來。這事兒我跟她談了很多回，她這回做的真的太過分了。她可以罵我，但你不該受她這氣。走吧，我們去住招待所，她要想通了你就回來多住幾天，她想不通你以后只當沒她這個婆婆?！?/br>
    倆人下樓，陳爸爸看到這情況抬手打了兒子一下?！澳鞘悄銒?，你這么對她覺得合適嗎？”

    “她這么對我媳婦您覺得合適嗎？”兒子望著他一絲不讓，不認同他說的婆媳關系該放任他媳婦自己去面對?！拔抑浪俏覌?，是十月懷胎生我的親媽。所以她怎么對我都可以，但我媳婦不欠她什么，我不能讓她因為我留下面對她的冷臉?！?/br>
    陳明宇說完就走，孟蕊跟在后頭。陳爸爸追到門口，從兜里掏出錢塞給兒子?！暗纫幌挛医o你開封介紹信，帶她們住個好點兒的招待所?！?/br>
    老爺子回屋很快開了介紹信出來給了孟蕊：“孩子，別委屈，爸爸這里給你賠個不是。你先別急著回家，你媽這里我來做工作。她是明宇的親媽，你現在也是當媽的人，她做的再不對也給她個機會?！?/br>
    孟蕊對和藹的公公非常喜歡，十分尊敬的點頭?！爸x謝爸爸?！?/br>
    有陳爸爸開的介紹信，陳明宇帶她們住了家很好的招待所。他mama反對，這個事情孟蕊一開始就知道，既然選擇了跟他結婚，那眼前的困難就攜手共度。他mama接受那她當這邊是親戚、老公娘家。他mama不接受，她就當沒有這門親戚。

    想的是很好，可倆人多少還是受了影響，心情有些沉重。那是他親媽，事情鬧成這樣當然不舒服。

    如果是婚前，此時應該考慮放棄。當初陳明宇大概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一直不多說。他愛妻子，舍不得放棄。先斬后奏結婚后，這么長時間一直在想辦法讓母親同意，可沒想到最后還是弄成這樣。

    “對不起。是我害你受委屈了?！?/br>
    “不用道歉。我們剛認識時就多少人說過我們之間的差距，說我們不合適?？晌疫€是……既然我選擇了你，那就接受你的一切。你帶給我榮耀時很欣喜，如今這樣……是有點兒難受?！?/br>
    孟蕊笑笑：“沒什么的，幸好不是我嫁給你，我們不跟你母親在一起生活。否則還真是為難?！?/br>
    陳明宇伸手摟住媳婦?！熬退隳慵尬?，我也不會讓你跟她一個屋檐下生活?！?/br>
    “嗯，有你這態度，那就沒什么問題。結婚過日子的是我們倆，要白頭偕老的也是我們倆。你mama態度好，我們作為晚輩多來幾回。她對我們這樣，那以后只能你自己回了?！?/br>
    “她這樣以后我也不回了。我們仨是整體的，她不接受你們，那干脆也別要我這兒子?！?/br>
    “還是別吧?！闭f完她回頭瞅瞅自己兒子?！拔乙彩莔ama，凡事還是得站在mama這個角色上考慮一下?！?/br>
    “換位思考，你都能理解她，她到底是犯什么軸啊?！?/br>
    犯軸的mama把小兩口攪和的愁緒滿腹，翌日陳明宇請假帶她們去逛故宮散心。他抱著兒子，□□前給她買了根冰糖葫蘆。

    “我多大了，給我買這個？”

    “可甜了?！?/br>
    孟蕊咬了一顆下來，果然甜入心里。男人笑笑：“糖可以讓人心情愉悅，你現在是不是心情好些了？”

    倆人邊說邊走，長長的通道里人挺多?！澳闶菫榱俗屛议_心，所以給我買的這個?！?/br>
    “嗯，你開心我就開心?！?/br>
    孟蕊呼出一口氣，轉頭沖他笑笑?！叭松谑烙袃蓸訜o法選擇的。一是父母，二是子女。你mama這樣你不用覺得抱歉，我選擇你自然要承受跟你在一起帶來的一切。而且我們也不跟她一起生活，她不接受我，我以后不來就是。走了，去看看皇帝住的地方長啥樣？”

    故宮里，陳明宇抱著兒子全程解說。他知識淵博，歷史信手拈來。之前又來過好幾次，一番講解吸引了許多人跟在旁邊聽。完事了還給豎大拇指。

    “小伙子不賴啊，是大學生吧？”

    陳明宇點點頭，有人看到了他衣襟上的?；??！半y怪講解的那么好呢，原來是高校的學生。你這是陪媳婦和孩子來玩吧?！?/br>
    “是?！?/br>
    “好男人啊。我們家那個死鬼，進來后居然找不著了，我自己帶著孩子沒把我累個半死?！?/br>
    孟蕊望著老公笑笑，將水壺遞給他伸手去接兒子?！拔刮也痪托辛??！?/br>
    “陳明宇，你別得寸進尺啊?！?/br>
    “我、”

    “好了，好了，回家喂你?！?/br>
    男人這回笑了，將兒子遞給她自己喝水。中午孩子睡了，倆人在百貨大樓休息了倆多小時。陳明宇抱著兒子，孟蕊歪著腦袋在他肩膀上迷瞪。

    下午到處逛了逛，夕陽西下回招待所。北京是古都，名勝古跡十分的多，他請了一周的假，打算陪她好好逛逛。

    陳家那邊，陳爸爸下班回家很晚。飯不吃，而且還自己搬了被子去書房睡覺。兩口子因為兒子的婚事開始了冷戰。陳明陽覺得mama對三哥有些過分，也開始不說話。

    “你個臭小子，這事兒跟你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關系。要是以后我喜歡的女孩子也不合你心意，你要也這樣，那我夾在中間多為難?！?/br>
    “你、一個個的全都媳婦第一是不是？”

    “那您呢，您又是什么第一？您要是孩子第一，那我三哥的婚事為什么非不答應。明明人倆人挺好的?！?/br>
    陳mama被倆兒子氣的胸口疼，拿孩子完全沒辦法。陳明明聽四哥這么說，推己及人想到自己，也覺得mama不該干涉婚姻自由。接下來雖沒說什么，可也不向著她了。

    陳mama在家成了孤家寡人，本來就冷清的家里如今更冷的像是冰窖。晚上受不了跑書房跟男人掰扯，男人開口就是讓她換位思考。

    “你說孩子不理解你，那你為孩子考慮過嗎。什么時候你從孩子的角度出發，我們再談?！?/br>
    男人完全支持自己兒子，她氣的接連幾晚都沒睡著。然后沒要幾天，她偷換兒子信件被單位處罰了。工資降了兩級。氣的她回家摔了鍋碗。

    “這就是你的好兒子，護著他媳婦護到連他媽多不顧?！?/br>
    “你現在知道他有多在乎多愛自己妻子了吧?！?/br>
    陳爸爸客觀的說完，讓她自己反省。私換他人信件，你這不是該著的處罰嘛。怎么都說服不了你同意，孩子都在躲著你不帶媳婦回家了。你還私換他的信跑去他家里讓他媳婦簽字離婚，這都你自找的。

    “啊、”

    女人氣的大哭，被兒子的cao作弄的委屈的不行。接連幾天吃不下睡不著，她病了，翌日高燒。陳爸爸帶她去診所輸了液，回來去食堂給她打一份雞蛋拌湯。雙胞胎知道mama病了，也都乖乖的過來噓寒問暖。

    她躺在床上，覺得丈夫和孩子們還是愛自己的。接連幾天大家都不理她，難道真的在老三的事兒上是她錯了？

    “你真的覺得明宇大學畢業還得回農村其實也很好？真的覺得他現在這樣幸福？”

    陳爸爸看她想法換了角度，點點頭開口勸：“我們費了多少時間，經歷了多少坎坷才走到今天一家團聚的日子。那么艱難的時候都熬過來了，你干嘛非要把孩子逼出家門呢。他喜歡的女孩子是家中獨女，他愿意為了愛人付出一切。我們家有五個孩子，真沒必要執著這個?！?/br>
    “我沒有不同意他入贅，我只是希望他幸福。為什么要娶個農村姑娘，好不容易可以回城過好日子了，他為什么非要去農村受苦？”

    “惠娟、幸福不幸福不是我們說了算，是明宇自己感知的。你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樣子的嗎？他曾經跟人打架斷過幾根肋骨，他曾經多少天都不說一句話。正值青春期的孩子，那樣的環境……你只顧著自己的難受，你想過孩子是怎么過來的嗎？

    這些年我們盡管盡全力的想保護孩子，可他們依舊吃苦了。大的懂事從不說，明宇半大不大一直跟著我，身上有傷也遮起來不讓看……”

    話至此處，男人哽咽，女人更是淚雨滂沱。她是心疼兒子，她怎么會不心疼兒子。就是心疼他，才希望他幸福。才不能接受他大學畢業還回到農村去。

    “他、他跟、真的會幸福嗎？他以后不會后悔嗎？”

    “他離開去下鄉，好長時間給我回信都只有四個字，一切安好。在那之前就已經許久都不怎么說話了?？珊髞砗鋈唤o我寫信，說他要結婚了。他喜歡上一個姑娘。不用他開口，我都能知道他有多開心。

    惠娟，你是成年人尚且被逼崩潰，你想想孩子們面對的是什么。從結婚，孩子明顯變了。信里字多了，回來后話也多了。你這回這么過分，你想過沒有自己這樣的態度會讓他們有了隔閡。你一直說希望孩子幸福，難道孩子一家三口分崩離析你才覺得他會幸福？”

    “我……”

    “他喜歡的姑娘，他心肝寶貝的兒子。如果真的被你弄的散了，你覺得他還會有笑容嗎？你是他親媽，你真想看到兒子以后再也不回這個家？”

    “我沒不讓他回家?！?/br>
    “你這樣對他愛人，你讓他怎么回這個家？”停了一陣，他拿手絹給媳婦擦擦淚?！八麄円患胰谑且惑w的，依你那方式強硬分開，他們仨都會鮮血淋漓。親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沒跟你做任何爭執。你怎么鉆進了死胡同，非要拿刀去兒子身上割rou呢？”

    女人猛地抬起頭，丈夫的話好似當頭一錘砸進了她心里。他們仨是一體的，一體的。就跟他們與孩子一樣，當年被迫假離婚都痛的鮮血淋漓。

    “明宇、他很愛自己的孩子是不是？”

    “那是他的親骨rou，你說呢？你有多愛他，他就有多愛自己的孩子?！?/br>
    “我、我……我覺得他以后還會有自己的孩子?！辈挥谜煞蚺u，她自己接著就說：“我錯了，我就是有再多孩子，每一個也都是寶貝?！?/br>
    “你呀，我都說多少回，他們結婚有孩子了，你就別管了。你說你早這么想多好。孫子跟我們血脈相連的，那個你一直不接受的女人是孫子的親媽。你仔細想想，這是能掰扯開的嗎？”

    “我錯了?！?/br>
    終于明白兒子一家三口是一體，陳mama翌日跟丈夫到招待所去。陳明宇出去找人想辦法買臥鋪了，孟蕊在招待所帶著孩子玩。一抬頭看到了他們。

    對著和藹的公公，她依舊是那副笑模樣。讓他們坐，公公抱孫子，她起身給他們倒水。

    “明宇呢？”

    “找人幫忙買臥鋪，我們該回家了?！?/br>
    “……蕊蕊，我也不跟你繞彎子。我們今兒來，是接你回家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