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雞蛋羹。你最近讀書辛苦了，吃雞蛋補補。我滴了香油，加了蔥花，聞著很香的?！?/br>
    “我讀書辛苦什么啊，你上工才叫累呢，趕快坐那兒自己吃?！?/br>
    “力氣是奴才，使了再回來。上工有啥好累的，回來一碗飯啥都恢復了。趕快吃，等一下涼了雞蛋會腥?！?/br>
    “那一起吃?！标惷饔钐ь^沖媳婦笑笑，“也得給我媳婦補補，補的健健康康的?！?/br>
    孟蕊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那樣子是接受一起吃了?！拔夷锟吹椒橇R我不可?！?/br>
    “不會?！?/br>
    小兩口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一碗雞蛋羹，孟蕊到廚房去送碗的時候被老娘安排以后每天給陳明宇蒸倆雞蛋。

    “娘，天越來越涼，雞都不愛下蛋了。你這樣要把之前攢的雞蛋全吃光啊?！?/br>
    “本來就是攢著吃的。好鋼用到刀刃上，這時候不吃等啥時候吃。明年多喂幾只雞，聽說如今不管這個了。要是你懷了身子，那更得吃。咱老農民也沒啥好的，也就自己喂雞吃雞蛋?！?/br>
    “娘……您想的可真遠?！?/br>
    “遠啥遠，結了婚這就是眼巴跟前的事兒?！闭f著孟mama湊近閨女耳語：“我跟你說你趕快給我使使力懷一個。那些復習考大學的對明宇都是夸贊，明年你男人估計會離家上大學去。這段時間你要懷不上，那他一走更完蛋?！?/br>
    孟蕊畢竟是新媳婦臉皮不夠厚，被老娘這虎狼之詞弄的臉頰發紅?？此徽f話，孟mama又接著道。

    “其實娘有時候也愁，不知道這樣對不對？”

    “愁啥，啥對不對？”

    “明宇要是走上大學，萬一他也跟那些人一樣惦記著城里不要你了，你說你可咋辦？真那樣，其實你不懷身子更好。以后單身好嫁人?！?/br>
    “娘，您真是吃飽了撐的，無事生非想的也太多了吧?！?/br>
    孟mama抬手拍她一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澳阒纻€啥啊。南村老王家兒媳婦已經回城了，說在城里好復習考試。走的時候跟婆家吵的厲害，說要離婚。斬釘截鐵的說要離婚?！?/br>
    “真的？她可生了個兒子呢?！崩夏镎f的這家她也知道，女人結婚四年了，兒子都三歲了?！八约鹤叩?，還是帶著兒子走的？”

    “自己走的。她婆婆不可能讓她帶走老王家的孫子，她自己帶著孩子也是累贅。以后上大學或者再嫁人，帶著孩子不好弄?！?/br>
    “她真舍得??？我要是有了孩子，可舍不得扔下他?！?/br>
    “誰說不是呢，沒娘的孩子多可憐?！闭f完老太一聲嘆：“沒爹的孩子一樣可憐，真不知這一步是對是錯?！?/br>
    跟母親一番交流，孟蕊回房的時候就有些恍惚。自從恢復高考的消息傳來，這些知青們就開始浮動。很多嫁給當地人的開始頻繁吵架，知青們急于離開土坷垃，而另一方生怕被撇下。

    “怎么了，臉色怎么那么難看？”

    “沒?！彼ь^沖男人笑笑，拍拍自己的臉頰?！皠偛派蠋龅揭恢回埡鋈桓Z出來，給我嚇了一跳?！?/br>
    “下次叫我跟你一起去。東邊老徐家養了貓，成天在外都快成野貓了。大晚上猛然竄出來是挺驚嚇?！?/br>
    男人說著話給她倒了杯水，讓她喝口壓壓驚。他自己到炕上鋪被褥，等她喝了水早些上炕休息。

    沒有電視的夜晚，鄉村里十分寧靜。月光灑落在窗欞一角，屋內小夫妻鉆在一個被窩里。被子不停聳動。

    等被子停止不動，屋內回響起倆人明顯的喘息聲。被子露出一頭，倆人腦袋鉆出來。

    “我不會拋下你離開的?！?/br>
    “你聽到了，還是我娘說什么了？”

    男人伸手將她摟進懷里，“我猜你在胡思亂想，一晚上看了好幾次我手里的書?！?/br>
    “我那是、我就是看看你在背什么?！?/br>
    “媳婦，你相信我好不好，我肯定會回來的。如果、你要實在不安心，那我不考了?！?/br>
    “那怎么行?！泵先锿崎_他往后撤了下身子，倆人面對著面?！斑@是你的心愿，怎么能隨便放棄呢。你放心吧，我娘就是年紀大了瞎cao心，我沒事的，我沒受她影響?！?/br>
    “嗯。大學四年，畢業后我回縣城或者市里工作。周末回家騎車很快的?！?/br>
    “工作分配得服從組織吧，不是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br>
    “這個我有辦法?！?/br>
    好吧，他那么信心滿滿的，她也不再追問。被窩里暖烘烘的，她打個哈欠有了睡意。睡覺時習慣性的亂動，男人正處于血氣方剛的年紀，根本受不了她這么磨蹭。

    “別亂動?！蹦腥寺曇舭祮?，暗夜里低沉有磁性十分吸引人。女人湊近他低語。

    “想要就來啊，忍著多難受?！?/br>
    翌日醒來，身體清清爽爽腦子卻有些發蒙?？纯磿r間居然已經快八點，她一骨碌坐起來趕快穿衣。

    “醒了？”

    她剛套上褲子，她男人端著碗出現在了房門口。她指指桌子上的鐘表，“怎么回事，是它壞了還是我聾了？”

    陳明宇笑笑，放下碗過來一把抱住她。她嚇了一跳，趕快伸手摟住他脖子?！拔蚁胱屇闩阄胰ス?，所以讓娘給你請假了?！?/br>
    老公心疼她想讓她休息，孟蕊當然開心?！澳闳ス绺陕?？”

    “上回報名說信息不全，通知讓今天下午重去?！?/br>
    “所有人，還是你自己？”

    “所有人?！?/br>
    孟蕊目光灼灼的望著他不說話，男人臉頰開始慢慢發紅，直到變成倆紅蘋果。他笑笑湊上去親她一下，說話的語氣特別的軟。

    “就陪我去啊!今晚公社有電影，我們可以看了電影再回來?！?/br>
    “好?！?/br>
    早飯時爹娘端著碗去了街上，跟村民們邊閑聊邊吃飯。小院兒里只余小兩口，倆人面對面坐在凳子上，視線在空中接觸后眼睛里都是滿滿的笑意。

    上午大家繼續上工，孟蕊閑來無事跑去自留地收拾。陳明宇這個本該在家寒窗苦讀的也扛了鋤頭要幫忙，他媳婦笑笑縱容他跟著。在自留地里將他按到地邊坐著，從懷里掏出一本書。

    “背你的書?！?/br>
    陳明宇接過那本高三語文，望著她媳婦滿臉不可置信?！澳闶裁磿r候拿的書？”

    “出門的時候?！?/br>
    孟蕊笑笑，把水壺放他旁邊，自己起身開始收拾自留地。這三分地之前種了紅薯，如今紅薯已經起了。得把地翻一遍，平整好等著明年下種。

    她自小就比男的都有勁兒，這些活兒都是干慣了的。手中撅頭揮舞，很快翻出一片。

    日頭漸漸升高，陽光直射下來氣溫也跟著升。女人抬手用衣角擦一把額頭的汗，一杯水被男人遞到了手邊。她含笑接過杯子，手中的撅頭被男人拿了過去。

    “哎、”

    “坐那兒歇會兒，我來干?！?/br>
    “你的書、”

    “背了不少了，腦子歇歇換身體活動一下?！?/br>
    男人一撅頭刨下去，翻起泥土后用撅頭把將土坷垃敲碎，然后前后移動幾下讓土地變平。他干的沒孟蕊利索，可畢竟是男人，這活兒只要使力沒啥不會的。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男人邊干活邊唱歌。他嗓音純凈，一首《茉莉花》唱的清亮婉轉。孟蕊坐在地上跟著低低的和，一曲結束站他旁邊偷襲他一下。

    “這歌是唱給我的？我在你心里是茉莉花啊?！?/br>
    男人臉頰一紅，看周圍沒人笑嗔她一眼?！澳悴皇擒岳?，你是帶刺的玫瑰?！?/br>
    厚臉皮反被撩，孟蕊一下臉紅了。玫瑰、她只見過紅色的。鮮艷、美麗，莖上生著許多的刺。愛花的人如果敢隨意輕忽褻玩，保管被扎的鮮血淋漓。

    “我第一次來大隊的時候是你趕得車，回來的路上馬驚了，我以為要完?？粗粋鹊纳顪?，我整個人都是懵的?！?/br>
    “馬驚了會到處亂跑，可它不傻不會自己跳崖的?！?/br>
    “我哪懂這個啊?！?/br>
    “哈哈……”

    望著男人乖巧懵懂的表情，孟蕊開心的哈哈大笑。小兩口把辛勞的農作過的好像畫里的游戲，一上午活兒沒少干，但一點兒沒感覺到苦和累。

    下午倆人換了衣裳去公社，陳明宇騎著車孟蕊坐在后頭。她辮子上的手絹隨風飄揚，車子越蹬越快，她伸開胳膊蝴蝶一般展翅欲飛。

    車子騎到高低不平的路面，開始左右搖晃起來。她伸手摟住男人的腰，黃土路面上灑下歡快的笑聲。

    拿著大隊開的介紹信在公社報了名，十二月的考試地點就在公社中學。孟蕊瞅瞅這個自己就讀兩年的學校，里頭朗朗讀書聲，終于有了點兒學校的樣子。

    “很懷念？”

    “不是?！迸⑿πν白?，接下來去供銷社?！拔疑蠈W的時候學校里缺老師，一個老師代兩三門課，而且好多都是二把刀。許多東西自己都弄不明白，就更別提教我們了?！?/br>
    “你想考大學嗎，我教你。我上學的時候情況還好，而且我爸在農場結識的好幾個都是大學教授。閑暇時也會教我?！?/br>
    “不了。學習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兒，我這年紀不適合干那了?！闭f著話她歪著腦袋有些犯愁：“每天上工下工，一個月就那么點糧食。日子過的波瀾不驚。這日子好像能一眼看到頭，覺得沒勁可也不知道該怎么辦?！?/br>
    “也許政策會變，如今這樣大家都沒積極性。如果包產到戶自負盈虧的話，你想干什么？種幾十畝地嗎？”

    “那當然啊。種它幾十畝地，然后養雞養鵪鶉。到時候有吃不完的雞蛋、鵪鶉蛋，還有雞rou鴨rou。哎呀，那日子想想就美?！?/br>
    倆年輕人暢想著未來，不管能不能實現心理上也覺得有個盼頭。如今這種模式，喜歡混日子的覺得是天堂，像孟蕊這種渾身充滿干勁兒的卻覺得無力的很。日復一日，一點兒刺激都沒有。

    供銷社里逛了一圈，陳明宇買了半斤奶糖。大白兔購買需要糖票，孟蕊之前好幾天才舍得吃一顆。有時候換不到糖，她幾個月也吃不到?？勺詮母谝黄?，糖就沒斷過。甜蜜的喂食，吃在嘴里滿是幸福的味道。

    “你哪兒來那么多糖票？”

    “跟知青點同學換的?！蹦腥诵π?，想牽手又不敢。瞅一眼四周倆人并肩而行?！耙粋€同學神通廣大，各種票類從來不缺。我幫他抄資料，他拿這個做報酬?！?/br>
    “我說你怎么抄那么多資料?！泵先锘腥淮笪?，為何她男人每天寫那么多東西，一罐墨水用掉一大半?！岸嗬郯?，別再跟他換了。糖、有了就吃沒了就算，又不是什么必須品。不用為了它這么辛苦?！?/br>
    “不辛苦。抄書其實對我是非常有益的，抄兩遍不用背就全進了腦子，相當于我學習了。而且還能換各種票，這種好事何樂而不為?！?/br>
    “是嘛。反正你自己看著辦，現在學習第一位，影響學習的一律都別做?！?/br>
    “知道了?！?/br>
    倆人說著話出了供銷社，迎面碰到吳強兩口子，估計也是報了名順帶逛街。之前剛鬧了不愉快，這回又碰上誰都沒說話。

    錯身而過，孟香他們進了供銷社，孟蕊他們出去準備去劇院等著看電影。晚飯帶著雜糧煎餅，倆人在劇院找個地方邊等邊吃。

    劇院開闊地上，坐著的大部分都是來報名的知青。手里的煎餅剛吃完，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楚聽雪。

    她身穿軍綠色的上衣，斜挎著軍綠色書包，在看到他們的那一瞬間停了一下后朝他們走來。

    “陳明宇，你去報名了嗎？”

    陳明宇點點頭算是回答，面上神情冷淡一副不愛說話的模樣。女孩將目光移向孟蕊，面對她時有一種隱隱的優越感。

    “孟蕊你怎么不報名考大學??？你是初中畢業，讓陳明宇緊急教一下，說不定也能考個中專什么的。你現在這樣等陳明宇考上大學，你倆還能有共同語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