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季昀松也覺得自己沖動了，但他并不后悔。

    有期盼的等待和絕望的等待不一樣，他不想讓云禧活在忐忑和痛苦之中。

    ……

    雖是初夏，但雨季已經到了。

    雋州偏南，雨比京城下得勤，也下得大。

    季昀松到雋州的第五天和第六天，雋州連上雨了，雨勢很大，大有不眠不休的架勢。

    云琛從正堂出來，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這場雨再不停，就算不漲水，莊稼也要受影響了?！彼ゎ^看向季昀松，“我們提前動手吧?！?/br>
    季昀松道：“此時已是傍晚，雨又大，城門會不會早關？”一旦出不去城，被衙役和府兵來個甕中捉鱉，局面就會緊張起來。

    云琛道：“下雨天城門大多不會早關，晚關的可能性比較大?！?/br>
    季昀松明白了，鐘表不普及，沒有太陽，士兵不好判斷時間，而且，因為擔心旅人被攔在外面，衛兵會盡量晚一些。

    如此以來，現在動手倒也理所應當。

    他說道：“也好。雖然冒險，但值得一試。我去一趟西城門，想辦法拖延一下?！?/br>
    云琛眼睛一亮，“好，就這么辦?！彼衼碓菩∫蝗绱诉@般安排一番。

    一刻鐘后，季昀松和小果子撐著傘出了門，在街角上了一輛酸枝木打造的豪華馬車，由一名陌生的男子載著，往西城門去了。

    小果子有些緊張，小聲問道：“松爺，西城有點遠，會不會咱到了城門也關了？”

    季昀松閉目養神，“如果那樣，計劃就終止了，我們回去便是?！?/br>
    阿彌陀佛……

    小果子在心里念了聲佛號，但愿城門已經關了。

    然而，事與愿違才是生活的常態。

    馬車快到西城門時，季昀松讓小果子先去打探了一下——城門大開著，暫時還沒有關閉的意思。

    小果子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松爺，接下來怎么辦?！?/br>
    季昀松道：“等?！?/br>
    小果子道：“在這兒等？會不會讓旁人覺得不正常？”

    季昀松從窗縫往外看了一眼，“沒關系，覺得不正常才是正常的。剛才有人看到你嗎？”

    小果子搖搖頭，“那倒沒有?！?/br>
    幾句話的功夫，不遠處傳來了喊話聲。

    車夫敲了敲車廂，提醒到：“要關城門了?！?/br>
    季昀松道：“三爺的經驗失誤了，果然提前了，這才是真正的糟糕。走吧，我們想辦法拖延一下?！?/br>
    第138章 演技

    小果子對車夫說道：“軍爺， 走吧?！?/br>
    車夫催動馬車向前，然后轉彎，巨大的城門驟然出現在昏暗的雨幕之中。

    “駕駕……”車夫提高了聲音， “幾位軍爺等等， 我家公子出城?！?/br>
    城門里的幾個黑色影子遲疑了片刻， 其中一個喊道：“快著點兒?！?/br>
    “多謝?！避嚪蛩α艘幌卤拮?。

    十幾息后， 馬車進了城門。

    城門里的積水很高， 五個年輕士兵正站在水里等他們。

    車夫遞過去一只荷包，笑道：“諸位大哥辛苦了，晚上買點酒暖和暖和吧?！?/br>
    一個略年長的士兵接過荷包， 掂了掂，滿意地點點頭， “你家公子這是去哪兒啊，天黑了，幾條河都漲水了，萬一上游水庫里的水下來就麻煩了?！?/br>
    車夫道：“可不就是擔心上游漲水嘛，我們公子等一整天了，這雨就是不停啊， 我家公子怕被截在這兒，沒辦法了這是?！?/br>
    “路上小心著點兒， 走吧走吧?！蹦鞘勘鴶[擺手， 示意車夫甭廢話了。

    車夫帶著馬車往外走了兩步， 就聽車廂里發出“嘔嘔”的兩聲。

    小果子喊道：“停車停車， 公子要吐了?！?/br>
    車門大開， 季昀松沖到車門前， 把剛倒在嘴里的酒和點心一口噴了出來。

    積水里多了一坨混濁的腌臜物， 盡管光線不足， 瞧不清楚，但還是讓人覺得惡心。

    幾個士兵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

    車夫解釋道：“下雨天太濕，臨行前我家公子喝了點酒，唉……這事兒鬧的……”

    “嘔……”季昀松又吐了一口。

    他用了云禧教過的催吐手法，因為背著幾個士兵，對方信以為真。

    幾個士兵七嘴八舌地勸他：

    “唉，這么晚了，不然就別走了吧?！?/br>
    “就是，不差這一晚?！?/br>
    “路上不安全啊?！?/br>
    ……

    季昀松說道：“不行，我得……嘔……”

    他把半個時辰前吃的燒雞吐出來了，潮濕的空氣中頓時有了一股酸腐的味道，極難聞。

    車夫捂著鼻子退了，幾個士兵又退了幾步。

    “抱歉，……季昀松自己也難受了，干嘔了一聲，他松開扶著門框的手，拍拍小果子。

    小果子心領神會，從腰上解下荷包，給了車夫。

    車夫走幾步，把荷包給了一個士兵，“不好意思，再通融一下吧?！?/br>
    這次的銀兩比之前的還要重，那士兵喜笑顏開，“這不是一說兩現成的事嗎，讓你家公子盡管吐，吐個夠?！?/br>
    光吐肯定不行，肚子里沒那么多存貨，還得加上鬧肚子。

    季昀松跑完兩趟茅房，就見城里沖出來兩輛騾車，從他的馬車疾馳而過。

    積水蕩漾了一下，從膝蓋處撲到了大腿上，一陣沁涼。

    “草！”他罵了句臟話，“趕著投胎??！”

    “誰說不是呢？”一個士兵憤慨地接了一句。

    季昀松從荷包里摸出一塊足有三兩重的銀塊，扔給那士兵，“耽擱幾位這么久，抱歉抱歉哈?！?/br>
    “沒事沒事?！?/br>
    “本來也沒到關門的時辰，公子不必客氣?！?/br>
    “公子慢走，路上小心?！?/br>
    ……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而已，每人分到一兩多銀子，相當于一個月的月銀，五個士兵都很滿意，送別的話說得特別真情實感。

    季昀松和小果子先后上車，車夫拉著馬車出了城門。

    小果子幫季昀松脫掉鞋襪，再脫自己的，佩服地說道：“松爺這麟州味兒的官話說得可真像?！?/br>
    季昀松倒上兩杯熱茶，端起其中一杯飲了一大口，“在縣學讀書時，有個老師就是麟州人?！摈胫菰陔h州上游，他帶點兒口音更真實些。

    “難怪了?！毙」哟蜷_車窗，往后看了一眼，“城門已經關上了，不知道官兵什么時候能追出來?！?/br>
    季昀松道：“從西城到官府，從官府到城門，至少要半個時辰吧?！?/br>
    小果子用手抹了一把撲到臉上的雨，“又下大了，我看他們追不上來了?！?/br>
    雋州的官道還算不錯，有積水，淤泥不多，車走得還算順暢。

    大約一刻鐘后，馬車在一處樹林停下，云琛就等在這里。

    主仆二人下了車，換上云小一送來的兩匹駿馬，與云琛等人一起往微州去了。

    ……

    “裘百億被殺”五個字，把雋州知府萬明源從酒局上叫了下來。

    他是個胖子，蓄著八字胡，長了一雙精明的小眼睛，雖然喝過酒，但眼神清亮，可見酒量不錯。

    “大人，裘百億在家里被殺，歹人搶走銀票五萬兩，古董二十幾件?！蓖乒贂r清稟報道。

    萬明源一屁股坐在官帽椅上，揉了揉寬闊的腦門子，“都掌握什么情況了？”

    時清道：“歹人五六個，都是練家子，臉上蒙著面，報案的說，裘家的墻面上用血寫了‘劫富濟貧，拯救蒼生’八個大字。李大勝已經出發往西城去了，由于西城城門已經關閉，現在正等著大人的憲令呢?！?/br>
    萬明源臉色一變，“擦，那還等什么，趕緊寫啊?！?/br>
    時清把寫好的文書放在小幾上，“請大人蓋個章?！?/br>
    萬明源飛快地掃了一眼，把文書交給身邊的長隨。

    長隨匆匆而去，不多時帶了蓋好章的文書回來，交給了時清。

    萬明源道：“你讓人把文書送去西城門，我們去一趟裘家?！?/br>
    時清答應一聲，出去交代文書的事。

    萬明源回到花廳，讓幾個舞女下去了，對其余六位客人說道：“西城出了一樁入戶搶劫的大案，萬某少陪片刻，回來后再與諸位賠罪?！?/br>
    商通知和李通判站了起來，齊齊說道：“萬大人，還是下官去吧?！?/br>
    萬明源擺擺手，“死者我認識，應該親自走一趟，你們替我招呼好貴客就行?！?/br>
    商李二人對視一眼，臉上皆有驚駭之色。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道：“既然如此要緊，萬大人快去快回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