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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穿成邪神之后在線閱讀 - 分卷(180)

分卷(180)

    故而,冀地幾乎是一處被隔絕在大殷后方的廣袤沃土。

    雖然殷天子已死,冀地卻仍在渾沌的掌控當中。

    現在諸國當中,盧國有神庭相助,在大劫中實力保存最多,卻并不與殷、冀兩地接壤;梁國因為之前的事情元氣大傷,還在靠著盧國休養生息。唯有閔、隋二地,有余力接收大殷的遺產隋王應不負一直擔憂隋國在大劫中該何去何從,她之前挨個籌算過可以依靠的存在,卻不能成,如今終于背靠上了閔地背后的炎君,可以略微安心。

    此二國現如今正在收整大殷的勢力兼爛攤子,大殷算是落入了炎君手中,但他們也沒有余力再折騰冀地了。

    冀地現在的情況與渾沌密不可分。

    如果說渾沌的小世界是他所行根本之道的顯現,如一只獨木,獨秀不成林,這是一棵扎根在天地之傷上的樹,是一柄以撕裂為目的劍;那么曾經的冀地則更像一片廣袤的森林,以此方天地無所不包細致入微的道為林木,將渾沌那棵根本之木的猙獰與可怖掩蓋在了看似正常的森林之中;而現在的冀地,則像是一片被侵染的森林。

    所有的樹木,都在逐漸向著那棵猙獰之樹轉變。像一顆巨大的榕樹,其盛如林,然而所有的樹木都只是它的氣根而已。

    當所有的樹都變成一個模樣時,便好似本來就該如此。

    渾沌要獨木成林。他的道,無親無眷,以天地供養己身,視眾生皆為資糧,除自己外,盡可吃得。他不需要同行者,亦不可與他人共立于頂端。他的道,只容得下成就一人。

    他如今突然在冀地如此鮮明地彰顯己道,是已經急了。

    他想要這個世界認可他的道、接受他的道,最終成就他的道?;煸粴鈿w真大神主,他倒是敢給自己起這樣的名號!

    渾沌不想破壞天地是真。道之間的碰撞必會帶來損傷,他早已把此方天地的一切看做他自己的,怎么舍得損害它?所以他此前的手段一直相對和緩,只是潛移默化地影響冀地,以此作為打開此方天地之道的缺口。

    但他現在接連受損,正擔憂繼續柔和下去恐怕會徹底走向敗亡,故而才在冀地改了往日行事。

    可現在才想起來要改,不覺得已經晚了嗎?

    不過,就算覺察到了,渾沌也改不了。

    貪婪是他所選之道的本性。

    你看到他的道,感覺如何?大玄倚著祭壇高大的石階,散散支著腿,對郗沉岸問道。

    郗沉岸從方才那種仿佛見證偉大逝去萬物無常的愴然空茫中拔出心來,深吸了一口氣,道:那不是正確的道。

    他曾與女須論道,認為自身非神圣,必然有差錯。篤定自己的正確與篤定別人的錯誤都是一種傲慢??伤膊⒎侨粵]有自己的判斷。

    他從冀地當中看到了渾沌彰顯的道,那條道行不通。

    或者再退一步說,那條道,至少他是行不通的。

    那是一條注定與眾生為敵的道,渾沌有信心贏過所有人,成為永遠站在頂尖上的那一個他把自己化作了那條道。但郗沉岸可沒有這個信心。

    天地之道有傾覆重定的可能,他要為自己尋一條正確的道。

    正確大玄輕笑起來,錯誤

    他手指一勾,一張面具從郗沉岸身上飛落他手中。

    那是一張木質的面具,上面天然的木紋扭曲成一個個詭異的人形或獸形。一道劍痕險些將面具劈裂成兩半,左右的木紋似極力掙扎著想要重新合上,卻被劍痕上殘留的劍意所阻,終不能成。

    郗沉岸認出了這張面具,這是別初年為女須之事交易給他的那個木制詭面。

    這詭面本身就是個邪異的法寶,有控偶替身等等詭異之效,受劍意所傷之后,幾乎快要毀了,只是不知怎么融進去了個修士魂魄,法寶之靈汲取修士的神魂之力,勉強維持自身不至崩毀。

    那魂魄也奇異,雖本質上是一個魂魄,卻因善惡而分成了兩面,惡面名為飛英,神魂強壯,神識也相對完整,是魂魄當中的主導,善面自稱石頭,只余一片殘魂,卻有克制法寶之靈的手段。

    因此故,法寶之靈、善惡兩面,算是在這詭面當中僵持了下來,誰都奈何不得誰。

    郗沉岸瞧著有趣,就把詭面留下來研究。他眼力足夠,看得出飛英這是修了那等分裂神魂以求保命的邪法。這類邪法走的都是偏狹之道,便是最上等的,也缺陷嚴重。飛英就是被這邪法坑了,分裂出去的神魂碎片不知怎么成了個與本身性情認知全然不同的模樣。

    若非此時陷在尷尬環境當中,這同出一源的兩個神魂非得互相爭個你死我活出來。石頭殘缺太重,必然會被飛英重新吞噬,卻偏偏只有他才能克制得了面具的法寶之靈,致使飛英雖強,卻也不得不忍耐,他甚至不能想辦法將石頭的觀念重新調成與自己一樣,因為石頭那克制法寶之靈的法子,正是以他心中善念做的根基。

    郗沉岸當然瞧得出那是明燈教的點燈法,他在幽冥中和明燈教的修士都合作不知多少回了。

    但他偏偏不把這面具交到明燈教中人的手上,只從這兩片神魂口中詢問出他們是如何落到此等地步的,閑時也插手免得他們一時松懈或心智動搖被詭面占了上風。當然,不論飛英如何哀求討好,郗沉岸都不會助他們擺脫詭面沒有這難得一見的稀奇情形,詭面對他來說也就是個尋常法寶罷了。

    只可惜,這兩片神魂互相也迷茫著,石頭更是失去了被分裂出來之后的一大段記憶,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變成現在這樣的。

    現在神明出手取來這詭面,郗沉岸一瞬之間心思百轉而過,只見神明隨手翻轉著詭面,悠悠接道:善惡、正邪、好壞

    大玄目中似照映出那面具之中掙扎的魂魄,善惡兩面掙扎不休,互相鄙薄卻又不得不共存。自己與自己成了厭憎之敵。

    假若不知他們本為一體,誰能看出這兩個心性大不相同的神魂是同一個人?就連郗沉岸,也難免把他們分開來看。若是叫耐心傳給石頭點燈法的仰蒼見到飛英,他恐怕也無法將他們認作一體。

    可在大玄目中,他們卻好像一直都是一體的。不是將兩個神魂看做同一個人的那種看待,而是從來沒有兩個之說郗沉岸將他們看做一個被劈成兩半的蘋果,然而蘋果本為圓滿,不增不減,也不會被劈成兩半,飛英與石頭,便如蘋果上的青紅兩色,無論兩色如何變化,蘋果都只是一個。

    郗沉岸欽羨女須的無我之境,女須已斬卻一切來達到此境,這卻不是郗沉岸能走通的道路,他若是能夠真正明悟飛英與石頭同為一體,便也就能達到無我之境了。

    但大玄沒有點撥他的意思,神明的聲音在高曠地神廟中回響:這些東西,眾生在乎、天神在乎、渾沌在乎,但天地不在乎。

    天地不在乎。

    郗沉岸一時竟有些茫然起來。他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聽懂了神明的這一句話。

    天地不在乎對錯。天地之道又如何存在正確的道?

    他近乎張惶地看向神明,卻在那雙目中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天地還不在乎他的苦樂呢,他難道也不在乎自己的苦樂嗎?

    他的道是為自己而修的,又不是為天地而修的。

    大玄手指在詭面上輕敲了一記,再一動,詭面就不見了。

    他的目光又不知落到了哪里。

    越集天地之劫氣,便越明白何謂道之所缺。逐漸看明白道之缺的表象因何而起后,他便也逐漸對自己遺失的想法有了猜測曾經他為什么不會對社土的夢產生驚異、為什么會堅信道有所缺。

    為什么,他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渾沌在乎對錯,他認為自己行在正確的道路上。

    要除掉渾沌很難,因為他扎根在道之所缺上,但換個角度講,要對付渾沌也很簡單,只需要彌補道之所缺。

    尋找到道之缺不代表能夠彌補道之缺,就像見到十二月相的變化不代表就明白了月相為何變化。但大玄已經對此有了猜測。

    現在,他該應對的是天神。

    內蘊善惡一魂的木制詭面循著冥冥聯系落向不知處的遠方。

    天神在乎。

    第168章

    星辰漫天,在黑邃的夜空當中排布出眾生命理。

    月華冷沁,遍灑世間,太陰星高拱于眾星之上。

    太陰注視著星辰。

    化芒在修補天地因劫所受的損傷。大劫因道之缺而誕生,每一分運轉都在損耗著此方天地,但天地本不該受損到這個地步。炎君在這十二萬年間一直都是清醒的,但他也沒發現有什么使得天地受損如此嚴重,似乎在十二萬年前的那場大劫之后,天地的根基就是衰敗的。

    但這衰敗真的只是因為十二萬年前那場劫所導致的嗎?還是說,在生了這場名為劫的病之前,天地就已經衰朽。這一場劫,或許只是把問題暴露出來而已。

    如果是這樣,在那之前,世諸天神為什么竟沒有覺察呢?

    就好像他們沒有覺察道有缺一樣。

    大玄留下的半截殘袖指引他們找到了道之缺,渾沌的小世界占據了這一方境地,但在此境地之外,他們也足以感受到道之缺的情況那的確是一處無有因果與命理的所在。

    找到道之缺,不代表就明白道為何而缺,不明白道為何而缺,就無法去彌補。是什么動搖了因果和命理的根基?

    炎君思維了十二萬年未有所得,太陰雖曉命理,又見道之缺的境地,卻也仍未能找到根源所在。

    或許大玄有所猜測,但他卻無意相告,渾沌盤踞于道之缺已久,應該也有所得,白帝定于道之缺外,不只是在限制渾沌小世界的增長,也是在觀摩思維,試圖從中尋到線索。

    但渾沌并非易與之輩,世間的因果與命理已經亂了太久,渾沌的小世界吞了那些真靈,他并沒有將那些因果線徹底截斷,而是吞沒在自己的道中。渾沌借此亂攪,迫使白帝不得不陷入更深的定中。

    斷裂的因果線并不是像被裁斷的布匹那樣只要固定住邊緣就可以了,因果如弦,互相干擾,每一處斷裂,本身都在不停地攪擾與之相關或無關的因果向錯誤的方向運轉,譬如失子的青拂,因失子之痛又攪亂了無數其他人的命理。

    故此,白帝在定住道之缺時,本身就是在強行為之,更何況還有渾沌攪擾。

    但渾沌此舉也并非想要掙脫白帝的困縛,他更像是以小世界的發展來換取對白帝的牽制,而他更大的心力,被放在了尋找那個不知所在的夢境上。

    他自知不可能同諸天神達成互相信任的合作,想要緩和關系以應對大玄的所求是真,但想要借天神之力尋找到那個夢也是真渾沌至今仍然命令蝶蠱在眾生夢境當中尋找。他那般費心牽制白帝,卻絲毫沒有防備水相利用蝶蠱。

    但水相并沒有找到那個夢。

    如果這世上存在一個連虛實之主都尋找不到的夢境,那只可能受太陰之道所隱匿。

    若真是受太陰之道所隱匿,那太陰亦應當有所覺察才是??蛇@天地間,本該為他們所知曉卻未能覺察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太陰心念動而查之。

    點蒼山、青丘、涂山、淮水修為至臻者皆若有所覺。

    太陰起心動念,一切在此道之中運轉的有形的、無形的,皆于此一瞬似動而非動。這種動靜極為微妙,凡心粗疏的眾生皆不可查,唯有將心塵拂凈、通透明澈的數個修士方能隱隱有感。

    在查知本道的這一瞬,太陰發現了她的力量有異:萬物負陰而抱陽,故陰化之力遍及于天地,太陰之道一直在天地間運轉,然而在這正常的運轉之中,卻又另有一層隱匿近無的運轉太陰之力在隱匿著某種事物,隱匿到近乎于不存的狀態。

    與此同時,化芒神念忽至:太陰。

    你覺察到了?太陰問道。

    她生出一絲疲憊。不是因為動念查看自己的道,那只需要一個念頭,而是因為,天神以道為身,她的道有她并不知曉的運轉,她竟至今方才覺察。

    化芒正在修補天地,神念交融于天地之間,故而從太陰方才的一念之動中覺察到了她的力量運轉有異。

    你的力量,不止是在隱匿于天地、隱匿于眾生,化芒說得很平靜,內容卻讓人心驚,還隱匿于我們,隱匿于你自己。

    天地間有一件被隱匿的事,太陰的力量不止影響于天地與輪回眾生,甚至諸天神都被她的力量所影響,連她自己都受到了影響。

    難道她的道并不為她所掌嗎?并非如此,太陰能感覺到,她只要想,就可以解開這一重隱匿,這仍在她的權柄之中,她只是之前從未意識到天地間有這一重隱匿。

    我已細查過全部記憶。太陰說道,我的記憶,是沒有缺漏的。

    她從沒有做過這件事,那么難道是她在與道同生之時,就如此的嗎?太陰之道生而隱匿了天地間的某種事物,這會與道之缺有關嗎?會與他們誰都沒有覺察道之缺、長陽卻如此篤定有關嗎?會與渾沌莫名執著的那個夢有關嗎?

    皎皎月輝灑落天地,凡塵眾生仰望日月,只覺得其亙古永恒高不可攀,太陰卻突然想起了長陽曾經愴然譏誚的笑。

    生而神圣?

    現在天地經不起太大的動靜?;⒄f道。

    我知。太陰說道。

    所以她不能簡單粗暴地揭開這隱匿于一切的秘密。何況,她還不知曉那隱秘是什么,誰該知道、誰不該知道,大玄、渾沌揭開隱秘之后的種種變化都不可預測。

    因此,最好的方式,是她先揭開一道口子,自己看清楚那隱秘究竟為何,而后再做打算。

    但這樣一重隱匿于整個天地的運轉已經自成一體,連她自身也包含在內這幾乎已經成為太陰之道當中隱匿本身的體現。

    道是恒定的,不增不減不生不滅,以道為身亦需依道而行。隱和顯是相悖的,當隱匿已成為一體,再微毫的顯露都是對隱匿的打破。

    而天地此時又十分不穩固,些許動靜便有可能驚起波動,化芒就是覺察到太陰之力對這個世界的隱匿。

    所以太陰很難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直接打破隱匿,不過,同樣由于天地的不穩固,這隱匿本身也有了缺漏。

    她不必對此做什么,只要循著缺漏而去就可以那是她的力量,當她意識到之后,她只要想,就可以知曉。

    那缺漏之所,在一個修士身上

    月光給凌亂的柳枝投下了搖動影,風在房屋縫隙之間吹出詭異的調子,池塘中的水也受了這風,卻一絲微皺都不起,只氤氤出三指高的水汽,陰冷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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