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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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瞥了殷洛攢緊的指節一眼,知道他必定是被打擊得狠了,想了想昨夜殷洛的模樣,又想了想殷洛的性子,終于久違地找回了些心疼,感嘆殷洛消沉惱怒至此也著實情有可原。 他不知該拿殷洛怎么辦,只能繼續循循善誘。 殷洛,你手握魔族大權,有妖鬼二族聽令,若我們合力鏟除了無量太華,于各族都是莫大的功績。你之前雖一度暴欲恣睢,卻懸崖勒馬,尚未釀成傾覆三界的滔天大禍,若能還天界以正道也足以將功贖罪。我知道你秉性善良,可只有你自己可以為曾經犯下的錯誤贖罪,若當真因此自甘墮落,才是誰也救不了你。你明明掙扎了一輩子,難道最后竟寧愿背負罪責地死去,當真變成別人口中所說的怪物,讓一生的掙扎都付之一炬、變成笑話嗎? 殷洛說: 言及此處,青澤也彈盡糧絕了,見到殷洛仍是一語不發,忍不住暗地里痛心疾首了一番。 他幾乎以為殷洛不會再開口了,殷洛才突然輕輕地喚他:宋清澤。 青澤說:你說。 殷洛說:無量太華死后,你打算怎么處理我? 青澤說:若你想死,我就殺了你。若你想活,我就帶你一起隱居,看著你,不讓你傷人。我在這世間游蕩了這么久,原本就只是為了復活應龍。既然應龍復活無望,這世間于我也沒有了任何意思。原本我也是打算誅殺魔神后獨自找個地方隱居的,留在這里卻也是旁生了枝節。如果你與我同行我們可以尋個你喜歡的地方。我知道你不好與外交際,我可以不讓任何人打擾你。 殷洛說:那魔族呢? 青澤說:既然你這個魔神都被我帶走了,剩下的魔兵都是游兵散將,雖有魔將坐鎮、不至于走投無路,卻必會被仙族壓制,不能給三界造成太大威脅。讓仙族去cao心吧。 殷洛眸光閃爍了兩下,又沉默了許久。 等啊等啊。青澤幾乎都有些氣餒了,殷洛才慢騰騰湊過身來,回吻了他的臉頰一下,說:好。 青澤自覺自己又被吃了一下豆腐,因為是自己先親的殷洛的臉頰,倒也不好意思說什么,咳了一聲,道:一言既出。 殷洛道:駟馬難追。 青澤就笑了:若你當真有朝一日狂性大發,無法繼續履行約定,要與我決一死戰,我終于還是殺了你,也不會怪你。但若我死在了你的手上,你見了我的尸體,也不要嫌棄我現在蠢。 殷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青澤見他神色,心中很是歡喜了一下。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知自己在歡喜些什么。 卻見殷洛點完頭,猶豫了一會兒,問:宋清澤你之前說,以為我喜歡你是魔族的計謀,能告訴我是為什么嗎? 青澤想著既然是自己主動提議合作,不如再拿出些誠意,便嘆了口氣,道:殷洛。你的這張臉,不是你真正的臉。 我原以為是魔族,現在卻又沒了線索。我不知道是誰把你變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你本應是什么樣子。 也許你不記得了,初次見你,我曾說過,你像一個人。 現在我告訴你 你的這張臉,是上古神獸應龍的臉。 而應龍青澤頓了頓,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若無其事地繼續道,應龍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經死了。上古神獸不入輪回,若是死了,便徹底消失于天地之間。 那時你擁有尚未覺醒的魔神之力,第一次見我就已是一副魔氣纏身的可憐模樣,若不是因了這張臉,我早早便已殺死了你。 你覺醒為魔神后,我原以為你之前的事情是出于魔族的手筆,以為你會喜歡上我都是魔族迷惑我、讓我在你覺醒之前保護你的計謀。 我只是一直不明白,我從未告知他人我喜歡應龍這件事情,魔族是怎樣拿捏住這個把柄的。 青澤說的時候,殷洛一直不發一語,直到聽到最后一句。 因為是第一次在除幻境之外的地方的青澤口中聽到,又出現得委實太過自然而然、云淡風輕,殷洛僵硬了一會兒,又僵硬了一會兒,最后仍是沒忍住,磕磕巴巴地道:清澤,能再說一遍么? 青澤問:再說什么? 殷洛問:你、你喜歡應龍嗎? 殷洛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才又刻意省略了青澤的姓,問完之后身體緊繃得厲害。青澤卻好似忘記了計較他又沒有叫自己的全名這件事,看著頭頂的床帳,毫不猶豫道:喜歡啊。 好似很奇怪殷洛為何到了現在還好似對這件事很詫異似的。 殷洛聽了就又不說話了。 紅紗帳輕輕搖曳,殷洛的腿無意識地在床單上蹭l了l蹭,好似在搖一條不存在的尾巴。 青澤轉頭看他一眼,他就停下了磨蹭的動作,裝作無事發生過。 青澤沒發現什么異樣,干脆轉過身來,面朝著殷洛繼續道:可我昨日才知曉執明的事情,再加上無量太華的行為出太涵前我弄暈了你,所以你不知道我與無量太華第一次見面時他答應為我收集應龍逆鱗碎片的事情。 現在想來,原本逆鱗上殘留有應龍的氣息,他給我收集了后幾片,里面的應龍氣息反而消失無蹤,必然是他做了什么手腳。 當年應龍身死就與仙族脫不了關系。也許這次是他徹底毀掉了應龍復活的希望,又把這樁事栽贓到魔神頭上。 你之前做了些不該做的事情,我把你當了罪無可赦的惡人??赡阕兂蛇@樣子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只要你以后不再為惡,我若是再欺負了你,你就狠狠打回來,我一定不會還手。 殷洛沉默了一會兒,憋了半天,憋不出個什么合適的話,看著面朝自己的青澤,又總想說些什么,干脆悶不做聲地、怕冷似的往他懷里拱。 青澤猶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了他。 殷洛是那種只在有安全感時才敢撒嬌的人,被青澤好聲好氣哄了,才終于覺得有些委屈。 他一直沒能想得明白,就窩在青澤懷里悶悶地問:宋清澤,為什么我和應龍長得一模一樣,你卻不喜歡我? 青澤笑著道:我喜歡的是應龍,不是除應龍以外的任何一個像他的人。雖然你不但長得像,連性子也和他有幾分像,可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不可能是他。 應龍不可能生出人的魂魄,應龍不可能墮入魔道,應龍也不可能喜歡他。 若是旁的人,感情上也許不免會把兩個模樣相似的人互相混淆??伤粫?。 我有一個哥哥,與我生得也是極像。我一千多年前模仿他的作態、頂了他的名號,沒有一個人能識破我的身份??晌遗c他都知道,我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這世界上從一開始就有一個與他生得極似、又沒有半點相同的人。他是世界上最不會被這些東西干擾判斷的人了。 殷洛道:那應龍是個什么樣的人? 青澤道:前任魔神就是死在應龍手里,你竟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 殷洛道:可我不知道他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樣子啊。 青澤想了想,哼了一聲,道:還能是怎樣?他是洪荒第一兇獸,可不好惹。又兇又狠又嚇人又霸道,還是個愚蠢至極的家伙。你要是見到他,記得一定要繞遠一點走。 殷洛道: 殷洛原以為能聽到青澤幾句好話,沒想到他會這么說,聽完這兩句臉色就有些發青,連身體都神經質地戰栗起來。 可他雖然沒讓青澤看到自己的表情,卻讓青澤感覺到窩在自己懷里好不容易放松下來的身體突然又僵硬了得不行,就有些疑惑地道:我說的是應龍,又不是你。你怎么生起氣來了? 殷洛道:他哪里都這樣壞,你是瞎了才會喜歡上他么? 他的語氣奇怪極了,介于平日里故意壓低聲線做出的可怕至極的佯怒和聽著頗有些委屈實則真真動了怒之間。 青澤向后移開一點身子,看他的表情。 雙眉緊皺、雙唇緊抿,一雙小扇子耷拉著,說不清是氣惱還是沮喪,臉色可半點也稱不上好看。 怎么氣成這個樣子。 青澤想了想,開口時語氣竟然很自豪:我不但瞎了,還是個受l虐l狂。他不給我好臉,我也開心。他把我踩在腳下,我也樂意。他對我笑一下,我的眼前就開滿鮮花。他對我哼一聲,我就把他惹得再生氣一些。他連多看我一眼都懶得,我也愿意把我的整個世界都捧給他。他是我的心肝寶貝,是我的奇珍異獸。我睜開眼想的是他,閉上眼想的也是他,他死了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他。就算天下人都背棄他,我也樂意為他犯賤犯傻。 殷洛看著他,表情簡直稱得上一片空白。 青澤看了他一眼,笑得不行:都說了不是說你,怎么罵也當真、夸也當真。 殷洛正被哄得飄在云霧里,哪里說得出話來,耳尖仍是兀自紅著。 他那么喜歡青澤,雖然現在面目全非、泥足深陷,已然不敢再希求青澤喜歡如今的自己,但也希望能留存下曾經的自己在青澤心里的印象??汕酀蛇@人委實很壞,在幻境里把他哄得什么也愿意了,在別人面前竟然說得他這樣一無是處,使他的愿望落了空。 哪能想到青澤突然話鋒一轉,說了一番比幻境里還要嚇人的rou麻話,聽得他頭皮發麻,簡直半點脾氣也發不出來,想到那個看起來刻薄恣意、向來同自己針鋒相對的青澤竟然一直抱著這樣的心情,可自己卻已然淪落到如此境況,連與青澤相認的勇氣也沒有,心里簡直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可他終于能和青澤好好度過以后的時間了。 也許自他被刺殺于那柄青銅劍下,其后吃了那么多苦,甚至連自己都快要崩潰了,就是為了等到這個時刻。 他想告訴青澤,他這么多年來,不是在荒山里就是在宮圍中,和青澤在人間奔走的那段時間雖然艱辛又短暫,卻是他漫長的生命里能記得的最幸福和鮮活的時光,是支撐他度過這噩夢般的、被欲望吞噬的、不可見一點光明與救贖的五百多年的、反復咀嚼的唯一的一點糖。 那么甜那么甜的,那么少那么少的。 舔一口,又藏起來。 才有了睜開眼睛面對同樣沉郁可怕的第二天的力量。 一切從曾經遙不可及的東西都近在咫尺,因為青澤站在旁邊,他才有不從其中逃離的勇氣。 小小的面攤,噼里啪啦的鞭炮,翻騰的舞龍舞獅,吱呀作響的木質樓梯,可愛的花童,同行的人們,方正的棋盤。掉落在地的長II槍。冰冷的饅頭。上好的毛尖。青l樓里曖昧的香。青年微卷的鬢發。漫長而荒涼的古道。無聲的冰冷的夜晚。沙漠里嗶嗶啵啵的篝火。飲下的烈酒。擁擠的城門。巨大的馬場。悲傷的別離,短暫的相聚。死亡與生命。絕望與希望。愛與救贖。光。 如果真能扳倒無量太華,如果真的能從這場可怕的陰謀中逃離出去,他不想和青澤避世隱居。他想和青澤在人間找個熱鬧的地方,也許是在哪個小村落里、也許是在幾幢廣廈間、也許是在街頭巷尾中,開個青澤喜歡的小面攤、或者做些別的他能做好的活好吧,他也不會做什么活。他只會打打殺殺,但是不會的東西他可以慢慢學,也許他們會有個小小的家,也許他們會有相熟的鄰居,也許他們可以領養幾個孩子,他希望家里能一直熱熱鬧鬧、吵吵嚷嚷的。 他不怕被人打擾,他喜歡被人打擾,他只是一個人了太久,忘記了該如何做出正確的反應,才會讓青澤以為他喜歡遠離人煙的地方,才會把渴望的東西越推越遠。 也許他一開始會做得很不好,也許會嚇跑他們的鄰居,但是青澤既然已經帶上了他,就要對他負責,不許嫌棄他,不許離開他,要多教他、多給他一點時間、多給他一點耐心,他會慢慢做好的,他會慢慢變得沒有那么奇怪、沒有那么格格不入、沒有那么笨拙,總有一天能夠沒有偏差的、準確的向青澤傳達出自己的心情。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也許他還有機會告訴青澤。 他一直想要告訴青澤。 只是不知道對青澤而言是驚喜還是驚嚇。 他腦子里亂七八糟,下意識地又抓住了青澤的衣角。 說是抓,其實只是伸出三根手指輕輕地勾著,甚至沒用力氣,青澤輕輕一抽就能抽離出來。青澤卻突然被勾得心中一疼。 他想了想,被子一掀蓋住就把兩人蓋住。 儼然是不知為何突然起了興味。 嘴里親親熱熱、火急火燎地說:殷洛、殷洛,讓我摸摸。 殷洛說:清澤 青澤就把他吻住了。 青澤原本就不是個性情殘忍的人,解開了對殷洛的心結,想到了二人在人間的數月往事,看見殷洛的神態,塵封已久的愧疚又被喚醒,有意補償前段時間對殷洛的粗l暴,加上早已與殷洛歡好過無數次,動作自然是柔情蜜意、溫柔極了。 摸得那幾朵花顫巍巍的,聽著耳畔壓抑至極的喘息,明明知道殷洛喜歡得不得了,還好意思問:喜歡嗎? 一定得聽個答案才行。 聽完了又得意得很,紅帳一拉,非要逼得人更喜歡一點。 惡劣性子一上來,真個是磨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前面的過渡章節會在明天更新之前修改好昂~ 第103章 請你愛我(三) 磨了一整天的人, 快入夜的時候,安平終于忍無可忍地來敲了門。 父親大人, 青年魔將道,今日您還沒有召集我們在議事堂開會。是今日無事要議么? 青澤低頭看了看,殷洛現在哪里是能去開會的狀態。 他是個十足惡趣味的人,想了想,很識大體地停下動作,笑著說:殷洛,你兒子叫你。 殷洛的精神狀況本就不是全然穩定, 又被青澤存心地逗了一整天, 饒是再咬牙堅持此時也已經徹底進入了失去控制的階段,平日里聽起來簡單無比的話語簡直像天書一樣, 見青澤停下動作,反而皺著眉,有些不滿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把灌進耳朵里的一個一個字組織成有邏輯有意義的話。 然后眼角紅暈一點點褪去,在徹底反應過來的瞬間咬緊了喘息個不停的唇,僵硬地看了青澤兩秒, 移開視線的時候簡直心虛極了,手忙腳亂要去抓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