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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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青澤連頭也不回,儼然是拍到馬腿上而不自知。 第二天,太涵國君懊惱昨晚青君一直興致懨懨、呵欠連天,覺得必然是自己招待不周,打算再多費些周章,挽回一下形象,卻聽回稟消息的隨侍說,上神已經率一小隊軍離開。 玉骨笛仍在留守在太涵,領控天兵接管了太涵的軍l權。 青澤這次出兵并非正式交戰,只是在玉骨笛熟悉人間局勢的間隙里出外試探一下底細。 他看麟銀不爽,出兵攻打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麟銀駐軍的區域。 麟銀在當年魔族還氣焰很囂張的時候被青澤按在地上暴揍過不少次,遠遠看到那身青衫就恨得牙癢癢??僧吘惯^了幾百年,加上青澤形貌已變、換了身利落行裝,竟讓麟銀有些沒太認得出來,遠遠對著攻來的天兵天將嗤笑了一番。 直到又被熟悉地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才反應過來他媽的這個陰魂不散的上古神獸竟然攻下來了。 不但攻下來了,甚至在短短五百年里法力路數突然變得神秘莫測、千變萬化,連打架只會莽的設定也給吃了回去。 青澤見他反應,神情刻薄又悠閑,像只ling虐老鼠的貓。 萬幸麟銀當年在青澤手上敗績太多,魔神似乎也察覺青澤對他刻意針對,其后一直派遣了別的魔將與他共同駐守。 他這邊廂正被錙銖必較的上古神獸久違地摩擦著,那邊廂梼杌就一個流星錘揮來。 青澤側身躲過,看那巨錘重重砸進地里又被梼杌狠狠拽起,引得一大塊地面塌陷。 身后的天兵因為見到突然出現的另一個魔將臉色大變,連握武器的手都沒那么穩了,下意識就要往后退。 青澤回頭看了一眼,皺起眉頭。 分明他更勝一頭,這幫天將卻已然顯出敗軍之像。 天誅之戰果然余威仍在,當初被勢如破竹的魔軍壓迫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心理陰影太大,已經徹底折殺了這幫昔日悍將的銳氣。 也罷,他原本也沒打算如此匆忙地正面交戰,對著麟銀牛刀小試,威懾一下魔軍,放出風聲,也算達成此行目的。 青澤對抱著麟銀惡狠狠看著自己的女魔將一挑眉,冷笑一聲,揚手退兵,飛身離去。 * 誒誒,你們聽說了么?據說青君率天兵與魔將麟銀、梼杌對戰,不但重創魔軍、擊傷麟銀,還帶著大半天兵毫發無傷地回了太涵! 真的么?難難那傳聞是真的? 什么傳聞? 哎呀,你沒聽過嗎?現在暗地里到處都在唱青君率兵攻敵,魔族大勢將去! 噓!這話可亂說不得的,要是被魔兵們聽見了 說什么魔兵,從我出生到現在,可都是只是聞其名不見其人,半個魔兵也沒看到,也許他們根本不像傳聞里那樣可怕,只是群在天誅之戰后一蹶不振的敗軍之犬罷了! 哎呀,你們曉得什么。魔族當然可怕了,夫子以前告訴我,魔神覺醒的時候可是六族齊鳴、三界震蕩據說在他降世之前,我們都以為人間只有人族。是在他降世之后,人間局勢動蕩,原本匿于人間的妖族鬼族才借機大行其。 再說我們人族,這數百年來,除了太涵,各國主君可都要敬魔族三分。你們以為他們不存在,只是你們地位太低,人家不屑于露面罷了。 真的假的?可我聽說,魔神在天誅之戰時受了重傷,現在還臥床不起呢,我們那邊都說,威懾三界數百年的魔族已是強弩之末了吶! 你不信就算了我娘親可不是這么告訴我的,讓我謹言慎行,莫要在外討論魔族的事情呢。 他話音剛落,便見一個衣著繁復的貴婦人提著裙子走了過來,接過侍女手里的方帕,擦了擦他的手,這才拉住他,看著站在一旁的幾個小孩,尖聲斥:你們這幫沒人管的小畜生,又在對我兒子說什么?他以后是要考功名、建功立業的,你們別想帶壞了他! 那幾個小孩似乎認識她,被斥了一句也不著惱,笑嘻嘻地做著鬼臉,蚯蚓似的滑走了。 見那幫小孩跑走,貴婦人纖眉緊皺,對小孩:為娘不過是晚了些時間來接你,你怎么又和這幫野孩子混到了一起去? 被她牽著的小孩一改剛才的滔滔不絕,低著頭很乖巧沉默地站著。 那貴婦人嘆了口氣,又:這些小孩油嘴滑舌、謊話連篇的,壞得很,莫要聽他們胡說八。你是不是最近受了他們影響,靜不下心學習?夫子昨天可告訴我了,你最近聽課可一點也不認真,每天在書上畫小人。 那小童囁嚅半晌,:他們是我的朋友我也沒和他們討論什么,就是說到了青君伐魔的事 那貴婦人卻臉色大變,一巴掌扇了下去:我的兒。都跟你說了莫要和別人討論這個事情,那幫小畜生沒人管的,什么都不曉得,才敢說這些話,害死自己也活該。 說罷又慢慢擦掉小孩的眼淚,見他點了點頭才松了一口氣。 * 青澤收起稟報給自己的輿情,揉了揉眉心。 他實在太低估人們心中恐懼的力量了。 村鎮里的小童和農人是傳播預言的主要成員,可越靠近繁華主城、年齡越大、家族越龐大、越能發出聲音的人對這個預言卻越是諱莫如深。 無論發出多少聲音都只能埋葬在一座座幽深華麗的府邸里。 明明充斥在整個人間,卻只能在還沒那么懂得恐懼的人們口耳間流傳的預言,又在傳到某個高度突然安靜下來,能起到的效果實在大打折扣。 他想要打碎魔建立在人心里的恐懼,所以有意給他人樹立一個被神話的形象??赡ё迥呐率裁炊疾蛔?,只是存在在哪里,就能讓許多人惶惶若驚弓之鳥。 這部分人大多已經擁有了比別人優渥的生活,害怕自己被任何一方遷怒波及,也比其他人知得更多,曉得魔族的可怕,不想要打破現在平衡。 數百年的魔患之威,果然不是三兩下就能扭轉的。 讓那些助紂為虐的人發現魔族并不再是最無法捉摸的力量,才有可能打破這纏縛人間數百年的桎梏。 * 疾風四起,笛聲犀利,長劍飛舞。 兩大上古神獸橫空出世,所過之處,魔兵敗退。 一個月下來,天將魔兵大大小小摩擦不斷,形勢卻越發膠著。 仙族是異地作戰,無論軍備還是后勁都拼不過在人間駐扎數百年的魔兵。 可不知是不是青澤的錯覺,魔兵似乎與五百年前有些不同。 他也曾隱在暗中觀察,發現魔軍與天兵相爭時好似處處掣肘,不似當年那般肆無忌憚。 尤其是那幾個魔將,許多時候分明可以獲勝、或者本該大開殺戒,到最后關頭卻都突然咬牙放棄,把人打個半死,丟了回去。 可他們那樣不情愿,分明都把天兵扔回去了,還一副怒氣沖沖,恨不能把他們直接剁成rou泥的樣子。 可到了下一個,又是打得半死扔了回去。 總歸是留下了性命。 可青澤還沒來得及想明原因,就發現那幫天兵天將問題儼然比魔兵還嚴重。 他們一個個看上去神光奕奕,法力足以與魔族兵將相抗,卻總沒有拼命的膽子。 被將將插上仙旗的、新搭的戰壕,時常撐不過幾日,就在青澤轉頭攻訐別處的時候被別的魔將從天將手里搶奪回去。 更甚有之,值此勝負未分之際,好幾名天將竟儼然已經有打回府的意思,只是礙于殺紅了眼的上古神獸,不敢提出請求。 天誅之戰前,這些天將尚且還能與魔將鏖戰,攔阻魔兵百年不侵天界。如今五百年過去,魔兵聲勢大減,他們法力比當初更精進,卻連還手之力也沒有。 眼見又失一處駐城,青澤終于忍無可忍。 他叫人喚來守城天將,一語不發坐在長木軍桌后,任天將尷尬地站在面前,兀自喝著茶。 約摸過了一炷香,那天將冷汗涔涔,終于忍不住小聲:大人 青澤好像沒聽到。 天將咬了咬牙,又:大人 青澤仍是喝茶。 天將終于:大人! 青澤放下茶杯:怎么了? 天將:大人喚我來,有何要事? 青澤:無事,叫你來站站。 他說叫這天兵站站,真的就任他似雕塑一般地站著,喝完茶就開始翻桌上的書,看著看著甚至哼起了歌。 到晚上的時候,天將終于忍不?。捍笕?,小仙知,您是氣惱小仙丟掉了城池,您,您有什么不滿的就告訴小仙,何必 青澤放下書,打斷他:我沒有什么不滿的。勝敗乃兵家常事,失了城池,再奪回來就是。 天將:可 青澤:將軍,你為何會覺得我會因你吃了敗仗而不滿? 天將:因為因為我是仙族將領,苦練千年法力,就是為了替天匡扶正義,斬殺作祟魔孽。我本應彰顯仙族威儀,卻不敵魔祟,慘敗在他們手里,還失掉了守衛的城池。 青澤搖了搖頭:將軍,我聽說,在天誅之戰的時候,天兵逃散,你持劍應戰魔神而不退,駐守天門,是從死亡邊緣爬回來的最勇敢的戰士。你原本是用的一把劍,因為魔神親手融了你的武器,天尊親賜你這支長戩??墒鞘聦?? 天將:是。 青澤:你這樣勇猛忠誠的將士,就算吃了一次敗仗,我也不會責怪你。 天將似乎疑惑極了:那大人今日為何? 青澤:將軍,我的確生氣。我氣的不是你打了敗仗,丟了城池。我氣的是你曾是最勇猛的戰士,能在魔族最鼎盛的時期迎戰魔神而不懼,如今魔族式微、處處掣肘,你卻失了對戰的勇氣。你不是失了一座城池,你是失了一座原本不應該失的城池。 青澤又:你告訴我,你為什么會丟掉這座城池? 天將牙關顫抖,搖著頭,神情痛苦:大人我、我也沒有辦法。我寧愿當初戰死在天門,也不想變成現在這個懦夫。 可我可我著實是個貪生怕死之徒。 胡說八。青澤,你與魔神相抗時可不怕死。你做了這么多年天將,要是怕死早就請辭了。 你恐懼的不是死亡。你恐懼的是失敗。你們都是萬里挑一的、天界最驕傲的戰將,卻像落水狗一樣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你高傲的自尊被踩在地上,你發現自己并不是那么了不起,所以你恐懼。 你害怕像當年一樣,竭盡全力,卻仍是失敗。 你害怕再次直面自己的無力與弱小,便從一開始就放棄抵抗。 若你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你的敵人并不再能戰勝你,戰勝你的是你的恐懼。 軍帳內鴉雀無聲。 天將抖如篩糠。 青澤:你以為我會安慰你?你以為我會開解你? 青澤搖了搖頭,神情涼薄至極:那么現在,我告訴你 你就是失敗者,你一無是處、一事無成、逃避責任,愧對天將之稱!愧對他人信任! 我不是!天將長戩一抖,戩尖直指青澤,青筋暴起,咬牙切齒,我是個戰士!我是天界的將領!我愿意為我所追尋的正義付出生命!我! 他看著青澤,神情簡直稱得上殺氣騰騰。 因為怒火而大口大口喘著氣。 青澤卻終于笑了。 他說。我知你不是。我知你們都不是。那你就去做。那就為你想守護的東西去戰斗。你記住你剛才說的話,你記住剛才心里激蕩的決心。 他說。你想起來了吧。從天誅之戰起就丟掉的東西,過了這么多年,你想起來了吧。 他說。你們都應該想起來。 放心去戰。不會有人因為戰敗而覺得你是懦夫。青澤將手中的輿情報告揉成一團,丟到地上,但一定有人因為你怯戰而覺得你是懦夫。 天將收回長戩,沉默許久,突然朗聲大笑。 戰!戰!戰! 把那幫魔祟封回無間地獄,砍斷他們的手,砸爛他們的腿,挖出他們心,把他們游街示眾,讓他們嘗嘗本天將長戩的味!讓他們為曾經造的殺孽血債血償! 青澤在洪荒時是個擅于煽風點火的高手,當他把這個才能用在收買人心上,竟也大放異彩。 他把所有天將的底細都大致探了,各自說了一番言語。 數日之后,戰局竟然一點點被掰了回來。 魔將們臉上原本帶著嗤笑的優哉游哉神情終于漸漸消失,雙眉緊皺,嚴峻之色愈顯。 他們占盡了地利,卻不被允許大開殺戒,與終于下地決心與他們背水一戰的天將一時勝負難分。 青澤看了看標記越來越復雜的地圖,指節輕輕敲擊著桌面。 他打過很多次勝仗,卻始終差了最關鍵的一場。 不是普通的勝仗,是一場足夠壯烈的、很大很大的、跌破所有人眼球的、足以傾覆魔族威壓的勝仗。 他要在這眾目睽睽的人間,真正打敗魔神。 讓眾人目睹,戰無不勝的存在不再戰無不勝。 讓眾人知曉,最被人恐懼的力量也可以俯首稱臣。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見面辣 第92章 泥足深陷(一) 數月膠著。 天兵聲勢大振, 戰績越多,越是勇悍無比, 一時竟形成排山倒海之勢。 誅魔孽!斬魔神! 殺!殺!殺! 魔將恨得咬牙切齒,每每開戰前必將對天將破口大罵一番。 眼見魔將越發氣惱狂躁、失了起初的游刃有余,青澤知曉時機終于成熟。 與眾天將用計使引魔將傾巢出動、離開北狄后,青君下令,率軍與玉骨笛突襲北狄。 時值深秋,北狄地勢頗高,漫山紅楓在戰火間烈烈地開著。 熏熏地從心頭灼起, 留下焦黑的余燼。 青澤騎著氣勢凜凜的仙獸, 從一座遠山山頭眺望另一座山頭的北狄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