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 第144節
小丫鬟推開正中房間的門扉,示意肖南回進屋去。 “是先前小少爺奶娘住過的地方,如今已經騰空很久了。從祠堂出來必定會經過這里,姑娘不會錯過要等的人的?!?/br> 肖南回望了望那黑漆漆的屋子,還是點頭致謝道。 “謝謝你?!?/br> “姑娘客氣了。沒什么事的話,奴婢就先退下了?!毙⊙诀叩谝淮翁ь^望向她,淺淺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屋里黑,這盞燈就留給姑娘吧?!?/br> 對方說罷,將手腕上的油燈放在屋內的桌子上,然后便退出屋去,隨手將房門帶上。 “吱呀”一聲過后,房間突然便安靜下來。 這種安靜不同以往,竟是連半點風聲都聽不見。 肖南回原地站了一會,隨手拿起桌上的那盞油燈四處照了照。 這是一間簡簡單單的內外套間,外間是個小花廳,內間一張床鋪,周圍是厚厚的帷帳,看起來已經許久沒有人翻動過了。 從陳設來講,這間屋子確實十分樸素,只是隔音似乎太好了些。奶娘住在這樣的屋子里,真的能時刻聽到外院的動靜嗎? 她有些疑惑,想起什么后徑直走到窗旁。先前在外面的時候她沒有看清,如今才覺得這屋子的雕花窗欞格外細致。 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突然便頓住了。 手指下是一片平滑,冷硬堅實的觸感。 這是一扇畫在墻上的假窗。 她不死心,又快步走到另一扇窗前。一樣的精描細畫,一樣的假窗。 貼著四墻查看一圈之后,肖南回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一層汗來。 這是一間沒有窗戶的屋子。唯一能和外界相通的地方,就是她進來時的那扇門。 可等她去拉那門扉時才發現,那扇門已經被從外面鎖住了。 肖南回后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正對著門的那套軟墊瓷凳上。 這一番折騰搞得她莫名有些精疲力盡。按照以往,如果她發現自己被關在屋里,一定會抬腿踹門的。 可這里是王府,破門而出的事實在太出格了,而她今日還是代表肖家來的。那帶她來此處的小丫鬟顯然沒那么簡單,但對方究竟意欲何為她卻一點頭緒也摸不著。 就這一猶豫的功夫,頭暈目眩的感覺更加厲害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房間沒有窗戶、密不透風,她只覺得口干舌燥、呼吸困難,方才在門外時聞到的那股花香似乎跟著她走進了這間屋子,如今正往她的鼻腔深處鉆去。 肖南回視線在房間內搜尋一番,便落在手旁那張檀木小桌上。 桌上放著一只酒壺和兩只瓷杯,瓷質的酒壺肚子上沁著一層水霧,像是裝了夏日里冰鎮過的冰涼甜酒。 肖南回幾乎是下意識地作出了吞咽的動作,隨后走上前拿起了那只酒壺。 壺身沉甸甸的,果然還是微涼的。 她急切地倒出一杯,就要送進嘴里。 砰砰砰。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肖南回手中的杯子停在嘴唇前。 砰砰砰。 敲門聲不停,門外的人似乎分外著急。 也許是那急促的聲音打斷了她方才的那股子莫名的渴望,肖南回放下了杯子,掙扎著起身走向那扇門。 “誰......” 這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沙啞變調,好似八旬老嫗一般。 她有些慌亂,試圖再次發聲,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了。 下一瞬,眼前的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微涼的晚風迎面灌進屋里來,肖南回仿佛一條終于得水的魚,深深吸了一口氣。 夜色中,一個人影伴著晚風迎面而來,瞬間侵占了她的視野。 熟悉的味道將她包圍,肖南回愣怔抬眼,對上那張熟悉的臉。 “陛下?” 盡管有些沙啞,她的聲音還是開始慢慢恢復了。 夙未沒有說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他的發絲有些凌亂,呼吸也比平日要急促些,就只有聲音依舊沒什么變化,又快又簡短地直奔主題。 “喝了嗎?” “什么?” 肖南回一時反應不過來,眼前的人干脆越過她向桌案走去。 修長的手指拂過杯沿和酒壺的壺嘴,捻起兩根手指捻了捻,沒有水跡。 她沒有喝。 帝王的表情一瞬間松弛下來,神情恢復了往日的淡泊自持。 他的視線一一掃過房間內的每一樣物品,最終落在那盞油燈上。 “給你燈的人呢?” “已經離開了?!毙つ匣啬樕系纳袂楦用曰罅?,“陛下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帝王沒有回答,只是抬手拿起那已經燒得有些燙人的燈罩,輕輕一口氣吹滅了油燈。 沒了唯一的亮光,四周轉瞬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她又有些慌亂起來。 這種慌亂同先前的不大一樣,她也說不好那是一種什么情緒,似乎是一種夾雜著忐忑的預感。 是她的心對即將發生的事有了某種預感。 黑暗中,她感覺到他一步步的靠近。微涼的氣息在她的額頭前徘徊,輕輕撩動了她額角的碎發。有什么柔軟的東西在她的額頭一點而過,隨后她陷入了一個帶著壓迫感的懷抱之中。 咚,咚,咚。 那是她的心跳聲,也是他的心跳聲。 原來人和人之間可以貼得這樣近,就連心跳都混在一起、漸漸成了一種頻率。 她從未被人如此用力地擁在懷中過,兩人之間近得塞不下一張薄紙、擠不進一絲游風。 他的外裳還帶著早春的涼意,衣裳下的身軀卻透出一種綿延不絕的熱來。那種熱穿透了她那件素色常服,又穿透了她的軀殼,還在往更深處蔓延...... “還好,已經沒事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太忙,更得晚了些。下周有空加篇番外~ 第127章 斷頭路 烜遠王府內有三里檐廊,其中一支的盡頭是條斷頭路,而這半離斷頭路是石磚鋪就的地面。 那種石磚是閩州特燒而成,堅硬耐磨、上刻很深的花紋,人若是穿著軟底鞋在上面走,要不了幾步便會硌得難受。 那是一種變相的提醒。提醒想要通過它的人,這府中的主人并不希望有人去到這檐廊的盡頭。 薄夫人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走過這條檐廊了。 自從那個女人死了以后,這里便不許她踏足了。 在那階口停了片刻,她輕輕抬起自己那雙繡著白色牡丹花、墜著千枚海珠的細軟青絲履,輕巧邁了過去。 她的身后跟著十數來號人,其中有她這些年在府中養下的親信,也有同她交好、此次前來赴宴的別家女眷。 好戲開場,她怎能不招呼些看客? 低頭看了看掛在手腕上的香囊,球狀香球方才燃盡。時辰剛剛好。 如果趕巧,說不定還能接連看上兩場。 薄夫人的心情突然撥云見日般愉悅了起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過如此愉悅的感覺了,上一次,似乎還是聽聞那女人死訊的時候。 “夫人,前面是畫居,您不能過去?!?/br> 薄夫人的愉悅思緒被打斷了。她緩緩抬頭,便見一個樸素青衣加身的小廝正躬身立在路中,不知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慣常來說,沒有哪個小廝敢攔在各院主子面前的。即便對方其實出身是個姨娘。 但他不同,他是王爺身邊的人。雖說是個下人,說出的話還是有些分量的。 一個下人,不過是仗著了解主子的幾分心意,便能在她面前狺狺狂吠。薄夫人的指甲狠狠掐進了rou里。 但她還不能出手教訓這不知高低貴賤的奴才,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停住了腳步,笑瞇瞇的眼彎了彎。 “我聽下人稟報,說有人鬼鬼祟祟在這后院中出沒,擔心驚擾了祠堂的宗先生,這才帶人前來查看一二?!?/br> “夫人可有告知老爺要來畫居?” 薄夫人頓了頓,輕聲道。 “事出突然,怕是來不及通稟老爺......” “那便請夫人回去吧?!?/br> 空氣中有短暫的安靜,薄夫人吸了口氣,隨后笑意更濃。 “今日來客各個尊貴非常,平安無事當然最好,可若真是有賊人混進來傷了誰,你可要替王府擔下這罪責?” 那小廝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道。 “小的不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