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 第52節
這個道理她以前不明白,現在總算懂了。 “怎么不說話了?方才不還是個頂頂有趣的人兒?” 潘媚兒的眉眼在她面前晃著,似乎還是那張笑臉,但那笑又十足的扭曲。 因為疼痛,她臉上汗如雨下,先前混著生姜的葛根粉掉的七七八八,混在汗水里變成渾濁的水滴落在她眼前。 她努力讓思緒重新運轉起來,一個大膽的想法沖破理智鉆了出來。 她喘息著,費勁地控制著自己的舌頭,讓它不至于因為疼痛而變得不聽使喚:“孫大人,我是何人,你該去問問潘寨主?!?/br> 孫太守那肥厚的面皮終于有了些不一樣的神情。 “哦?潘寨主,你可知道她是何人???” 第57章 絕處逢生 肖南回的話將囚室里的氛圍攪得微妙起來。 那潘媚兒沒料到這半死不活的腌臜東西竟然咬到自己身上來,氣極反笑:“我說方才怎么一直不吭聲了,原來是在這等著呢。你以為你隨口胡謅便有人信你?你一個低賤的走狗奴才,也說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我若有閑心便陪你耗一會,覺得無聊了你便多一個字也說不出口?!?/br> 肖南回冷笑:“潘寨主想堵住我的嘴確實有無數種辦法,我一個低賤的奴才,確實只能任你擺布?!?/br> 這話說得顯然是有意躥火,潘媚兒只覺怒上心頭,便要出手將眼前這人令人討厭的舌頭割下來,卻在下一秒看到孫太守的反應后停了下來。 她可不能著了道,這人死了也就死了,她卻是跳進河里也洗不清了。 想到這里,她反倒擺出一副平心靜氣的模樣,朝著孫太守的方向靠了靠。 “給你個說話的機會又如何?我倒是要聽聽你有什么鬼話要講?!?/br> 肖南回等的便是這刻,她醞釀了好一會,才猛地抬頭。 其實不用太怎么準備,她此刻也因為疼痛而雙目赤紅,神情仿若看見不共戴天的仇人。 “阿姊!都已經到了此刻,你仍不打算認我嗎?” 此話一出,當真是石破天驚。 潘媚兒先前擺出的淡定頃刻間碎成渣渣,殷紅的唇因為激動而抻成了倒梯形。 “胡說八道!哪個是你阿姊?!” 肖南回拼盡最后的力氣扯著嗓子喊著,聲音竟然蓋過了對方:“你是我阿姊!我是你的親生meimei!當年你親手殺了哥哥,將寨子據為己有......” 潘媚兒一掌狠狠扇在她臉上:“你住口!你是哪里冒出來的狗東西,也配提到兄長?!今日我就剝了你的皮......” 她逼迫自己不去看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只死死盯著孫太守的眼睛:“大人!大人若是不信,就來看看我的臉!” 潘媚兒的指尖瞬間多了一把嫣紅剛刺,反手便向肖南回的臉上劃去。 “潘寨主?!?/br> 孫太守的聲音慢條斯理的響起,潘媚兒銀牙咬碎,卻不得不生生止住了那殺氣騰騰的動作。 她還在孫家的地盤上,何況這老賊暫且還得罪不得。 孫太守壓根不去看身邊女人那氣急敗壞的神色,他向那刑椅上的女人走近了幾步,似乎想要伸手去撥開她臉上的亂發,但最終還是縮了回來。 肖南回知道,他是嫌她臉上臟,壓根就沒正眼瞧上一瞧。 “倒是有幾分相似?!?/br> 潘媚兒的臉色更加僵硬,肖南回卻笑了。 瞧不瞧又有什么所謂呢?她已經把殺雞的刀遞到孫太守的手里,就看他怎么用了。 “說,接著把你剛剛的話說完?!?/br> 肖南回吐一口嘴里血沫,努力將胸腔內狂跳的心平復下來。 她是天生不善說謊的,說多了總是會露餡,面上也是掛不住。但眼下的情形便是頭破血流也要一試的,萬事開頭難,總要有個第一遭。 她試著回想起那人似笑非笑的臉,和對方說話時無悲無喜、自圓其說的樣子,舔了舔牙齒上的血,徐徐開了口。 “她殺了兄長,自導自演一出為兄報仇的好戲,趁機排除異己坐上了寨主的位子。如今便要故技重施,將算盤打到大人頭上。她早就勾結了南羌人,要趁此次碧疆與天成相爭之時,趁亂殺了大人,便可吞了三目關一帶的地盤。我此番混進府中,就是為了接近大人,要這狠毒女人的jian計落空?!?/br> 潘媚兒手中剛刺蠢蠢欲動,眼中已是恨極:“空口無憑的指摘,孫大人憑什么信你?” 孫太守樂得看個熱鬧,點頭道:“潘寨主所言極是,你可有證據???” 證據......他們要證據。 肖南回絞盡腦汁在心中編排著,然而大腦中仍是一片空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冷汗又落幾滴,她能感受到空氣中那迅速累積的不耐煩和殺意。 她需要一點靈感,一點絕處逢生的靈感。 下一秒潘媚兒刺耳的笑聲傳來,透著一股嘲諷:“孫大人,我看還是算了。這死奴才進這之前早就搜過身的,便是連片碎紙都沒有,能有什么證據?” 肖南回眨眨眼,有什么在一瞬間涌進了她的腦袋。 “我有證據?!?/br> “哦?證據在哪?” “先前我身上有一信筒,證據便在那信筒里?!?/br> “信筒?” 肖南回嘴唇微動,緩緩說道:“對。長不過三尺,精鋼打制,精密非常?!?/br> 囚室中有片刻的安靜,靜到每個人的呼吸吐納都聽得一清二楚。 短短數秒,在肖南回的眼中卻似過了漫長的一天。 孫太守終于抬起手對立在門前的兩個守衛招了招手:“你們,去瞧瞧,有沒有她說的那樣東西?!?/br> 守衛領命離開,過不多久便捧著一樣東西折返回來。 肖南回努力控制著自己的目光,不要讓眼神中的渴望出賣了自己。 “此物便是你說的信筒?” 她點點頭:“此物極為重要,所以先前我一直貼身帶在身邊?!?/br> 孫太守粗短的手指在那金屬圓筒上摸索一番,似乎沒找到打開的機竅,又將它丟給潘媚兒。 潘媚兒冷哼一聲,握緊手中剛刺,依次找尋上面的每一個縫隙戳刺試探。她畢竟善用暗器,手勁頗大,刺耳的金屬剮蹭聲在室內回蕩,仿佛刮在肖南回的心上。 “我那信筒上藏有機關,若是開合不當,便會觸發。潘寨主還是小心點為好?!?/br> 潘媚兒瞥她一眼:“我怎知你不是在框我?” “潘寨主大可一試?!?/br> 兩人正僵持著,突然,整個囚室微不可察地震蕩了一瞬,天頂上有黃土撲簌簌落下。緊接著,透過囚室那扇小窗,外面隱隱傳來人聲嘈雜呼喊。 孫太守面色微變,眼神示意守衛外出查看,看向肖南回的眼神終于有些不耐煩了:“你可能開那信筒?” 肖南回輕輕點頭。 孫太守看向潘媚兒:“把她的手解開?!?/br> 潘媚兒不依不饒:“可是......” “腿都那樣了,便是有兩只手,又能跑到哪去?” 潘媚兒只得照辦,片刻后,肖南回活動著因為血流不暢而微微僵硬的手臂,示意潘媚兒將手中的東西交給自己。 指尖距離那快要到手的東西不過三寸時,潘媚兒卻突然停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這個臟兮兮女人的手上。 那是一雙好看的手,纖長而有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微微變形的關節,和掌丘上不甚明顯的硬繭。 這樣的硬繭,非沉重兵器所不能造成,怎會是區區一個使匕首的人能有的呢? 猛地抬眼,四目相對,暗涌的情緒已然遮藏不住。 也就在此時,囚室入口處傳來斷斷續續的高聲呼喊。 “大人!不好了!是天成的人!天成的人要攻進來了!” 就這一愣神的功夫,肖南回五指成掌,狠狠擊在潘媚兒手腕上,對方沒料到此舉,手中脫力,那樣東西凌空飛出,下一秒落回到肖南回手中。 熟悉的手感重新回到手中,她對著眼前氣急敗壞的女人勾起嘴角。 銀光乍現,破空聲起。 眨眼間,離她最近的兩名守衛被一槍貫穿,當場斃命。 調轉槍頭,雙手握緊槍桿,她將平弦狠狠插入腳下的鐵箱之中。 咔嚓一聲巨響伴隨著雙腿上的劇痛,鋼齒的紐樞被破壞,應聲斷成兩半,刑椅上的女人撐著手中那桿□□,緩慢卻堅定地站了起來,鮮血順著她的褲管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隱約可見雙腿上翻起的皮rou,她的臉上卻帶著笑,宛若地獄爬出的厲鬼。 她已經好久沒有這么痛快過了。 精神上的興奮蓋過了□□上的痛苦,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和顫抖。 “不好意思啊,我這沒有證據?!?/br> 透過囚室小窗傳來的陣陣呼喊聲越來越喧囂,夾雜著刀劍相擊的聲音,摧人心肝。 孫太守粗糙油膩的臉上有汗滑落,他看一眼站在另一側的潘媚兒,突然便將她一推,奪門而逃。 誰能想,局勢竟會在頃刻之間發生如此扭轉。 肖南回也不知外面究竟發生何事,但總之對現下的她而言算是天助。 手腕微動,平弦帶著一道寒光直指潘媚兒。 “孫大人看來是有要事要去處理,潘寨主可是要留下來切磋一番?” 潘媚兒的臉上神情變幻,最終定格在那標志性的浪蕩笑容上,涂了丹蔻的指甲點了點平弦的槍頭,愣是擠出幾聲笑來:“meimei,別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你這樣下去,jiejie會擔心你嫁不出去呢?!?/br> 肖南回心下也是感嘆,這人都到了這步田地還能在這和她嬉皮笑臉地打岔,也是個人才。 下一秒,那潘媚兒便扭著腰肢向牢門的方向走去:“我同你之間本也沒什么仇怨,先前你攀咬我一番也算是扯平了。日后若是再相見......” 她說到此處,突然便出手向癱坐在牢門口的伍小六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