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 第27節
丁未翔瞥她一眼,不知為何肖南回又從這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絲敵意。 “這是關天峽上的近路,從此處入赤州邊界,會比從大沨渡走快上三日?!?/br> 所以呢? 肖南回眨眨眼:“可是萬一掉下去......” 鐘離竟臉色雖然依舊有些蒼白,但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異樣:“回赤州的大路上埋伏的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你要是想與他們一一打個照面、留些紀念,我也不反對,只是莫要帶上我?!?/br> 肖南回啞然,她沒想到這秘璽落在他們手上的消息傳的竟然這樣快。 鐘離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慢悠悠繼續說道:“當然,也不全是沖那東西來的,還有沖我來的?!?/br> 肖南回這才反應過來,秘璽落入他們手中不過是幾個時辰前的事情,就算傳得再快也不該這般迅速,原來是被這人連累了。 等等,之前好像是他主動提出要她同行,還說馬車給她坐...... “你們兩個黑心鬼,原來是要拉我們上賊船?!辈畡谝惨呀浄磻^來,氣呼呼地一腳踢飛地上的石子。那石頭滴溜溜飛出去掉入懸崖之下,頃刻間便被奔騰的河水吞沒,處處都彰顯著此處的兇惡。 鐘離竟對氣到跳腳的伯勞視而不見,轉身從馬車上捧下那裝著秘璽的盒子:“從接手這件東西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在一條船上了?!?/br> 這話落在肖南回耳朵里,倒是讓她想起來穆爾赫時,昏河上坐渡船的險境。丁未翔用什么“同船渡”來糊弄她,怕不是從那時候開始,這人就已經將她算計在內了? 肖南回打了個哆嗦,覺得一定是自己多想了,但那份絲絲密密、詭異非常的感覺卻在心里扎了根,總讓她覺得有些不安。 肖南回擦亮火石照亮四周,發現那橋頭旁立著一塊削平的石頭,石頭上用鑿子粗陋地刻下兩幅簡筆畫,依次是三個小人過橋、一人一馬過橋,大意是描繪這橋最大承重量。 難怪少有人走這破路,地處偏僻本來就該結隊而行,但這橋偏偏又承不住太多人。 那廂丁未翔已經開始拆卸馬車,將拉車的兩匹馬解放出來,并把車廂上的行李和那只大箱子搬下來,固定在馬背上??礃幼邮且獥壾囘^橋了。 肖南回低聲嘀咕了一句:“浪費啊浪費?!?/br> 丁未翔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馬車雖貴,但人命更值錢些?!?/br> 是你主子的命更值錢些吧。 肖南回懶得揭穿他,上前幫手將剩余的行李全部轉移到了馬背上。 吉祥還從來沒有被當成過駝東西的牲口,整只馬都在傳遞著那份不滿的情緒。 她從闕城帶來的蕈子干已經用完,說什么也安撫不住了,只得從它背上挑了個沉些的行李,自己背在背上。那雜毛的畜生瞬間便得到了心理上的平衡,屁股都不抖了,蹄子也安分下來。 眼下他們只有四個人、三匹馬,保險起見,他們決定讓體重較輕的伯勞率先牽吉祥過橋。 伯勞起先是不愿意的,她本來就恐高,萬萬不肯做打頭的人。肖南回連哄帶騙,說是早死早超生,后面走的反而不安全,這才算是說動了。 目送著吉祥的屁股慢慢消失在索橋上,肖南回看一眼身邊的人。 “下一個誰來?” 一陣沉默。 對岸傳來一聲呼哨,這是伯勞的信號,意思是她已經過橋,可以安排下一個人了。 肖南回又看一眼身邊雷打不動的丁未翔:“丁兄弟不打算過橋了?” 丁未翔目視前方,頭都不歪一下:“你先走?!?/br> 肖南回有點納悶:“為何我先走?這不是你們的馬?難道要我牽過去?” “有勞姚公子,安全起見,在下不能離開主子身邊?!?/br> 肖南回又去看鐘離竟,對方竟對她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在下不似姚公子那般身手矯健,時刻都要依仗未翔,教你看笑話了?!?/br> 肖南回快要被這對主仆弄得哭笑不得,剛有些動搖,轉念一想:不對啊。她如果一個人過到對面去了,這兩人抱著玉璽跑了怎么辦? “要我過去也可以,東西要交給我才行?!?/br> 丁未翔面不改色道:“不行?!?/br> 肖南回氣極反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仨干脆就在這耗著吧?!?/br> 空氣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伯勞許是在那頭等到不耐煩,又折了回來:“你們到底在磨蹭什么?” 肖南回一指旁邊剩下的兩匹馬:“你來的正好,把這兩匹馬也牽過去?!?/br> 伯勞一瞪眼:“憑什么?這橋只禁得住一匹馬的重量,我豈不是還要再跑兩回?” 肖南回實在懶得解釋這其中要命的曲折,舔著臉拍了個馬屁:“你輕功最好,走得穩當?!?/br> 這招果然甚得某人歡心,飄飄然之下便得寸進尺起來,小腦袋也揚了起來:“你求我啊?!?/br> 肖南回收斂笑容,一巴掌呼在那圓腦袋上:“我是你主子,你還要我求你?!小心我回去向杜鵑告狀?!?/br> 伯勞捂著后腦勺,憤恨看一眼肖南回,然而最后還是迫于威脅只得從命。 月上中天,子時剛過。 伯勞來回走了兩趟,才將那兩匹馬牽到對面,臉色已是極差。她按住索橋的一端晃了晃,提示對面加快速度。 斷崖旁只剩下孤零零的三個人和那只木盒子,夜色下,那條黑乎乎的索橋真是怎么看怎么透著一股不詳。 肖南回死死盯著鐘離竟手里的盒子:“還愣著干嘛?走??!” 丁未翔死死盯著肖南回的臉:“一起走?!?/br> 只有夾在中間的那人,自始至終都還是那副天塌當被蓋的欠揍表情。 三人幾乎是同時邁上那窄的要命的索橋,誰也不肯在前,誰也不肯落后,只能擠成一排,艱難移動著。 長長的索橋大約百米長,越行到中間,晃蕩地越厲害。 橋下轟隆的河水聲愈發明顯,他們像是懸在一只巨獸之口上,若是掉下去便會轉瞬間被吞噬。 水流與崖壁撞擊產生的水汽飄上來,有些迷人眼,肖南回頓了頓,抬手去抹睫毛上的水珠。 而她腳下那塊木板,突然之間便因為這短暫的停留而發出一聲斷裂的悶響。 丁未翔猛地回頭,肖南回已經僵住,緩緩低頭看去,只見那木板上的裂痕似乎已經停止了生長。 她松了口氣,小心邁步離開了那塊板子,誰知她前腳剛離開,身后緊接著便傳來一串接連不斷的刺耳響聲。 這回不是木板斷裂的聲音。 環環相扣的鐵索上銹跡斑斑,黑暗中,不知哪一環鐵索率先斷開一個小口,隨后接二連三地,其余鐵索也不堪重負般斷裂起來。 整座索橋發出一陣低沉嘶啞的轟鳴聲,這聲音在峽谷中回蕩出恐怖的回音,讓肖南回本能地咽了咽口水。 難道,這橋當真年久失修,所以愈發不中用了? 還是、還是因為剛剛從吉祥背上卸下來的那件行李? 總不會是、她這幾天吃胖了許多?!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橋抖得有些厲害?” 肖南回的目光正與丁未翔對上。 不對。 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現在這座索橋上,根本不止他們三個人。 第30章 平弦 雪亮的刀尖穿透木板冒出頭來時,肖南回的思緒有短暫的飄忽。 這刀,真襯今晚的月亮。 下弦月。 彎彎的,尖尖的。 咔嚓一聲巨響,那塊被穿透的木板裂成碎片,兩個黑影從下而上鉆出橋面。為什么偏偏是那塊木板呢?因為那塊板子的位置恰好在丁未翔與鐘離竟之間,如此一來便能將兩人分開。 這突破的位置選的當真刁鉆。肖南回如是想著,隔著落下的木頭碎片看向丁未翔漸漸慌亂震驚的臉,居然有幾分想笑。 鐘離竟的身體因為失去平衡向一側歪去,那刺客的刀尖便似一條躍出水面的銀魚,緊隨其后。 肖南回暗暗嘆口氣。 罷了罷了,這一路走來也算是共進退的情誼了,她又不能真的見死不救。 一股大力從鐘離竟的腰側襲來,飛散細密的水珠混著天上的星子在他眼前散落開來,墨一般的夜空在旋轉顛倒一番后終于停了下來。男子漆黑的瞳孔微微顫了顫,最終將失焦的視線落在眼前飄揚的發絲上。 女人的手臂似一段柔中帶剛的繩子,緊緊扣在他腰間。一道沉穩中帶著點興奮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抓穩咯?!?/br> 那刺客眼見便要得手,眼前的人卻突然不見,緊接著迎面一個黑影砸了過來,他出刀迎上狠狠劈下,卻見一堆山參、靈芝劈頭蓋臉地落下。 “浪費??!”肖南回心疼大呼,手下卻不閑著,一手抓著鐘離竟,飛起一腳向前踹去,那刺客躲閃不及整個人飛了出去。 另一邊,與丁未翔纏斗的刺客聞聲回頭,只見同伴跌過來,一分神便挨了一刀。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打斗,整個索橋搖搖欲墜,原本牽著兩段的四條鎖鏈已經斷了兩條,剩下的兩條也是岌岌可危。 再耗下去都得死在這。 肖南回抱起鐘離竟拔腿便向對岸跑去,趁那刺客還沒爬起來,一腳便從他身上踩了過去。 丁未翔見狀,也連忙飛身跟上,那兩名刺客緊跟其后,手中彎刀接連飛出。 凜冽風聲向后腦勺襲來,肖南回根本騰不出手來,沖著丁未翔吼道:“你擋一下!” 丁未翔心思全在那女人手里抱著的男子身上,刀未出鞘便回手去擋,那彎刀失了準頭“嗖”地一聲削掉肖南回半截頭發。 肖南回氣到冒煙,但眼下正是爭分奪秒逃命的時候,偏生還沒工夫同那人講理。 “啪”地一聲,索橋的鐵鏈又斷一條,整個橋身瞬間失去平衡向一端傾斜而去。肖南回轉頭一看,便見那橋上木板好似狂風下的枯葉一般,一節節地掉入懸崖下咆哮的河水中,坍塌的橋身瞬間向自己逼來,她將懷里的鐘離竟扔向丁未翔。 “你的人,接著!” 丁未翔手忙腳亂接住那人,腳下尋找著力點,往橋的盡頭跳去。 橋頭上,伯勞望著那坍塌的橋面,只覺得天旋地轉,只能扯著嗓門大喊:“快點!橋要塌了!” 肖南回疲于奔命,還要顧著后腦勺飛舞的刀子,悲憤喊道:“還用你說?!繩子!快扔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