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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府中卻只有女眷在,別說老爺子,就連兩位兄長都不在。 “這幾日太醫院那里忙得腳不沾地,聽說是宮里一位美人有喜了,皇帝緊張得很,恨不能將所有能派得上用場的人都留在身邊,以防萬一?!?/br> 沈夫人似乎有心事,總望著細雨蒙蒙的天色走神,時不時便有些感慨。 宮中如今能懷上龍嗣的美人就只有阿扇一個。 不過南域的媚術居然能越過清凈翁的毒性,卻也難得。 “這弄不好就是他命里唯一留下血脈的機會了,能不緊張么?!鄙驐泥托?,不以為意,“不過,就算總在太醫院待命,也不能十個月都不回家吧?” “不當值的話,夜里就能回來了?!鄙蚍蛉讼肓讼?,又拉住她,低聲,“聽說皇帝的毒又開始發作了,說不準又要召你去呢。你先給娘交個底,這毒,究竟能拖到幾時?” 她有些遲疑,“這要看他惜不惜命。怎么突然問起這個,近來宮里又有什么動作么?” “皇帝下令讓你爹務必保住皇嗣??蓱烟ブ畷r本就兇險萬分,更何況皇帝中了毒,聽說那位美人也不節制,底子很弱……” 沈夫人憂心忡忡。 雖說老爺子是太醫令,可這種重要的事,皇帝一向都是交給孫太醫一系心腹去辦,這次的差事卻破天荒落到了沈家頭上,倒像是有意沖著他們來的了。 總令人有些不安。 “若皇嗣沒能保住,我擔心會有人借機發難?!?/br> 第208章 母別子 “照理說,皇帝的毒還沒解,若還有茍活的心思,便不會在此時向沈家下手??杉偃缢业搅藙e的辦法……” 沈棲棠蹙眉,搖頭,“他們的解藥尚未到這個地步?!?/br> 照柳赴霄偷出來的那兩枚藥丸看,皇帝找的人心思雖奇巧,但要解清凈翁,卻實在繞得有些遠了。 而這幾個月間各方彼此間都盯得緊,他們應該也沒什么機會抓人試藥。 “那會不會是他們不愿受制于人,打算破罐子破摔了?”沈夫人仍舊放不下心頭疑慮,滿心焦躁,“自打你回京以來行事越發肆無忌憚,若皇帝不管不顧,只想拉著咱們一起死,也難說了?!?/br> “他若這么打算,豈不是便宜了別人?” 以柳氏母子的性子,即便損己都絕不利他人。 沈棲棠思忖著,笑了笑,“又或許是因為父親對這方面的確頗有心得,旁人都比不得,皇帝為了讓他老人家盡心盡力而不生其他念頭,所以才下了這種命令?!?/br> 畢竟婦人生子如入鬼門關,若他一時被仇怨蠱惑,動些手腳,那不留神就是一尸兩命了。 而且前不久她才放出了與沈家不和的傳言,若想將戲做全,就算聽說了這件事,也不能怎樣。 “您也不必過于憂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她這胎孩子是真,那便替她保下來又有何妨?” 少女說這話時眉眼張揚,仿佛這對她而言只是舉手之勞。 沈夫人不禁笑罵,“站著說話不腰疼!哪有這么容易的?你當生孩子是如廁,說保就保?” “當然可以,只看皇帝是舍小保大,還是棄大保小?!鄙驐囊娝圆恍?,便取紙筆寫了一張藥方,小聲,“此毒名為‘母別子’,若皇帝不惜舍棄美人也定要保住皇嗣,而爹又實在無法推脫的話,便用此物?!?/br> 沈夫人不通毒術,但數十年來耳濡目染,對藥理也略知一二。 她看著這方子,不禁有些膽寒,扯著少女的衣袖,聲音越發壓低了幾分,“此物如此歹毒,是從哪里來的?” “我做的?!鄙驐牟⒉换乇?,“從前有一位江湖女子臨盆在即,卻身負重傷回天乏術,為了留下她的孩子,才不得已如此。這事,祖父也是知道的?!?/br> 上了年紀的人對這種生離死別之事總是格外敏銳,追問,“那孩子后來如何了?” “被那位jiejie的夫家帶走了,現如今應也是個家境殷實的小少爺?!?/br> 只是那丈夫早有了新歡,只因膝下無子,才不遠千里將兒子領了回去。 走時莫說收斂婦人的尸骨,就連看一眼都不曾有過。 “可這一副藥下去,母親定然要喪命了。那位江湖女子本就大限將至,可宮里那位美人又何其無辜?怎可如此……” 沈夫人有些不忍。 “顧不得,若生死簿在我手中,自然希望無辜之人都能平安?!鄙倥鬼?,低聲,“不過,都是宿世的冤家,您這‘醫者仁心’多少也該收一收?!?/br> 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搭進去,尚且還能聽人夸贊一句仁義。 為了仇家把自己搭進去,那就是蠢了,下了黃泉都沒地方說理去。 那等困境她也不是沒遇上過,絕不會再有第二次。 “時辰不早,這陣子我惹了些麻煩,若天黑了再走怕是要出事。這張紙上的方子您晚些記得幫我問問爹,但千萬別讓旁人看見?!?/br> 沈棲棠留下了桑皮紙,從后院翻墻,熟門熟路地摸了出去。 還未到晚間,但天色卻陰沉沉的。 風聲好似嗚咽一般。 沈棲棠打了把傘,將傘面壓得很低。 雨絲黏著風吹亂她的頭發,未插緊的簪子落地時,她聞見了一絲血腥味。 右側的巷子里躺了個人,殷紅色摻在積水中,一路蜿蜒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