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漸漸浮上心頭。

    夏云梨放下勺子，碗里的粥還散發著滾滾熱氣。

    她輕喚一聲：“顧約淮?！?/br>
    舀粥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眼皮掀了掀，“吃飽了？”

    她看著他，很認真地說，“我今晚住你家，可以嗎？”

    她今晚，突然就不想回家了。

    第16章 月亮 “你退燒了？”

    顧約淮的手一僵。

    他微抬長睫, 神情若有所思，像是在觀察她臉上的細微表情。

    場面像被按下暫停。

    氣氛微妙。

    仿佛空氣都停止流動。

    夏云梨說完也覺得不妥。怕他會拒絕，又不想被下面子。于是主動找了臺階, “算了。我睡酒店好像也不錯?！?/br>
    心下諸多猜測，顧約淮暫且壓下, “隨便?！?/br>
    “你這算答應了？”

    她的語氣試探, 聲音像霧靄般綿軟。

    遽然心如撞鹿, 他幾乎要陷落在這個須臾。察覺到唇角有上揚的趨勢，他驀地抿直唇線，“太晚, 不安全?！?/br>
    夏云梨愣了下。

    倒是沒想到他居然什么也沒問，直接就答應了。

    “謝謝?！?/br>
    瞥她一眼，顧約淮頗為自矜：“畢竟是我叫你來的，你出事我還得負責?！?/br>
    見他滿臉讓她不要多想的樣子，夏云梨撇嘴。都過去幾百年了，誰還會多想。

    “……”

    喝完粥后，已經接近凌晨兩點。兩人各自收拾好，道了晚安。

    顧約淮自然睡主臥，夏云梨睡次臥。躺在床上, 她甚至還有點恍惚。

    稀里糊涂就來到他家，又鬼使神差地夜宿他家。這幾天的經歷細想起來, 就像黃粱一場夢。

    想著想著，她漸漸睡了過去。

    夏云梨做了個夢。

    那是很久遠的記憶。

    夢到李清茉被夏玉成打得蜷縮在地上, 額頭腫得老高。

    夢到她向親戚借錢, 被罵得狗血淋頭，靠在床頭直掉眼淚。

    夢到那一個周末。

    她做完作業，滿大街地去問店鋪的老板, 需不需要兼職。

    半年前，李清茉出了車禍，一直在床上躺著。夏玉成一分錢沒寄回來。

    沒有工作，夏云梨不知道她的母親哪來的錢。但是她總會看見李清茉在夜里背著她哭。好在是，現在腿好了大半，很快能行走了。

    夏云梨想減輕家里的負擔，但是沒人敢雇傭她。她才13歲，豆丁那么點大。

    太小了。

    夏云梨在附近轉了一圈，一無所獲。

    她心灰意冷地準備回家，菜店阿姨叫住了她。她雖然拒絕了夏云梨的請求，卻好心地給她捎了點菜。

    夏云梨很開心。

    今晚她要給mama做一頓好吃的。

    她們住在一個窄巷里。

    空間逼仄，不遠處堆著幾袋生活垃圾。住這里的人總隨便扔垃圾，怎么說也不聽，弄得臭氣熏天。再加上環境潮濕，下雨后會出現水蟻或水蛭。不過也正因為這個，房租很便宜。

    夏云梨輕輕關上門，怕吵醒李清茉。

    小屋晦暗，微塵漂浮。

    借著小窗的光線，能模糊地看清周圍的情況?？蛷d空蕩蕩的，零散地擺著一張桌子和兩張凳子，一臺老舊電視機。

    再無其他家具。

    她沒舍得開燈。

    透過縫隙，她隱約看見李清茉在收拾著行李。她一邊低頭收拾，一邊抹淚。

    夏云梨捏著袋子的手緊了緊。

    mama為什么要收拾行李？是要出遠門？還是，她也要和爸爸一樣外出打工。

    她吐出一口氣，將菜輕輕放在餐桌上。房間內傳出刺耳的鈴聲，李清茉很快接通了電話。

    對方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她哭得更加厲害，說出來的話語支離破碎。

    “姐，我真的熬不住了?！?/br>
    “夏玉成在外面找了個富婆，不管我的死活?！?/br>
    “他不肯離婚?！?/br>
    “……”

    李清茉哭得幾乎暈厥過去。夏云梨靜悄悄地走進自己的臥室。

    小門輕掩著。

    隔著縫隙，能看見她露出了一點纖弱的肩膀。

    她低著頭，拿筆在紙上來來回回?？蛷d有輪子刮過地板的聲音，好像能刺破人的耳膜。

    她的呼吸停住。

    門被敲了敲，李清茉微啞的聲音響起，“女兒，mama出一趟門?！?/br>
    夏云梨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仍在低頭寫東西，一如往常的乖巧。

    “我走了?！?/br>
    她想說mama再見，可她不想再讓mama哭了。她的爸爸已經讓她哭了無數次。她將話吞回肚子里，沉默地點了點頭，在心里默默說了句。

    mama再見。

    “呵噠?！?/br>
    大門被關上。

    夏云梨抿著唇，寫字的速度越來越快。

    呲——

    扉頁被筆端劃破的聲音。她愣愣地低頭一看，上面的字密密麻麻。

    別走。

    mama別走。

    她的眼眶一熱。像是過了一秒光景，又像是過了一個光年。

    她沖了出去。

    迎著風，眼眶攢著熱淚，不顧一切地墜入春泥。她一直跑。視線里一片空茫，模糊不清。

    雖然我是個拖油瓶，我也覺得我不該出生。

    我生來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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