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亭北看著一個人靜靜坐在公園長椅上曬太陽的老婆婆，沒有說話。

    老婆婆的伴生貓咪坐在她的腿上，懶洋洋地甩著尾巴，神態和沈亭北的貓咪很像，但又多了幾分滄桑。

    一人一貓雖然挨在一起，但沈亭北耳邊總是回響著金水那句評價：老婆婆和她的貓似乎在博弈。

    沈亭北遠遠看著，并沒有品出來金水說的博弈，只莫名覺得那老婆婆眼熟。

    他決定上前。

    還未走到老婆婆身邊時，她老人家已經平靜地看過來了，目光和暖陽一樣。

    沈亭北姿態自然，蹲到了老人腿邊，高謙在一邊站著。兩人的伴生動物也安靜地在一邊自己玩耍著。

    來了啊。老人微笑地看著沈亭北。

    沈亭北仰頭看著老人，心里熟悉的感覺越來越甚。

    婆婆。我認識你嗎？

    婆婆笑著，伸出蒼老的手摸了摸沈亭北的腦袋，沒有回答。

    高謙本無聊地在一邊看著自己的薩摩耶玩耍，但聽到沈亭北的問題后，瞬間直起了身子。

    小鎮里的原住民怎么會讓沈亭北這個現實世界里的人覺得眼熟？

    沈亭北仔細地看著老婆婆，想要從記憶里找出答案，但卻徒勞無功。

    老婆婆瞇起了眼睛，笑著對他說道：小北啊，動作要快點哦。

    沈亭北瞬間擰眉，他想起來在哪里見過這個老婆婆了這是葉老師的母親！

    他只在葉老師的相冊里看過，所以才會想不起來。

    而她說的這句話，是葉老師在他寫博士論文時候說的最多的話。所以沈亭北才能瞬間想起來。

    但這句話只是為了讓他想起來她是誰嗎？

    老婆婆看著沈亭北疑惑的眼神，又慈祥地笑了笑，溫熱的手掌沒有從他頭上拿下來。

    功課還好嗎？

    這也是葉老師常對他說的話。

    老婆婆收回了自己的手，緩緩地站了起來，腿上的貓咪叫了一聲后蹦到了地上。

    她指了指在一旁伸懶腰的伴生動物，出口在它們身上。

    雖然給出了提示，但高謙和沈亭北還是一頭霧水地看著老婆婆。

    高謙：老婆婆，這不就還是您昨天說的殺掉全城的伴生動物嗎？但這么多怎么可能都殺光？

    老婆婆站起來后，身上那股慈愛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和昨天一樣的詭異。

    她呵呵笑了兩聲，擺了擺手：不殺光它們，就是它們殺光你們。

    老婆婆說完這句話，就帶著自己的伴生動物離開了。

    沈亭北擰眉看著她的背影，正出神時，聽到了自己耳邊打起了一個響指。

    轉頭就看到了一會兒就來的葉濤。

    她是葉老師的mama。

    葉濤頓了一下，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沈亭北點頭：我沒有想到小鎮的原住民能和現實世界的人產生這種聯系。真的要重新考慮小鎮的居民到底是不是算法的問題了。

    葉濤看著老婆婆走遠的背影，這兩個小鎮在想盡辦法讓我們對原住民的身份產生懷疑。

    沈亭北三人看著老婆婆的身影，被塞了滿肚子的疑惑，重新回到了公寓。

    李智齊也再次抱了一堆書回來。

    老婆婆給的提示已經非常明顯了，她又頂著和葉老師母親一樣的臉，沒有人懷疑這條提示的真假。

    大家只是單純地覺得做不到而已，也不忍心下手。

    這些伴生動物看起來鮮活無害，怎么可能會但同時，大家又想起了昨晚錢多多被咬碎的尸體。

    一時間，公寓內的氛圍有些凝滯。

    討論起來后，時間就過得很快，一晃又到吃晚飯的時間了。

    沈亭北沉默著想了一天關于小鎮的事情，此刻被塞了飯碗之后才回過神來。他面前鋪滿了稿紙，都是一些算式。

    他并沒有參與眾人關于伴生動物的討論，而是一直沉默地在算著什么，大家也沒打擾他。

    吃飯。葉濤說。

    沈亭北扒著飯，吃了一會兒后，看了一眼窗外，小鎮天黑得好早，昨天也是六點多吃晚飯的時候就全黑了。

    羅藝在餐桌旁張羅著，點頭說道：一直是這樣，像北方的冬天一樣，天一下子就黑了，連昏暗的時候都沒有。

    韓元和挨在羅藝身邊，笑呵呵地隨口感嘆道：而且天還特別黑，你害怕不？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韓元和說完之后，沈亭北歘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跑到了公寓外。

    葉濤讓其余人繼續吃飯，自己跟著走了出去。

    發現了什么？

    太黑了，沈亭北緊擰雙眉，韓元和說得對，小鎮晚上太黑了。

    葉濤看著沈亭北抬起了腦袋，仰頭看了一圈之后，說道：沒有月亮，這個小鎮沒有月亮。

    沈亭北目光灼灼地看著葉濤，像不像被關了燈的房間？

    葉濤看著他：問題出在小鎮的晚上？

    沈亭北點頭，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你還記不記得，昨天晚上我們去海邊看錢多多尸體的時候，海邊并沒有很多白霧？但是按道理來說，無論何時何地，霧都是能被看見的。還有，昨天幾個女生都沒睡好，晚上肯定有問題！

    葉濤思忖了片刻：吃完飯去海邊看看。

    好。

    因為沈亭北的發現，所有人把伴生動物留在了公寓，打著手電重新回到了海邊。金水和吳榕雖然還心有余悸，但畢竟這么多人陪著，倒也能堅持。

    沈亭北只能確定小鎮的晚上有線索，海邊的白霧有問題，但具體的也說不出，所以大家只能三三兩兩地分散在海灘邊，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線索。

    就在眾人打著電筒說話找線索的空檔，高謙直起身子來頓了一下，他環顧四周，突然擰眉喊起了在海邊研究白霧的沈亭北。

    沈亭北轉過頭，怎么了？

    葉哥呢？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三次元發生了很好的事情，想要和大家分享快樂。

    留言發紅包~！

    第119章 養（9）

    沈亭北和葉濤的性格以及思維方式,是兩個非常不一樣的極端。

    就拿在小鎮找出口來說。

    沈亭北靠的，是長期積累下來的知識以及敏銳的觀察力，順著小鎮給的提示然后抽絲剝繭,最終找到指向出口的線索。這其實也是基本的科學家素質。

    而葉濤則是直覺，如野獸一般,對于危險來臨時的直覺。

    這樣的直覺，是無數次瀕臨危險，險些喪命才能積累起來的。

    所以當沈亭北提出這小鎮晚上的天黑就像關燈一樣時,葉濤就覺察到了不對。

    而后續他們到達海灘的時候，葉濤更是覺得有什么東西一直藏在陰影里,暗暗觀察著他們。

    那道視線,不像是他們討論過很多次的祂的視線完全察覺不到,只能降臨之時才能勉強分辨，甚至永遠無法察覺。

    現在這股視線，是帶著明顯的不懷好意以及陰冷，像是隨時能從草叢中奔襲而出的毒蛇。

    所以在沈亭北走到海邊,想要去抓霧的時候，葉濤想都沒想,抬腳就準備把他拉回來。

    而就在這個檔口，葉濤看到了自己的邊牧。

    直立地從海邊的小屋后走出來，目光沉穩,雙眼發紅。健壯的肢體散發著野獸才有的危險信息。

    葉濤頓了一下,擰眉,身子前傾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時,他也敏銳地注意到了周圍的環境發生了一些變化。

    風停了。

    從第一天到海邊，到在海邊看到錢多多尸體時，再到今晚到海邊來找線索。每次來,海邊的風都能卷起海水的咸.濕味道，吹進小鎮的各個角落里。

    葉濤是在M國的濱海小城長大，海水的味道其實會讓他覺得安心。

    但當葉濤的目光和邊牧相遇時，風停了下來，空氣里海水的味道消退的一干二凈。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混合著禮堂香燭和動物體味的復雜味道。

    葉濤維持了一個面癱的基本素質，看著向自己徐徐走來的邊牧，連眉毛都沒挑一下。

    他看著在一瞬之間全黑的小鎮，以及消失不見的身邊人，就知道了沈亭北猜得沒錯：小鎮的晚上一定有什么關竅。

    而伴生動物一定和這關竅有關。

    邊牧走到了葉濤面前，張大狗嘴，吐出人話：你很冷靜。

    葉濤這才把目光放到了邊牧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就算是直立行走，也只到他胸口的邊牧，你是個什么東西？

    是個誠摯的問句，真的沒有在罵人。

    邀請你去我們的聚會。邊牧的聲音沉沉，仔細聽和葉濤還有幾分相似。

    葉濤看它：小鎮是怎么回事？

    邊牧輕笑了一聲，你的沈博士不是已經發現了嗎？

    所以為什么晚上的小鎮會變成這樣？

    邊牧轉身，像是要給葉濤帶路，跟我來。

    葉濤跟在邊牧身后，發現此時的小鎮不僅完全沒有燈光，而且街道兩邊的建筑像是在一瞬間經歷了時間的洗禮一樣，殘破不堪，青苔滿樓。

    仿佛另一個時空。

    整個小鎮只有禮堂和管理局的樓上亮著燈，葉濤借著微弱的光源打量著街道和小鎮，想要為眼前的景象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正常富饒的小鎮是如何在一瞬之間變成這樣？

    葉濤被邊牧帶著站到禮堂門口時，被迎面撲來的味道熏得向后退了一步。

    不要告訴我里面都是你這樣的東西。

    邊牧窄窄的狗頭上露出了不滿的表情，它伸出前肢推開了禮堂的黃銅門，瞬間，屋內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葉濤和邊牧的身上。

    邊牧很享受這個感覺，它仰著頭走了進去，進門后，轉身逆光看著葉濤，神色還有些挑釁，那意思敢進來嗎？

    葉濤不是一個容易被挑釁的人，他是提著腦袋做事的人，不冷靜就隨時會喪命。

    但現在明顯他已經被帶進了另一個時空、另一個世界，就算沒有被挑釁，情勢已經變成了這樣，不進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況，他看著眼前個個眼冒紅光的人形動物，已經大致推測出了錢多多是怎么遇害的了。

    葉濤邁開長腿，踏進了金碧輝煌的禮堂里，和復雜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

    每一步都沉穩堅定。

    海邊找線索的高謙發現葉濤不見后，第一時間通知了所有人。

    沈亭北一臉凝重地跑到了葉濤最后出現的位置沙灘上只留著一雙凹陷的腳印，根本沒有任何離開的痕跡。

    沈亭北蹲了下來，打著手電檢查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任何痕跡。

    葉濤就像是憑空消失在了沙灘上一般。

    高謙眾人也都分散開來尋找著葉濤，韓元和甚至都跑到海邊喊起了葉哥。

    沈亭北一直蹲在葉濤最后留下的腳印旁，一動不動。

    高謙和金水跑了一圈回來之后，看到沈亭北還沒動彈，擔憂地走了過去，想勸沈亭北先別著急。

    但兩人走過去才發現，沈亭北臉上費解的表情多過于擔心。

    他抬眸看著走過來的高謙和金水，皺眉問道：你們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

    金水和高謙對視一眼后，齊齊吸了吸鼻子，然后搖頭。

    沈亭北舔了舔嘴唇，讓開了位置，對兩人招了招手，讓兩人站到了自己這個位置上后，壓著他倆的脖子說道：再聞。

    金水和高謙蹲在葉濤的腳印旁，被沈亭北按著聞了半晌后，金水歪頭：動物的味道？

    還有禮堂的香燭味兒。高謙補充。

    沈亭北用力點頭：而且只有這一個地方有這個味道。

    高謙：可還是解釋不了葉哥為什么會憑空消失。

    沈亭北又開始垂眸摸著下巴盯著葉濤的腳印想心思了。

    金水哭笑不得，無奈道：我見過丟東西后狂躁的人。也見過丟東西后什么都不做，只是哭的人。但我這確實是第一次見，丟了自家男朋友后還能這么高速運轉腦袋的人。

    高謙拍了拍她的肩膀，聳肩說道：小北著急的方法可和我們不一樣。

    高謙話音落下，指了指沈亭北的指尖。

    金水這才注意到沈亭北的指尖一直在虛空畫著什么，動作很快，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為是他在顫抖。

    金水奇怪：小北從上午回來之后，就一直在算什么東西。所以，他在算什么？

    我要知道，我也是博士了。

    兩人看了一會兒沈亭北，決定還是去別處找找線索。

    沈亭北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垂著腦袋，海風吹過他額頭的劉海，露出了光潔圓滿的額頭，半晌后，他倏然抬眸，大喊：高謙！

    遠處看海的高謙被嚇了一跳，趕緊跑到了沈亭北身邊。

    沈亭北雙眼堅定地攬過了高謙，捂嘴在他耳邊說了一會兒悄悄話后，高謙整張臉都白了。

    被放開的高謙一臉沈亭北在說什么的表情看著他，遲疑：這

    沈亭北點頭：快去辦，我要去救葉濤。

    高謙還是覺得難以接受，他甚至覺得沈亭北這個結論匪夷所思，像是拍腦袋想出來的。

    沈亭北見他還是愣著，干脆朝著他后腦勺給了一巴掌，快！

    高謙還是有些發懵，看他：那你呢？

    沈亭北揚起腦袋，胸有成竹地轉身往公寓跑，邊跑邊說：家里的男人武力值太高，好不容易被搞一次，爺當然去英雄救美！

    一沙灘的人懵逼地看著沈亭北狂奔回了公寓，然后齊齊轉頭，目光炯炯地看向了高謙。

    高謙頓了一下，幽幽嘆了口氣，朋友們，來，我帶你們認識認識瘋了的沈博士。

    眾人圍到了高謙身邊，開始聽他說剛剛沈亭北和他說的話。

    而另一邊狂奔回公寓的沈亭北在第一時間抱起了葉濤的邊牧，喘著粗氣，又狂奔回了沙灘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