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金屋 第7節
“你叫我什么?”陸晉的情緒波動,按著沈沅的肩,“阿沅,你叫我什么?” 沈沅心里還氣著,不想理他,拿了剪子就要走。陸晉哪里再會由著她,大步上前抱起人就往床榻里快步過去。 沈沅掙扎幾下,這人卻硬是抱得緊,沈沅就不再白費力氣了。 陸晉把她壓在床上,含住她的唇,喃喃動情細語,“阿沅,阿沅,我喜歡你,阿沅…” 好像不厭倦似的,一直在她耳邊說,沈沅終于被他這副厚臉皮的模樣弄得不好意思。陸晉要解她的衣帶時,沈沅才轉過臉,按住她的手,“夫君,除卻讓她離開長安我還有一事?!?/br> 陸晉明白她口中的她是誰,想到自己來時想的心思,心虛下,接著等她開口。 沈沅道“我想這幾年先不要孩子?!?/br> 沈沅怕了,她不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她不能保證陸晉說的是實話,不能保證陸晉會一直這么待她好,她有私心,想讓陸晉只有她一人。若這時有了孩子,將來發生變故,她脫身會更難。 陸晉何嘗不清楚她的意思,他苦笑了下,“阿沅,你還是不信我?!?/br> 不過她做的也對,至少他從未想過送白如雪離開長安。 “好,阿沅,我答應你?!本彤斘覜]做到這個承諾的補償。 環素聽到屋里纏.綿的動靜,腳步匆匆出來叫院里的仆從把箱子都抬回去,里面本就沒有什么,沈沅也從沒想過回沈家。祖母歡歡喜喜給她送親,她不想讓他們擔心。 這世道本就是如此,她從沒想過做陸家大夫人的日子會好過。 陸晉告訴沈沅這樣做不會有孕。 沈沅并不擔心這個,她早就請郎中寫了避子的方子,煎成藥,放到荷包里壓在枕下,只要做的時候熏著就能避子,她沒把這件事告訴陸晉。她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兩人一直用這種姿勢。 “夫君,你打算怎么處置陸???”沈沅貼著陸晉的胸口,輕聲問他。 陸晉聽到這個名字,眉頭又皺了起來,“陸潯必死?!?/br> “他雖是庶子,可也是與你有血脈的弟弟…”沈沅欲言又止,而且她并不認為陸潯會做這樣的事,明顯是有人在陷害他。 這個人會是誰呢? 沈沅抬了抬眼,看向面前神色饜.足,溫柔細哄她的人,到底為什么,要這么恨陸潯,真的只是因為陸潯庶子的身份嗎? 夜色寂靜幽深,陸潯半身依靠著高處的枯樹,湖藍的衣擺傾瀉而下,被月華照出淡淡的流光。 他嘴里嚼著一顆橘子糖,牙齒咯吱咯吱地咬著,這糖是他這些日子找到與她味道最像的一個。 陸潯滿足地閉了眼,過一會兒眸子忽地睜開,看向山下磕磕絆絆上來的人,依舊是上次玄色鳳羽外氅,大大的兜帽遮住她的整張小臉。 眼見著前面的樹枝就要打到她臉上,陸潯想起上次看到她雪肌上礙眼的紅痕,皺了皺眉,隨手折下旁邊的樹枝,拂袖一擲,樹枝撕裂空氣飛了過去,把她前面的樹枝打在了地上。 又見到那小人聽到這動靜像是受了什么驚嚇,慌里慌張地看了眼周圍,急急忙忙地繞了遠路,步子凌亂毫無往日的端莊。 陸潯丹鳳眼挑起,輕輕笑出聲。 嘖,這個小嫂嫂可真有趣。 第7章 離開 等到玄色鳳羽慢慢快到寒潭,陸潯才脫了外氅放到樹干上,縱身而下,躍到寒潭里,落水無聲,不見絲毫的漣漪微波。 沈沅一路上不知為何總聽到奇怪的聲響,抬頭只看到枯枝落了下來,她心里并不親信鬼怪,可此時夜半,孤身一人忍不住心里害怕。 終于到了寒潭,沈沅走得急,額頭沁了一層薄汗,如上次一樣,陸潯半身泡在寒潭里,只著單衣,眸子微闔,長發鋪散在水面上。 聽到動靜,緩緩掀起眼看她。 陸潯這才注意到她寬大的衣袖里還置了一個包裹。 沈沅蹲在地上解開包裹的結,從里面拿了一件外氅出來,下面還有一個匣子,里面放滿了銀錢。 “這是我從沈家帶來的東西,你離開陸家身上少不得銀錢用?!鄙蜚浒寻飦y糟糟的東西抱了起來,空出的手去提裙擺,垂眼看著腳下黑乎乎的路,慢慢朝他走過去。 凜冽寒風吹過,刮得她衣袂飄揚。這一段路遠遠要比她上山時走得端莊穩重的多。 眉眼低垂,云鬢微挽,溫柔至極的模樣,裙擺飄飄而過,浮動圈圈漣漪,只恐世間再無此佳人。 寒潭冷,剛近了幾步沈沅就感受到涔涔的寒氣往出冒,身子被凍得發抖。 陸潯瞥她一眼,從寒潭里走出來到她面前,“嫂嫂這是想好了怎么送我離開陸家?” 沈沅點頭,“想好了,我料想鐵鏈的鑰匙應該在陸晉那里,我會把鑰匙拿出來打開鐵鏈,再給你一塊出城令牌,屆時離開長安?!?/br> 她溫溫柔柔的聲音讓人聽了會想到軟綿綿的糖,卻也不失大氣的溫婉。 陸潯沒什么表情地看她,“嫂嫂打算怎么把鑰匙從陸晉那拿出來?” “自然是…”沈沅張了張口,把“色.誘”兩個字咽了下去。 陸潯神色更淡了,甚至有不易察覺的冷,他輕笑一聲。 寒風乍起,陸潯雙拳攥緊,手腕用力,忽地,寂靜中迸發出沉重破碎的響聲,噼里啪啦,一堆鐵塊從空中落到了他身后。 沈沅呆滯地看著這一切,束縛陸潯的鐵鏈…斷了。 她現在相信,上次從遠處飛過披在她肩的衣裳不是巧合,陸潯的武功絕非她能想象。 沈沅站在原地怔住,一動不動,半晌后,“砰”地一聲,沈沅把她帶來的東西一股腦全扔到了地上,氣呼呼地轉身就走。 沈沅從小到大,都沒被人這么耍弄過。 世家的教養強迫她停住步子,緩了緩心口的怒氣,道“既然陸七郎喜歡留在這,那你就一輩子泡在寒潭里吧!” 沈沅走得急,云鬢步搖隨著晚風晃動,叮鈴作響。陸潯丹鳳眼微微瞇緊,衣袖揚起,一陣寒風猛地刮過,沈沅前面不遠處的樹干一瞬間全都掉了下來,阻攔她離開的路。 沈沅停住腳,被冷風吹得發涼的小臉氣得通紅,蔥白的指尖捏在一起,沈沅不住地提醒自己,祖母時常教導她要端莊得體,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教養。 她沒心思想陸潯武功為什么會這么厲害,沈沅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陸潯不會傷害她。 沈沅壓下心中憤憤,回身看他,陸潯卻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她面前,兩人離得近,沈沅只堪堪到他的胸口,陸潯壓低聲線,悠悠地在她耳邊道“還沒多謝嫂嫂?!?/br> 頗有戲謔的意味。 沈沅想到自己這幾日為他做的愚蠢之事,世家的涵養讓她說不出臟話,最多也只是罵他,“壞種!” 聲線綿細溫軟,天生就是一口吳儂軟語。沈沅的阿娘是江南人,說話最是溫柔,連帶著沈沅也輕聲細語,就沒對人紅過臉,即便是訓斥的話都是柔軟的。 陸潯看了她一會兒,才道“陸晉和那個女人還有一個孩子?!?/br> 他仔細地盯著她的臉,不放過她一分一毫的情緒變化。 陸晉和白如雪有一個孩子,沈沅大約猜的到,只不過今夜從他口中證實了而已。 “嫂嫂打算一直隱忍下去,有一次必有第二次,嫂嫂想一輩子都這樣?”他聲音淡,仔細聽還能聽到稍微的笑意,“一輩子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陸潯的話戳破了沈沅心底最后一層為陸晉的遮掩。 她在乎嗎?沈沅忽然這樣問自己。除卻最開始的酸澀悲涼,到現在聽了陸潯的話心里再翻不起波瀾。 她和陸晉從小一起長大,只不過是習慣,習慣了有彼此,習慣了她會嫁給他。其中也有過喜歡吧,但沒那么多而已。 沈沅倒底是自私,沈家和陸家是世交,知根知底,陸老太太面上會待她好,陸晉除卻外面的女人,也會心疼她,這樣女子卑微的世道,她還能如何?還要如何?到哪都要這樣活著罷了。 “你既然要走,就別再回來了?!鄙蜚淦届o道,又換上慣有溫柔端莊的臉,當真是對這些一點都不在乎。 半晌,陸潯才道“嫂嫂對長兄還真是用情至深?!?/br> 輕飄飄的一句話,很快被風吹散。 沒過幾日,陸晉派人去寒潭看看陸潯死沒死成時,人已經不在,只留下被掙脫的沉重鐵鏈。 陸晉動用了私兵,全城暗中搜尋陸潯,但他也不敢動作太大,只能悄悄地做?,F今已過了大半月,卻是連陸潯的人影都沒找到。 陸晉把白如雪母子安排到離陸府最遠的南城街會安坊,正是文人墨客來往之多的地方,即便陸晉常去那,也不會讓人懷疑。 南城街并不算繁華,酒樓茶坊不多,多是文人墨客匯集之所。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慢慢停在了會安坊遠處的小胡同,從里面下來一狐裘白絨的女郎,女郎頭遮圍幔,看不清里面的相貌,但窈窕的身姿叫人看了就知容貌不俗。 沈沅站在胡同里,看著文人云集的會安坊,身側過去的無不是以唇為槍,以齒為刃的墨客,沒想到陸晉并沒把人送出長安,反而安排到這,他二人多年床笫之情,終究是割舍不掉。沈沅來時想了許久,走這一遭究竟還有沒有必要。 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想到陸潯的話,沈沅一時恍然,等她年老,色衰愛弛,陸晉身邊還會有更多比她漂亮,比她溫柔的女子。 沈沅眸子黯淡,望著會安坊的牌匾出神片刻,道“環素,我們走吧?!?/br> 環素自然知道夫人來會安坊的意思,郎君外面養的女人就在這,可夫人到了門前,又為何要走? “夫人,咱們這就走嗎?”環素心里急了,小小姐在沈家可是都當寶似的供著,陸家怎么能這么欺負小小姐? 沈沅正要上馬車,就看到陸晉從外面過來,身后還跟著一嫵媚女郎,沈沅仔細看去,陸晉的臉上隱有不耐。沒等兩人過來,沈沅立即掀開車簾坐進了里面,環素隱在暗處,不叫人瞧見。 陸晉拂袖甩開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不虞道“誰準你去陸府尋我的!” 此是暗處,較為偏僻,少有人來,陸晉瞥了眼眼生的車夫,以為是在等哪家主子,就沒顧忌他。 “我不是告訴過你,老老實實待在會安坊,過些日子我就會去看你們,誰準許你擅自過來找我!”陸晉甩開她,站的遠了些。 白如雪捏怕哭哭啼啼道“爺前不久說過些日子接我們母子進府,卻在不久后讓人匆匆忙忙把我們從那個住了幾年的小院接出來,又說最近不見我,我…我怕爺是不要我們母女了…” 陸晉對她今日行事頗為不滿,他自然看得透她的心思,無非是叫人瞧見,鬧到撕破臉好趁機入府罷了。 “阿沅已知我私養你的事,我不能不顧及她的感受。你若是識趣就回會安坊待著,否則別怪我真把你們送走?!标憰x后面的話發了狠。 白如雪哭得梨花帶雨,委委屈屈地看他,“爺,您當真為了您那個夫人,連女兒也不要了嗎?” 陸晉冷哼,“你應該清楚自己的身份,不過是我私養的玩意,如何能比得過阿沅?我愛她至深,世間任何女子都比不上?!?/br> 馬車里的沈沅聽后眼睫輕垂,捏帕子的指尖掐緊,眸子輕微動了下。 白如雪上前,不顧在街上就抱住了陸晉,“奴家也對您用情至深,您不能不管奴家呀。陸府掌家之權在您,您何以要被一個女人束縛?” 以前白如雪都是小意嫵媚,從沒像今天這樣有撒潑的時候,陸晉額頭青筋跳動,心里些許的煩躁。 他想,還是他的阿沅好,溫柔端莊,就連生氣都像撒嬌似的可愛。 陸晉正要再推開她,耳邊忽聽到一聲夫君。 他頓時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他看到面前馬車里下來的人把帷帽掀開,露出那張他方才所想的臉時,才知馬車里的人是阿沅,方才的一切她都聽到了,還知道他在外有了一個孩子。 瞞著她,把養的外室藏到了別處。 “阿沅…”陸晉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什么。 事實已經擺在面前,他又一次欺騙了她。 這是白如雪第一次見到沈沅,以前她只是從陸晉的口中知道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夫人,兩人一同長大,感情極好??珊糜秩绾??不還是沒看住自己的郎君,讓他有了外室,還在外面養了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