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金枝 第40節
天剛泛魚肚白,上官淺淺披了件外衣朝窗邊走去,舉目望去,一片花海,這是李瑾煜為她栽種的,清風吹過,淡淡的清香涌入鼻息,“這花真美,只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了?!?/br> 她離開窗邊,掀開珠簾,朝外頭走去,她蹲下來采摘了些花瓣放進香囊里,露水沾濕了她的衣裙。 “小姐,您摘這些花瓣做什么呢 ?”曼珠一臉茫然,她家小姐雖然喜歡花,但從來不舍得折枝,她常說,萬物皆有靈性,切勿因為自己喜歡而傷其筋骨,如今,她這舉動,又是為何? “看著漂亮,摘一些做成干花,放在香囊里,帶在身邊……”也許清風沒有聽清她的承諾,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花連同栽種人的愛,她想放在心底,默默銘記。 曼珠覺得上官淺淺身上籠罩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她小心翼翼道:“小姐,我幫你吧?!?/br> “不必,我自己來就好?!?/br> 待她摘好后,主仆二人這才回到殿內,她邊整理著這些花瓣邊說:“殿下在嗎?” “殿下一大早便出去了?!?/br> “嗯?!?/br> 李瑾煜一大早收到消息,皇上賜了毒酒給南無月,他便馬不停蹄進宮,雖然在此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他還是怕出什么意外,宣平侯在生之時,對他有恩,南無月是他唯一的血脈,他必須保住。 但是南無月已無心留戀這世間,他不知道他會不會按照自己此前說的去做,待他來到天牢,所幸,一切還來得及,李瑾煜支開了侍衛,他在南無月的對面坐了下來道:“你還是決定赴死?” “無月大仇得報,此生已無所求,花顏有勞殿下多多照拂,您的恩情,無月來世再報?!?/br> “螻蟻尚且偷生,你為何如此不惜命?” “并不是不惜命,而是覺得,南無月的使命已經結束?!?/br> “南無月的使命結束,那花千城的使命呢?” “花千城永遠是花千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若是侯爺知道你如此糟踐自己,該是多難過?” 花千城這個名字早已被自己遺忘,或者說,在宣平侯府被抄家之時,就已經死了。 “這是你的鳳鳴琴,本王還給你?!崩铊习焉砩系那俳忾_,放在他的面前,南無月看著這把鳳鳴琴,平靜無波的眼眸閃現一絲的動容,“花開千城,琴伴此生?!?/br> 他憶起從前的日子,眾人都知道大唐有為琴音無雙的花公子,卻無人知道是宣平侯府的世子,他以前是多么自傲的一個人,因為家仇,硬生生把自己變成了復仇的工具,潛伏在jian妃的身邊,他覺得自己的身上污跡太多,也許,只有結束,那些骯臟的記憶才會從心中流走,還自己一片清凈。 “花千城,還是以前的花千城嗎?”南無月道 “花千城永遠是花千城?!?/br> “該說的,本王已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想通了,按計劃行事?!?/br> 李瑾煜便離開了。 離開天牢后,突然感覺心中一痛,似有萬千的針扎心上,讓他踹不過氣來,一股慌張恐懼的感覺從胸口蔓延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這是怎么了,他扶住墻壁休息了片刻,便快馬加鞭趕回東宮,他隱約覺得,東宮定然是出事了。 待他回到東宮,已是午后時分,他快步朝攬月閣走去,不見上官淺淺的身影,他詢問婢女上官淺淺的去處,這才知道,她出宮了,李瑾煜的心緩了下來,這段時間,她整日在東宮,想必是無趣極了,讓她出宮散散心也好。 李瑾煜就在攬月閣等上官淺淺,等了幾個時辰還不見回,方才的痛心感覺再次襲來,他再也坐不住了,準備出宮尋找,突然一個宮女拿著一個信封給李瑾煜道:“殿下,這是太子妃給您的?!?/br> 李瑾煜拆開掃視著上面的字:“殿下,多謝你的疼愛,但是淺淺福薄,不能陪你相守到老,我走了,珍重,勿念,勿尋?!崩铊显娇?,臉色越沉,拿著信的手越來越抖,身體一個趔趄,青竹眼疾手快把他扶住道:“殿下,怎么了?” 李瑾煜一拳砸在茶幾上,茶幾四分五裂,他的手鮮血直流,青竹欲幫他包扎,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吼道:“追,馬上集結東宮所有的人馬,追,務必把她追回?!?/br> 青竹掃了一眼那一封信,倒吸了一口冷氣,短短的兩行字,幾乎要了眼前人的半條命。 “但凡是出城的馬車,都給本王扣下,即日起,任何人都不準出城,其他的人,跟我出城追?!崩铊巷w奔上馬,此時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找到她,他絕不允許她離開,絕不。 從早晨到黎明時分,她離開了將近一天的時間,李瑾煜快馬加鞭,不眠不休足足追了三天,累死了幾匹馬,仍然沒有找到上官淺淺,終于,在第四天的清晨,他暈倒在馬背上,被一戶平民百姓救了。 李瑾煜醒來之時,已經是三日后,他拖著沉重的身體起來,一位身穿布衣的老伯欲把他按回床上:“年輕人,你身體還沒有恢復,還是躺下再休養些時日為好?!?/br> “讓開?!崩喜娝绱?,也不敢多加阻攔。 李瑾煜強撐著身體,跨上馬背飛奔了出去,他一遍遍在心里吶喊著:“淺淺,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直到絕望,他仍舊沒有找到她,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這時的他,不得不承認,她已經離開了的事實。 李瑾煜看著攬月閣的陳設,屏風后面還掛著她平日最愛穿的淺紫色襦裙,他記得,他第一次見她,她也是穿著這條襦裙,那時候的她,如墜入人間的仙子,只一眼,就徹底淪陷在她的石榴裙下,那些潛藏在心中的愛意在那一瞬間,似乎找到了傾瀉的出口,洶涌而出。 他總覺得,她是他等待千年后,才得以重逢的人,所以,他極為珍惜和她一起的時光,在遇見她之前,他從來不相信緣分,后來,他在她的身上找到了答案,只是如今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坐在床榻上,看著這一床的鴛鴦金絲被子,那一夜的歡愉似在眼前,如今看來不過是裹著□□的蜜糖,他問自己,如若早知道這樣的結局,你還會淪陷下去嗎?答案是:他會,他即便知道,這是毒藥,這是□□,也甘愿服下,哪怕千瘡百孔。 幾天沒有合過眼的他,這一刻突然覺得很累,他抱著殘留她氣息的被子沉沉睡去,這一夜,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雖是睡夢中,眼角的淚水依舊滑落,濕了枕頭。 夢中的男人,正處在潮濕且昏暗的天牢之中,一身黃袍的他蹲在地上,看著眼前這個滿身是傷的女子低聲道:“凝兒,你認個錯,行嗎?” “你只要認個錯,孤既往不咎,好不好?” “女子冰冷看著他,用決絕的語氣道:“我沒錯,為何要認?” 說著,她的手快如疾風,拿起桌面上的那一瓶他親賜的酒藥,一飲而盡,白色的瓷瓶落地,她的嘴角滲出絲絲的鮮血,似是解脫笑道:“但愿下輩子,我不會遇見你?!?/br> 男子像是發瘋了般,把她緊緊擁在懷里,顫抖的雙手替女子擦拭嘴角的血絲后,撫上女子絕美的容顏:“為何?為何你寧愿死,都不肯跟孤認個錯,為何?” 男子痛哭淚流,誅心般的疼痛侵蝕著他的心,也侵蝕著李瑾煜的心,他驚醒了,身體無意識的彈了起來,他用手捂著胸口的位置,試圖讓這疼痛停下來。 他回想方才的夢境:“凝兒是誰?那名男子又是誰?” 他回憶著那名女子的容顏:“那名叫凝兒的女子,為何和淺淺長得一模一樣?就連她眉眼處的那顆痣,長的位置都分毫不差?!?/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里劇情反轉,后面的劇情又甜又有點小虐,結局是圓滿的哈。 第46章 長安別 城門關閉了半個月,城中亂成一鍋粥,風聲傳到皇上的耳中,這才勒令開了城門,自此以后,李瑾煜終日在東宮飲酒,不上朝,不外出,不見人,誰要是敢上前勸說一句話,只有受死的份。 阿伊娜聽聞此事,暗暗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他如今這么傷心難過,正是需要人安慰之時,此時是趁虛而入的好時機,于是她今日換成了大唐女子的裝扮,東宮的人見她拿著皇后娘娘的令牌,無人敢阻攔,她很順利來到了攬月閣。 踏入殿內,只見李瑾煜手里拿著酒瓶子在灌酒,她欲搶過他手中的酒,李瑾煜的聲音響起:“攬月閣豈是你能來的地方?” “滾?!?/br> 阿伊娜的臉上瞬間變了變,在高麗,她是被高麗王捧在手心疼的人,還沒有人敢如此對自己說話。 “懦夫,為了區區一個女人,值得你縮在東宮終日買醉嗎?” 李瑾煜聽到她這話,抬眸厲眼掃視她,阿伊娜突然覺得,猶如寒冰掠過,身上瞬間起了雞皮疙瘩:“滾,不要逼本王說第二遍?!?/br> “來人,把這個女人轟出去?!?/br> 阿伊娜被東宮的侍衛架著出了東宮,“好你個李瑾煜,竟敢把本公主轟了出來,本公主一定會讓你后悔今日的所作所為?!?/br> 阿依那邊看著東宮緊閉的大門道:“茗兒,近來土蕃和突厥有什么異動? “公主,據探子回報,土蕃和突厥的大軍已逼近大唐邊界,不日便會抵達,發起進攻?!?/br> “好,即刻修書給阿塔,我要回高麗?!?/br> “可是公主,此行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這時候回去,若是可汗責怪下來……” “沒事,本公主就不信,李瑾煜真的能置大唐的幾十萬臣民不顧,我要讓他親自來高麗找我,哭著求娶我?!?/br> “我要讓他為今日的行為付出代價?!?/br> 時隔半個月,城門開了后,上官淺淺、曼珠、穆辭三人這才出了城,上官淺淺掀開車簾,看著眼前的風景道:“長安,再見了?!?/br> “殿下,對不起?!?nbsp;說完,她放下了車簾,不再看一眼。 離開東宮那日,他們三人本可以出城,只是上官淺淺了解李瑾煜,若是那日出城,李瑾煜不出一日便會追上她,既然她有意要躲著他,就不會讓他找到。 出了城后,穆辭道:“淺淺,我們要去哪里?” “穆辭大哥,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家鄉在華溪,我們就去華溪吧?!?/br> “好?!蹦罗o沒有想到,上官淺淺會說去自己的故鄉,內心有些動容,華溪畢竟是生他養他之地,又怎么會不想念? 華溪離京都不算遠,他們趕了十天的路便到了,他們三人下了馬車后,找了個驛站住下,這一路舟車勞頓,打算好好休息下。 只是沒有想到,剛進入華溪,舉目望去,流氓遍地,城中怨聲載道,“小二,華溪素來富庶,為何如今這么多難民?” 小二看著他們三人道:“姑娘,你們是外地來的吧?” 上官淺淺點了點頭,“你們有所不知,現如今前線打仗,很多人流離失所,都逃到這里來了?!?/br> “原來如此?!?/br> “姑娘,現在華溪也不太平,你們還是少出門為好?!?/br> “多謝小哥?!?/br> 第二天一早,上官淺淺便被鬧聲吵醒,她推開窗俯瞰,依舊是昨日那番景象,滿大街都是難民,衣衫襤褸,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自從爹娘離世后,她明白無家可依是何感覺,悲憫從心而生,上官家被滅門,與愛人不能相守,她以前覺得自己苦,可如今看來,民生更苦,她心中默默祈禱:“愿有生之年,得見大唐盛世,永無戰爭?!?/br> 她又想起了那個男人,大唐的太子爺,“殿下,你會替淺淺實現這個愿望嗎?” 上官淺淺雖為一介女子,心中也有大愛,若是能為這些難民盡一點綿薄之力,她心亦是寬慰不少,于是他們三人換成了男子的服飾,在大街上義診,穆辭精通醫術,上官淺淺和曼珠則是在一旁幫忙撿藥材,沒一會,前來義診的人排了長長一條隊。 也有人在竊竊私語和暗中揣測,看這三人相貌舉止如此不凡,定然是出身于大戶人家,因此也無人敢來搗亂,一忙,便是一整日,直到天色昏暗,三人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驛站。 一連幾日,上官淺淺等人都是早出晚歸,上官淺淺明顯感覺體力不支,穆辭見狀,手搭在她的脈搏上:“淺淺,你不能再如此勞累了,否則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br> “今日,你好好休息?!?/br> “嗯?!?/br> 曼珠留下來照顧上官淺淺,穆辭則是去市集采買些藥材,近幾日為城中的流氓看診,藥材用得很快,突然“嘭”的一聲,門被撞開了,跌進來一個滿身是血跡的女子,上官淺淺快步走過去把她扶起,聽見她發出微弱的聲音:“救我,救我…” 曼珠關上門后,二人合力把她扶到床榻上,上官淺淺把她的衣服撕開,替她先止住傷口的血,擰頭對曼珠道:“快去找穆辭大哥?!?/br> 曼珠開門走出走廊,便看見幾位官爺正挨家挨戶搜查著:“有沒有看見一個受傷的女子往這邊來?” 曼珠暗覺大事不妙,趕緊轉回房中通知上官淺淺,待她們二人剛把那名女子藏好,有人大力敲著門:“開門,開門?!?/br> “有沒有看見一個受傷的女子經過?” “她可是朝廷要犯,若是私藏,你們是知道后果的?!?/br> “官爺,沒有…沒有…看到?!?nbsp;曼珠因緊張,說話結結巴巴的。 其中一位官爺看著曼珠,狐疑道:“沒有就沒有,你害怕什么?” 他們欲想搜查,上官淺淺道:“官爺失禮了,我這婢女沒有見過什么大世面,這不看見兩位官爺辦案威風凜凜,緊張起來了?!?/br> 其中一名官爺認出了上官淺淺:“這不是給流氓義診的那三人嗎?” “想必沒什么壞心思,走吧?!?/br> “多謝官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