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枝 第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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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聽枝一愣,忘了松手,熱水瞬間從杯口滿溢出來。 第49章 石榴籽 敢碰她,你試試 那天被熱水燙到, 孟聽枝起初沒在意,第二天早上洗漱才發現到食指指節旁起了一個小水泡。 也沒重視,她擦干凈臉, 去房間拿針挑破水泡, 撕掉皮, 用紙巾隨便擦擦就沒管了。 隔天發炎, 小傷處擴大了一圈。 還是阮美云看見了,催她去醫院弄點藥膏涂涂, 女孩子手上萬一留個疤多難看? 還是留了。 硬痂掉落,那一塊都是病態的灰色,從工作室出來, 她低頭用手指按著,不痛不癢,但挺難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褪色。 “孟小姐?!?/br> 孟聽枝聞聲抬頭,馬路邊停了一輛黑色的商務轎車,后車門打開,賀孝崢走了下來。 孟聽枝之前見他多次, 無論在什么場合下,這男人身上都不缺一股深沉莫測、日進斗金的精英氣質。 如今金絲邊眼鏡摘了,他那雙無波無瀾的眼睛仿佛也失去了距離感,穿一件淺灰色略修身高領薄衫, 寬肩薄背, 整個人顯得格外清癯。 “賀先生?!?/br> 從薛妙去世后,孟聽枝已經有大半年時間沒見賀孝崢,這人變化實在是大。 賀孝崢走上前,聲音溫和:“孟小姐, 今天來找你,是我有一個不情之請?!?/br> 即使如今賀孝崢已經從程家退出來,依舊不見落魄氣質,只是人憔悴些罷了。 車子最后會開進這么老的小區,孟聽枝暗暗納悶,但她從車窗外器械老舊的活動中心移開目光,也沒有問任何問題。 倒是賀孝崢洞察敏銳。 目光掃過孟聽枝一身櫻草色的旗袍,松散盤發轉過來,露出女孩清柔的側臉線條,恍然間真有那么幾分像她淡妝。 賀孝崢不動聲色斂去眼底的情緒。 “我媽喜歡熱鬧,青煙冷火的房子她住不慣?!?/br> 賀孝崢看著車外,“聽到隔壁夫妻吵架,聞到別人家的飯菜香,晚上下樓,看到一堆半大孩子瘋跑,她喜歡這個?!?/br> 小區很舊,但的確熱鬧,甚至門口就有菜攤,夾道吆喝。 孟聽枝下車,聽到身后傳來聲音。 “我也挺喜歡?!?/br> 緩過神,那句話如幻聽,孟聽枝往車廂里看去,男人用拭銀布擦了擦眼鏡,往高挺嚴肅的鼻梁上一放,唇畔隨即露出溫淡的笑弧。 “謝謝你,孟小姐?!?/br> “謝謝你愿意來陪我媽吃這頓飯?!?/br> 從未嘗試過的衣服發型,已經叫孟聽枝舉止有點不自然,更何況這一趟是真的要去騙人。 “我……真的可以嗎?我怕老人家知道真相會更難過?!?/br> 賀孝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為孟聽枝引路。 “她眼睛不好,幾乎看不清了,你們身形聲音都很像,我跟保姆也打過招呼,不會出錯,只是,麻煩你了?!?/br> 這人對事情的掌控和安排像刻在骨子里的職業病,倒是最后四個字格外誠心。 六層雙戶的老房子,上了二樓,門鈴是壞的。 賀孝崢抬手敲門。 沒一會兒,一個四十來歲的阿姨來開,看著賀孝崢身邊的孟聽枝先是一愣,下一秒便笑著朝里屋喊,“阿姨,孝崢帶著阿妙來了?!?/br> 隔一處簡易玄關,老人家衰啞的聲音歡歡喜喜地傳來:“阿妙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張阿姨,你快把早上買的石榴拿出來,拿來我來剝,阿妙,我們早上買的石榴又大又紅?!?/br> 小小的屋子,老舊卻干凈,一下被人聲填滿。 老人家是真看不清了,只能摸索著,朝一個穿旗袍的身影伸手,孟聽枝連忙伸手迎上去叫老人家握住。 賀孝崢說賀母病得很重,之前已經做過兩次手術,病灶沒切除干凈,復發后身體衰得厲害,現在醫院那邊已經不建議繼續治療。 老人家都不喜歡住醫院,就回家自己養著。 孟聽枝看著眼前面色病敗卻一直帶著暖融融笑意的賀母,病了老了,也掩不住她臉上溫柔和煦的底子。 賀孝崢從張阿姨手里接過空碗,放在賀母面前,自顧拿著水果刀剖石榴,剖得熟練又仔細。 “你怎么知道這石榴紅?不是叫你就在樓下晃晃就行了,少跑那么遠,身體受得了嗎?!?/br> 賀母不理他后話里的擔心,拉著孟聽枝的手笑說,“我自己問老板的,我說我們家有個囡囡啊最喜歡吃石榴了,這石榴不包甜我到時候要來退的啊?!?/br> 赤紅的子,嘩嘩散進白瓷碗里。 賀孝崢背著光,低頭專注,孟聽枝看不清他的神情。 “阿妙,你鐲子呢?” 忽然被問及,孟聽枝一愣,對上賀孝崢泛著冷霧的目光。 賀孝崢平直地回答:“碎了?!?/br> 賀母看不出他臉色的異常,微滯面容很快換上淡淡笑意,拍著孟聽枝的手,好和藹地說:“沒事的阿妙,碎了沒事,碎碎平安呢?!?/br> 就這么講起那只鐲子來。 “……他打小就這樣,嘴笨不會說話,那天從學?;貋韾灹撕镁?,我就看他不對勁,怎么問也不說,他從來不存錢的,后來才知道,哦,在學校把一個女同學的鐲子磕壞了?!?/br> “我說,那你賠人家吧,他問,怎么賠,賠多少,我說你問人家姑娘啊,他又呆住了,說她不跟我說話了?!?/br> 賀孝崢剝好石榴,起身去洗手。 賀母從兒子高大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語重心長地跟孟聽枝說:“阿妙,你別真的跟他生氣,他嘴上說的話都不做數的,那都是氣話,他爸那事早就過去了,他親口跟我說的,他就是故意氣你?!?/br> 孟聽枝沒太聽懂,但賀母神情那么哀切,她只好先點頭答應。 賀孝崢又回來。 賀母淡笑著問起:“小唐身體還好嗎?秋陰落雨,他那個腿又要犯毛病了吧,要不找個中醫看看,調養調養會不會好點?” 剛剛在車上,賀孝崢說了薛妙的丈夫姓唐,他媽可能會問起。 孟聽枝只知道這么多,沒接話,笑笑地看著賀母,賀孝崢說:“你去年不就說過了,什么記性?!?/br> 賀母問:“那找中醫看沒有?” 賀孝崢被她渾濁灰白的眸子盯得不自然。 “找了?!?/br> “你給找的?” 他語頓半晌,點頭“嗯”了一聲。 賀母這才滿意。 “小唐也是苦命人,他對阿妙有恩,你多照應人家也是應該的,你大多人了,別因為這個再跟阿妙置氣?!?/br> 賀母轉頭,對孟聽枝說:“阿妙,有什么事你來告訴我,阿姨幫你說他,這都多少年過來了,什么話講不開的呢,你半年不來,他老說你忙,我眼皮一直跳啊跳啊,擔心死了,就怕他又說了什么難聽話?!?/br> 孟聽枝認真聽著。 “我沒有?!?/br> 一道男聲突兀地搶白,音質低薄,像個固執少年,好似大風大浪都云淡風輕,唯獨這點兒女情長的誤解受不得半點質疑。 賀母哼他一聲,“你沒有最好,”手在桌上又摸索著,朝孟聽枝推了推白瓷碗,彎起灰紫的唇。 “阿妙,你吃石榴?!?/br> 孟聽枝拿起兩顆放進嘴里,本來應該很甜的,她走神咬得深了,猝不及防嘗到石榴籽的苦澀。 賀母問她:“甜不甜?” 她抿唇,“甜的?!?/br> “甜就好,甜就好,”賀母慨嘆似連說了兩聲。 她身體狀況是真不好了,吃完飯,又說了半個小時話就有些撐不住了,保姆端來溫水,一大把藥放在手心,賀母費力吞咽好久才吃完。 她得回床上躺著,賀孝崢找了個工作忙的理由,囑咐保姆幾句,就把孟聽枝帶了出來。 樓下。 他望天,吐出一口氣,又鄭重其事地說:“孟小姐,今天多謝?!?/br> 算不上多深的交情,有些客套寒暄說出來也不適宜,孟聽枝搖頭回了句沒事。 賀孝崢的車把孟聽枝送到周游的公寓門口。 孟聽枝下了車,迎頭風里轉身,眼眸清軟朝車里看去,只見男人坐在晦暗里,有種行將就木的安靜。 “賀先生,你方便給我一個地址嗎?” “我有件東西想寄給你?!?/br> 收到國內傳來的照片時,程濯剛出會議室。 自從他接了賀孝崢的位子,大伯家怨言橫生,他再沒跟程舒妤說過一句話。 他點開程舒妤發來的消息,一串連拍的照片直擊眼底。 小圖里認出賀孝崢,點開才發現那個拿筆和本子往車里遞、身形頗像薛妙的女人,是孟聽枝。 她從沒在他面前穿過旗袍,這種極具風情的衣著有將氣質改頭換面的效果,他手指撐著冰涼的屏幕上,將那纖細抹身影放大。 細瞧之下,也不像誰,還是那股默不作聲的氣質,像溫柔皎潔又不失棱角的彎月。 不待他再看,屏幕里跳進電話,橫沖直撞顯示程舒妤的名字。 程濯出了電梯,站在大廈前。 溫迪去買程濯要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