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不見，康柏楠穿著更光鮮，臉色卻不好，一雙方形鏡片下熬出青黑的眼圈。

    他一上來就給了一個擁抱，路清酒肩膀震了一下，被撲得往后仰，險些沒站穩。

    “阿酒，怎么現在這么瘦了？”康柏楠語氣帶上自然的心疼，一點生疏都沒有。

    “上鏡要很瘦才行?！甭非寰埔矑焐显谕饷鏄藴实男θ?，溫聲軟語，只是惡心得恨不能把自己全身都消毒。

    桌子上有兩杯調得五彩斑斕的飲料，其中一杯在柔和的燈光之下映出漸變的色彩，另一杯卻好像被吸管攪過，仿佛彩色墨汁在水中胡亂暈開。

    看到康柏楠把被攪亂顏色的飲料推到他面前，路清酒的眼皮猛地一跳。

    康柏楠還在念叨：“我們來得不巧，這家店居然不賣酒?！?/br>
    “……我不能喝酒?！?/br>
    “這，這我當然知道?！笨蛋亻獙擂蔚馗尚陕?，“我這不是自己想喝兩口嗎？”

    康柏楠眼珠轉得很快，似乎被他的一舉一動牽引。

    這眼神，他太熟悉了。

    在幾十年前處處都有機遇和風險的時代，父母白手起家，一起辛苦將品牌做得家喻戶曉，給了舅舅股票和職位，從沒虧待過他。

    舅舅沒什么能力，商場談判用不到他，酒會上言辭不當頻繁出丑。后來路家業務越來越廣，圈子變了，母親不再帶他出席各種場合。

    母親查出癌癥，為了避免公司高層恐慌，只告訴了最親近的人。

    三年前那晚，舅舅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母親：“jiejie，憑什么你嫁得好就能成總裁夫人，一路高升，還能見到那些上流社會的大人物，我就只能在公司里當個閑人？”

    第二天，他把母親的病和公司資金周轉不利的內部消息，通通告訴了江家。

    路清酒被玻璃和木桌的碰撞聲驚醒，凝視著杯底，被攪亂顏色的飲料依然光澤清透，只是本該沉在杯底的橘紅色拉出細絲，繞成了龍卷風的形狀，看不出什么來。

    他把杯子往旁邊一推：“其實我今天晚上不能吃東西，也不能喝飲料了。上鏡，要控制身材?！?/br>
    “你都這么瘦了，娛樂圈要求還這么嚴格？”康柏楠努力維持著僵硬的表情，“還是喝吧，不喝浪費?！?/br>
    路清酒笑著眨了眨眼睛：“舅舅你有所不知，現在演員就是偶像，偶像就是榜樣，當榜樣就不能胖，這是偶像的自覺?！?/br>
    “……”

    第23章

    康柏楠見勸不動他，牙關緊咬，臉上還熱切地笑著：“什么時候搬出去？我已經在幫你找房子了。離商業區近，方便?！?/br>
    “麻煩舅舅了?！甭非寰莆⑽Ⅴ局济?，眼簾垂下，仿佛掩蓋著無限的委屈和脆弱，泫然欲泣，“雖然已經住了很久，可是這種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忍受下去了?！?/br>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好看，討長輩喜歡，引同齡人追捧。他太清楚，笑容和眼淚都是武器。

    眼淚掉成清透的線，延伸出透明的蛛絲網，把對面的人的情緒牢牢抓住。

    康柏楠僵硬的臉溫和下去，有了明顯的愧疚和動搖：“舅舅不會再讓你受苦了?！?/br>
    “可是江家會放過我嗎……”路清酒眨著水光泛濫的大眼睛，“舅舅不是說，連端木家也被他們算計了，差點被凍結資產嗎？他們連自己的生意伙伴都害過，會允許我這個競爭對手的兒子好好活下去嗎？”

    “你放心，江家這幾年已經完全不如宋家了，只能靠這些不入流的手段保證現金流。江瀲澤顧忌生意場上的事情還來不及，不會再來害你。你看這家會所，以前還是江家的，里面什么亂七八糟的都賣，后來宋家奪走了，才把店面里里外外都正規化了?！?/br>
    忽然聽到熟悉的人，路清酒微微一愣：“宋叔叔不是那么有野心的人吧？”

    康柏楠說到動情處，愁眉不展：“宋總這三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拼命往外擴張，好像要把江家吞了一樣。連帶著我在江家的日子也不好過……”

    “和您有什么關系？”

    “江瀲澤越被宋家打壓控制欲越強，一點權力也不分給手下的人?！?/br>
    眼前的飲料里冰塊融化了，玻璃杯外凝結了晶瑩剔透的水珠，而懸浮的水光之中，漸漸落下渾濁的粉末。

    他的視線飄到杯底，康柏楠顯然也注意到了，神色一慌，趕忙拿起杯子：“反正你也不喝了，我去叫他們倒掉?！?/br>
    路清酒漠然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周圍的光線都刺眼了起來，頭一次希望自己不要那么了解康柏楠。

    如果他喝了下去，會發生什么？

    他會失去意識，而也許等在外面的那些握著相機的手下，就會迫不及待地扯開他的衣服，把照片放上熱搜，配上聳人聽聞的標題，讓他再也沒臉見人。

    沒有撬開他的嘴，硬灌下去，大概是他舅舅最后的良心。

    往壞處想，甚至只是因為在宋家的地盤上，才不敢輕舉妄動。

    康柏楠再次回來的時候，路清酒專注地望著他。

    “舅舅，要是當時你沒有為我求情，江大少會不會更信任你一點？”

    他故意戳中康柏楠的痛點，對方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應……應該會吧。除了這個，我想不出江瀲澤不愿意器重我的理由?！?/br>
    路清酒心里冷笑。

    沒有宋家，你也只是個連自己家人都不認的叛徒走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