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們?！贝L摘下帽子，鞠了一躬：“我會和她在這里生活，盡量不阻礙之后玩家的通關進程?！?/br>
    容逸微微一笑, 上前剛要和他握手道別，舷梯上噔噔噔又下來一個人。

    “……就要靠岸了你們在這兒干什么呢？”雷蒙德在嘈雜的機組噪音中沖他們喊, 看到人魚的反應和老人一樣，也是一愣, 隨后笑了。

    他上前, 沖船長肩膀捶了一拳：“失而復得，你運氣真好?！?/br>
    船長搖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彼麊柸菀?，她的技能還有多久, 容逸答復你們可以聊40分鐘。

    “倒也要不了這么久?！贝L拍拍雷蒙德的肩膀：“這里太吵，上去聊聊?！?/br>
    他吩咐人魚回去，和三位玩家步上舷梯。

    沒有了彩虹魚，天氣始終陰沉，仿佛暴雨將至。

    但甲板上的氣氛倒十分歡樂。畢竟陸地越來越近，通關近在眼前。

    “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艘船上擁有真正的快樂了?！贝L倚靠在沒什么人的郵輪尾部船舷上，海風吹起他黑色的短發。

    他的臉龐永遠干凈精神，不會冒出胡茬，衣服也整潔挺括，就算在輪機室里窩了快半個月也不見臟污褶皺。

    和身邊拿個碗就能去要飯的雷蒙德形成鮮明對比。

    之前劍拔弩張的兩個人，在即將通關的輕松氛圍里，終于能平心靜氣地好好說會兒話了。

    船長率先開口：“我猜，你的愿望和我相似吧?！?/br>
    雷蒙德摸著自己和頭發一樣長到打卷兒的胡子：“關你屁事?！?/br>
    船長并不生氣，反而笑了。

    雷蒙德忽然說：“哎，你知道變成鬼是什么感覺嗎？”

    “我還真想過?！贝L說：“總也找不到她的那段日子里，我總是胡思亂想，是不是她不會重生了，像童話里說的那樣，變成了海上的泡沫？”

    “后來又一想，不可能，我們是NPC，是副本的重要組成，又不是什么冗余數據，哪能說消失就消失呢？”

    “我就想，我自己變成了惡靈，她是不是順勢被系統變成了幽靈呢？當幽靈的感覺一定比惡靈好一點吧，起碼會飛?！?/br>
    雷蒙德：“是會飛，但是感覺上——非?？仗??！?/br>
    船長：“……冒昧問一句，你死過？”

    雷蒙德：“算是吧。在上個副本里，我體驗了一段時間做鬼魂的感覺?！?/br>
    “我原本以為變成鬼是自由自在的。但其實并不是那樣的感覺?！?/br>
    “不過副本里做鬼，和現實里做鬼應該是不同的吧？”

    船長拍拍他肩膀：“尊敬的乘客，請您唯物一點?，F實里沒有鬼。人死了就是死了?！?/br>
    雷蒙德：“……我真討厭你?！?/br>
    船長爽朗地笑起來：“要向前走，我的朋友！我就是想告訴你這個?！?/br>
    雷蒙德切一聲：“你說的是輕巧。能找到愛人的克隆體當女兒養，不用沉浸在無邊的絕望和痛苦中?，F實里可沒有這種好事。當初讓你珍惜你不聽，怎么樣，到頭來不還是照樣淪陷?！?/br>
    船長毫不避諱地點頭：“不錯，和你比，我真的是很幸運了?！?/br>
    雷蒙德：“……我是真的很討厭你?！?/br>
    老人聽著船長放肆的笑聲，感嘆道：“年輕真好啊……”

    羅畫月站在他身旁：“爺爺，要不要加個好友？”

    老人搖搖頭：“謝了丫頭。不用啦！我獨來獨往慣了，加個好友就是多了份牽掛?！?/br>
    羅畫月并不勉強，收起自己的懸浮屏，好奇地問：“爺爺，你覺得游戲能實現你的愿望嗎？”

    老人：“實不實現的，我早就看開了。雖然大家都抱著很強的目的性進入游戲，但說到底，這游戲和現實又有多少差別呢？”

    “不過都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br>
    他把破草帽戴回頭上，背著手慢慢踱開：“后會無期了！”

    *

    容逸混在擁擠在船舷邊等著靠岸的玩家中，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小塊疊的整整齊齊的布。

    船上沒什么冷藏設施，小章魚很多天前就開始散發出不祥的味道。容逸沒有過多糾結，給他進行了海葬。

    ICE和張海洋一左一右拍著她肩膀，望著即將抵達的港口。

    張海洋：“隨機BOSS可沒那么容易死。下個副本你就能再見到他了！”

    ICE：“出去我陪你喝兩杯去？”

    容逸把布揚進大海，隨著一聲響亮的鳴笛，郵輪緩緩靠岸。

    廣播聲響起：“恭喜各位玩家，你們成功地在三十天內返航。曙光女神號副本完美通關達成。脫出點將在兩分鐘后開啟，請玩家們在甲板等候，準備回傳。幸運嘉年華衷心祝愿您，游玩愉快～?！?/br>
    在過節般的歡呼雀躍中，容逸打開懸浮屏，再一次去查看X的登陸狀態。

    圖標是灰色的，沒有回復。

    容逸：我通關了。

    容逸：你在外面等我好嗎？

    容逸：不用回復，知道了就行了。

    X沒有回復。

    容逸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但唯有這樣，她才能好受一點。

    脫出點如期打開，她被人群簇擁著走進其中。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將她扯離甲板——

    她看到的最后景象，是船長帶著人魚站在空空如也的甲板上，正向她遙遙揮手致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