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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給他們熱了幾個菜,吃完又叫衛常恩去榻上歇一會。 這一歇,便徑直睡了過去。待她醒轉,已至未時。 日頭淺淡地打在農舍前的地上,周遭只有雞鴨的叫聲,風和日麗般的寧靜。 衛常恩恍惚地起身,一時有些懵懵的,腦子里空白一片。 室內一暗,她抬眸,就見丁牧野負手立在門口,背光的面容瞧不甚清,他靜靜看著她又不說話,叫她憑空緊張起來。 “娘子,該回了?!彼偹愠隽寺?,語氣里竟有幾分松快。 衛常恩卸了緊張,忽的又想到了什么,抬頭問道:“李兆良之事……” “我已打聽了些消息?!倍∧烈白呓鼛撞?,面容自薄陽陰影中顯露,帶著微淡的笑意,“同他隨行的道士長居縣城東面的紀樸道觀。臉上有條疤,極好認?!?/br> 衛常恩松了一口氣,差點連正事都給耽誤了。 她急忙起身穿了鞋,又摸了摸自己的發髻,走近丁牧野,卻見他沒有轉身要走的意思,便疑惑地抬頭。 衛常恩身量嬌小,眼睛又大,抬首時面容更顯清減,還帶了幾分弱柳扶風之態。 丁牧野心口一陣急跳,只覺耳尖微燙,忙斂了目光,將身后拿著的披風抖開了給她嚴嚴實實地罩上,隨后才施施然步了出去。 衛常恩有些詫異,卻也沒多想,心中默默夸了一句體貼。才剛出門,就瞧見農舍外立著一匹高頭駿馬。 丁牧野正一撩前襟塞至腰帶中,跨上了馬背,隨后同她伸出手:“娘子,上馬來?!?/br> “馬……哪來的?”她驚呆了。 丁牧野道:“……買的?!?/br> “……多少銀子買的……” “……三……三兩?!痹S是感受到了一絲怒氣,丁牧野抬頭望天,“日頭斜了,我怕娘子夜宿山頭會害怕?!?/br> 說著,他又悄悄看向衛常恩。 卻見衛常恩并未生氣,還探手抓了他的手,在馬鐙上一踩,瀟灑地跨坐在了他身后。 “走吧?!彼p描淡寫地指揮了一句,心下卻盤算起來??h城集市一匹馬最少也能賣四兩,這進價三兩,怎么算都是賺錢的買賣。 有了馬,不過兩刻鐘時間,兩人就已翻過了息海山山頭。 最末一段山道,丁牧野放緩了馬速,任由馬兒慢慢踱著往山下走。 日頭西垂,初春薄陽已后繼乏力,只灑了些微淡的光,鍍在兩人身上,顯得極是溫馨。 “娘子真有通鬼神之力?”他遲疑地問了句,話里還帶了些調侃的意思。 衛常恩從出發就在想,該如何解釋張家村的事。她一直提心吊膽著,生怕他問,又怕他不問。此刻聞言,心下竟是松了一口氣。 “大人怎會信這些?”她搖頭道,“我又不是真的半仙?!?/br> “可你方才說的有模有樣啊?!倍∧烈靶⌒〉刭|問道。 衛常恩皺眉,覺得頭有些暈。她晃了晃腦袋,輕哼一聲:“那老大爺坐在樹底下,眼睛一直盯著不遠處那一堵墻后的梅樹。梅樹上綁著好些紅綢。旁人又說他老伴年前過世了。我便隨意誆了幾句罷了。哪曉得說中了?!?/br> 還真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丁牧野暗自腹誹。 “那玉梳子呢?”他又問道。 “胡謅的?!彼娌桓纳爻吨e,拿手撫了撫眉心。頭暈還是沒有緩解。 “那你緣何要說那人閨女過世了?給留個念想不好嗎?” 衛常恩一時沒了言語,好一會才道:“虛無的念想,最要命?!?/br> 她深知這點,并時刻提醒著自己。所以這會子才不敢吐露真言。深怕自己交心太早,回頭統統是空歡喜。 她出生沒幾年,娘親就病故了。父親早早就續了弦,又生了一兒一女。自她有了“通靈”的本事,瞧見了娘親彌留之際的情景,才明白父親回回看著她,眼里的愧疚從何而來??伤×?,死去的娘親和健在的父親,自是父親更重要些。 可父親眼里,她那弟弟和meimei,比她重要。 她常常見到他抱著他們,同他們有說有笑的??梢娭?,除了一臉愧疚,便只會以父親的姿態叮囑她要乖,要聽母親的話。旁的便什么都沒了。 她不甘心,拿了自己繡的荷包去找父親,期盼那歪歪扭扭的針腳能討幾句贊賞。父親卻不甚耐煩地讓她離開,讓她去找繼母討教。 她脾氣上來,哭著喊了一句:“爹爹你偏心!你明明知道娘親是被母親氣死的,還讓我聽母親的話。你偏心!” 這句話氣得她父親臉色鐵青。 直到她被拎去了祖母那,不許她再回父親的院子,她才后知后覺知道自己做錯了。她那句話,抹去了她父親心里的愧疚,斬斷了他們父女唯一的羈絆。 那之后,她跟在祖母身邊生活。因著她小時總說自己“撞邪”的事,府里下人都避著她走。祖母雖不短她吃喝,可待她淡淡的,談不上喜歡。繼母待她客客氣氣,能不見便不見。父親……則連看都不愿看她。 從九歲跟著祖母,到十五歲那年祖母過世,她在父母親情上,一貧如洗。 祖母過世后的那三年,她搬去了一個小院落,除了榆荷盡心陪著,旁的人也不過敷衍便過了。她僅有的月例,大半都拿去買了話本子。 莫名其妙地嫁給丁牧野,說起來竟像是解救了她。雖說她不太明白丁牧野為何在新婚之日同她約法三章,說要先培養感情??傻降子辛艘唤z淺淡的期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