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御風心頭一軟。

    真是個可憐孩子。

    如此想著，宋御風忍不住抬手，想像朝露對自己做過的那樣，摸摸少年的頭。

    少年一巴掌拍開了他：“臟?！?/br>
    “……”宋御風眼珠子差點瞪了出來。

    這渾身泥垢，不知道多少天沒洗澡的小叫花子居然說自己臟。

    宋御風當下什么憐憫心都沒有了。

    “跟我來?！彼斡L雙手負在身后。

    少年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出宋御風情緒的變化，依然是頂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跟在宋御風后面。

    朝露和顧知歡從樹下躍了下來。

    身形利落而飄逸。

    同差點摔了個四腳朝天的宋御風形成了鮮明對比。

    宋御風小心眼地記掛著少年拍他手的仇，故意沒有介紹。

    朝露倒是一臉和藹，他主動對少年道：“我是滄溟派的掌門，朝露，也是你未來的師傅?！?/br>
    少年有些別扭地上前：“師傅?！?/br>
    顧知歡站在朝露旁邊。

    宋御風露出了幾分幸災樂禍的神情。

    要知道，顧知歡眼高于頂，才不是那種會主動開口的人。

    一旦她說話了，那必然是要出事的。

    顧知歡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年。

    少年或許是察覺到了氣氛的怪異，不由抬頭看了一眼顧知歡。

    黑色的長袍懶懶地罩在身上，腰間別了一把桃木劍，神色清冷。

    眼角眉梢雖然掛著和煦的笑意，可近了一看，就會發現那笑意從未到達眼底。

    少年下意識地后退半步。

    “姓韓？”顧知歡斂眸望著他。

    少年莫名緊張起來。

    他能感覺到，在這三個人里面，顧知歡才是最可怕的那個。

    “嗯……”少年握著拳頭。

    “父母沒給取名？”

    “忘了?！?/br>
    宋御風驚奇道：“你把自己名字都忘了？”

    少年瞥了他一眼，語氣生硬：“是他們忘了?！?/br>
    宋御風沒出息地又被扎了一下。

    少年見顧知歡沒有說話，踟躕地道：“你可以叫我狗蛋?！?/br>
    “哈哈哈哈，韓狗蛋？”宋御風沒忍住，嗤笑了一聲。

    下一刻，一張禁言符無情地拍在了他的嘴上。

    顧知歡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她上前兩步，站在韓狗蛋身前。

    “你沒有靈根?！鳖欀獨g出聲道。

    “……是?！表n狗蛋有些緊張，還竭力裝出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

    顧知歡沒有吭聲。

    韓狗蛋鼓足勇氣，咬牙道：“我會收拾房間，會做飯?！?/br>
    “好?！鳖欀獨g淡淡地道。

    韓狗蛋無聲地松了口氣。

    總算……有口飯吃了。

    宋御風費力撕掉了嘴上的禁言符：“那我們是先去山上，還是再撿一個？”

    韓狗蛋嘴角一抽。

    撿？

    這個門派聽上去怎么有些不靠譜的樣子。

    朝露看了看天色：“暫且回山，我不能離開太久?！?/br>
    朝露每次下山，絕對不會超過一天。

    宋御風撓頭道：“師傅，該不會掌門人不能離山一天是門規吧，這也太慘了?！?/br>
    朝露神色一怔，片刻后才開口道：“不是，是我自愿的?！?/br>
    宋御風還想說什么，顧知歡冷不丁地道：“還不走？”

    “走，走，這就走。大師姐，別的門派大師姐都很溫柔，你怎么不能對我好一點?！彼斡L很苦悶。

    顧知歡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我對你不好嗎？”

    宋御風被她嚇得一個激靈，渾身的寒毛都不自覺地立了起來，當即頭也不回地跳到了朝露的滄溟劍上。

    他回身要把韓狗蛋帶上來，就看見長袖一翻，把韓狗蛋卷到了自己的劍上。

    宋御風張大了嘴。

    就像顧知歡被什么臟東西附體了一樣。

    韓狗蛋第一次被人卷來卷去，險些沒有站穩，下意識地就抬手抓住了顧知歡的腰。

    臟兮兮的爪子在顧知歡衣服上留下了兩個碩大的爪印。

    宋御風倒吸了一口涼氣。

    顧知歡身子一僵。

    韓狗蛋匆匆收回手，有些手足無措。

    可他臉上依然是強撐著。

    顧知歡回過頭來。

    韓狗蛋吞了吞口水，試圖揣測她在想什么。

    然而顧知歡一言不發。

    韓狗蛋一顆心七上八下：“我……我幫你洗?！?/br>
    “好?！鳖欀獨g點頭。

    宋御風捂住了眼：“大師姐，我把你衣服弄臟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說的?！?/br>
    “你沒有提要幫我洗?！鳖欀獨g道。

    “那是因為我都沒來記得提！你就把我揍上天了！”宋御風控訴道。

    顧知歡挑了挑眉。

    宋御風對韓狗蛋招了招手：“三師弟，你還是過來我這里，我帶你吧?！?/br>
    韓狗蛋遲疑了片刻，沒有動。

    宋御風從他的動作里面看出了不對勁：“你想跟大師姐一起？”

    “……嗯?！表n狗蛋的頭點了一下。

    宋御風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少年郎，你還是太年輕了。

    顧知歡嘴角幾不可見地飛快往上一勾，她捏了個劍訣：“要走了?！?/br>
    “好?！表n狗蛋惜字如金。

    顧知歡無聲地長出一口氣：“抱著我，會摔?！?/br>
    韓狗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顧知歡身后比劃了半天。

    想了想，又咬牙在自己衣服較為干凈的地方，用力蹭了蹭自己的手，把上面的泥蹭下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顧知歡腰側的衣帶。

    顧知歡御劍而起。

    傍晚的風吹在臉上。

    遠處鴻雁南飛，斜陽脈脈。

    整個天地在腳下越來越遠。

    韓狗蛋驚奇地朝著下面望去。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切地意識到，自己將要面對的，是從未有過的生活。

    顧知歡帶著韓狗蛋，沒有飛特別快。

    朝露在他們左邊。

    宋御風這個話癆，一刻都停不下來。

    硬生生從韓狗蛋嘴里撬出了他乏陳可善的小半生。

    韓狗蛋是平遙鎮一戶韓姓人家的孩子，性格古怪，不愛說話。

    半歲的時候有一算命的路過，說他是天煞孤星。

    沒多久，那算命的就死了。

    韓狗蛋父母嚇得夠嗆，自此不敢和韓狗蛋親近。

    兩年前。

    韓狗蛋父母生了雙胞胎。

    一男一女。

    韓狗蛋父母又喜又憂。

    喜的是過了十幾年，終于有了正常的孩子。

    憂的是……一家五口，對他們而言，負擔過重。

    韓狗蛋在無意間聽到他們透露出想把meimei送人的念頭后，主動連夜離開了家。

    可他是天煞孤星的傳言，讓韓狗蛋在外面根本找不到謀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