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還有一分鐘準備時間。

    張揚握著一張皺巴巴的紙蹭到了顧知歡旁邊：“歡哥，你看加油詞這樣寫行不行？”

    三千米長跑是個挺漫長而無聊的過程。

    因此，在長跑進行的期間，是允許每位選手的后援團給他寫一段加油詞，由主持人念出來的。

    顧知歡接過來一看。

    紙上是一連串歪歪扭扭的字跡——

    “感謝所有選手的參與，你們是今夏夜空中的星，沉穩，堅毅，但是很可惜，勝利是屬于越哥的，屬于高二七班，你們注定只是一個襯托主角的無名小輩。感謝你們配合出演！”

    顧知歡：“……”

    張揚興奮地搓著手：“你覺得如何？是不是很有氣勢？”

    焦裴從顧知歡手里拿過紙條，掃了一眼，評價道：“特別猥瑣，特別無恥，還特別討打?！?/br>
    張揚的嘴角垂了下來：“這可是集七班之靈氣才獲得的精華?！?/br>
    顧知歡淡笑道：“韓越應該喜歡?！?/br>
    張揚兩眼一亮：“那我為文娛委員送去?！?/br>
    就在顧知歡他們在這里討論的時候，比賽已經正式開始。

    裁判握著發令槍站在跑道外：“男子三千米比賽，預備！”

    韓越回頭看了一眼顧知歡。

    逆著光，顧知歡看不見韓越的神情，只隱約覺得他應該在笑。

    如果說顧知歡身上那張“三好學生”的外皮，是她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那韓越“冷漠疏離”更多是為了掩飾他對顧知歡的喜愛。

    顧知歡越是遙遠，韓越就越緊繃。

    直到這次韓越出事……兩人關系緩和之后，韓越霸道又中二的本質才重新暴露出來。

    這樣一想，顧知歡覺得韓越被選作“實驗體”，也不算一件純粹的壞事了。

    槍聲響起。

    韓越如離弦之箭一樣跑了出去，從一開始就遙遙領先。

    七班的人已經下意識地圍在了顧知歡周圍：“哇，越哥太強了吧，上來就這么快?！?/br>
    體育委員很擔憂：“三千米更重要的是耐力啊?！?/br>
    “我們相信越哥的耐力！”眾人齊聲道。

    張揚拼命點頭：“男人不能說不行！”

    焦裴輕嗤一聲。

    韓越始終遙遙領先。

    在他后面的姚大明被甩開了快有一整圈。

    顧知歡冷著臉，視線不由自主地朝著終點線看去。

    張揚拉著七班的人站在終點線面前，五三考卷被他卷成了一個紙質的喇叭：“來了來了，都打起精神，口號響亮一點，別給越哥丟臉啊?！?/br>
    七班眾人昂首挺胸。

    顧知歡被他們拱在了最前面。

    陶興春在她旁邊，端著一瓶水，笑容滿面。

    韓越的身影漸漸逼近。

    張揚帶頭大聲喊出了口號：“七班七班，永遠最前，越哥無敵，一夜七次！”

    顧知歡眼角一跳：“我記得先前口號不是這個？”

    張揚揮了揮手，得意洋洋地道：“七班才子，我本人即興創作的?！?/br>
    韓越在終點線前一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張揚又帶著人高喊了三遍口號。

    韓越額頭冒著大顆大顆的熱汗，他半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前。

    這個動作讓韓越寬大的籃球服領口往下微掉，可以透過領口看見大片的胸肌。

    不少女生瘋狂地尖叫起來，扯著自己的好友對著韓越不停拍照。

    顧知歡眉頭朝著眉心聚了起來。

    文娛委員在后臺悲憤地拿起了張揚遞來的稿件。

    她本來想把這份稿件壓到最下面的，只是三千米的來稿并不熱情，長得好看的人都去參加籃球、跳高、游泳這種項目了，累死累活的三千米永遠是班里最沒有存在感的人參加。

    俗稱佛性棄賽。

    韓越側頭看了一眼專門設立的廣播臺。

    文娛委員渾身一冷，咬牙把張揚的稿件念了出來。

    “感謝你們配合出演……”

    文員委員念到最后，全場寂靜。

    張揚很失望：“語氣不對啊，這沒有念出我們七班該有的氣勢?！?/br>
    于是，為了讓韓越能感受到他們的鼓勵與關愛，張揚大步跳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小凳子，大手一揮：“七班——”

    眾人：“加油！”

    “越哥——”

    “第一！”

    “誰是第一？”

    “越哥！”

    “越哥是誰？”

    “韓越?。?！”

    顧知歡對這種近乎邪教的洗腦已經沒眼看了。

    韓越十分悠閑和從容地跟七班同學互動著，他面帶笑容，不停地向終點線前等他的人揮手示意。

    然而下一刻，韓越的笑容凝固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無聲地追了上來，從韓越身邊擦肩而過，然后爆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沖勁，狠狠地撞上紅色的終點線。

    全場沉默。

    張揚愣了兩秒：“臥槽姚大明你怎么沖上來了？”

    姚大明兩只眼睛都是閉著的，他聽到張揚的聲音，似乎才回過神來，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看了張揚一眼，喉結一滾，正要說話，卻一臉慘白地暈在了張揚懷中。

    韓越面沉如水地跑了過來：“第一呢？”

    張揚戰戰兢兢地把姚大明橫抱著，跪送到韓越面前：“越哥，他暈過去了?！?/br>
    韓越：“……”

    唾手可得的第一名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拱手相送，讓所有人都沒有料到。

    顧知歡正要上前，陶興春已經回過神來。

    他把早就準備好的水遞給了韓越，拍了拍他的肩膀：“能拿第二，你已經很棒了?！?/br>
    韓越撩起衣擺，隨手將頭上的汗一擦，開始在人群中找顧知歡的身影。

    顧知歡原本還站在隊伍最前方，只是后來聽見張揚他們那個羞恥的口號，就默默地退到了最后。

    前面全是人，顧知歡不得不從人堆里面擠過去。

    韓越一米八七的身高傲然而立。

    換下西裝的他，多了幾分狂傲與自負。

    一頭栗色的頭發在陽光下折射出柔軟的色澤，好看極了。

    體育委員見顧知歡被一群人攔住去路，直接大步過來：“都讓讓，長眼睛沒有，別攔嫂子的路?！?/br>
    人群自動分開。

    韓越和陶興春兩人側對著她。

    陶興春仰著頭，一動不動地看著韓越。

    下午的暖陽覆蓋下來，將他眼里的神色照得分毫畢現。

    顧知歡的腳步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讓人極為不舒服的眼神。

    貪婪到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