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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新婚不過一月,那新娘子的竹馬就找了來,兩人乍然相見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于睦在旁邊杵了了半天才聽明白原來這兩人是被女方長輩給拆散的,男的聽說她成了親怎么也不肯相信,這才千里迢迢跑來見她,這一路行來連衣服鞋子都破了,看著磕磣得很,也可憐得很。 于睦看了眼那男人雖然抹了層煤灰,看似狼狽地露在破洞外,但卻依然皮光rou嫩的腳趾,又沉默地轉頭看了眼自己正強自忍著淚水的妻子,半晌,對她說:你選吧。 她欲言又止,眸中滿是為難,撇開臉,越發泣不成聲。 于睦看著這兩個淚眼婆娑的,突然就覺得乏了,他也不再說什么,轉身回去就寫了休書,又親手給她收拾了衣裳細軟,給她塞了些銀兩在里頭,末了,把包袱往她懷里一放,出奇地平靜。 他還記得自己最后對那曾經的妻子說的話是:走,不要再回來。 于睦搖了搖頭。 沒有,他說,大概我對她也并沒有多深的感情吧。所以才能放手地如此灑脫,連多給她考慮的時間都沒有。 我就是覺得挺可笑的,竟然一直自以為我與她是兩情相悅。說真的,我又不是那強搶民女的惡霸,她心里有人難道不能早些對我說明么?沒準我早就成全了他們,也不必結這一場孽緣。 雖已時過境遷,但于睦回想起當初,仍覺得那些郎情妾意的時光簡直在嘲笑他的有眼無珠,竟也好意思自稱七星門下大弟子,連個女人的真心都不會分辨。 仙引聽著,亦意味不明地淡淡笑了一笑:難道不是怕聽見她的答案不是你想要的? 于睦默然須臾,微微輕嘆:也許吧,都不重要了。 仙引低眸輕撫著手邊光潔的瓷杯:年紀太小,怕是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三兩分熱性,過些時日又覺得后悔了。 于睦聽著聽著,覺得他好像是別有所指:你在說誰? 仙引沒說話,順手拿起面前的杯子啜了一口。 茶都涼了,他隨手潑掉,又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隨后才仿佛想起還有個人,這才抬眸向對方說道:自便。 于睦看了他半晌,然后伸手去拎茶壺,一邊兀自斟茶,一邊似隨口說道:這人啊,活在世上有一日算一日,沒有人能給誰保證永遠。要緊的是,你喜不喜歡她? 仙引笑笑,將溫熱的茶杯握在指間,略略一頓,說道:也許吧。 他不曾喜歡過什么人,也沒有被誰這樣用心的喜歡過是的,雖然小蝴蝶看上去心性未定,今日不知明日喜好,但他想了許久,仍然覺得她在喜歡自己這件事上算得上很用心。 他如今已能明白為什么她不愿拜他為師,恍然大悟之余又覺得有幾分好笑,在他看來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障礙,也只有那些為了世俗風評活著的人才會將這些條條框框那么當回事。 他知道蘇步月也同樣不在意,而她之所以顧慮,也無非是因受了風無塵那件事的影響,所以才擔心他會有壓力罷了。兩人那時還白白吵了回架,他都多久不曾真的被誰氣過了?而且氣到了還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不想搭理她,又不想真的不搭理她。 如今仔細想來,竟是他不愿她離開自己身邊,不知從幾時起,便一直都是。 他不知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么感覺,也不知愛上一個人要如何的作為才叫真心,但他知道對自己來說,不欲別離,這四個字比起我喜歡你要重要得多。 他對她承諾過永遠,那時雖非出自男女之情,但卻是他有生以來頭回對人如此許諾。 她也承諾過。上次在萱如那里的時候,他記得她說,她也想永遠和他在一起。 可她現在才十七歲。仙引想起她沒個定性的審美喜好,又想起當初在青州的時候她還十分之欣賞那個什么鏢局的少鏢頭,就覺得她可能并不太清楚這種承諾意味著什么。 就像他曾看過的那些話本子里,很多小姑娘明明心里很想嫁給那個男人,卻在父母說起要籌備婚事時一臉羞怯地表示自己不想嫁人,想一輩子守在父母身邊。 或許當時情之所至的確出自真心,但那終究不過說說而已,出嫁那天照樣紅霞滿面。 但他不同。他長她整整十歲,很多人一輩子也遇不到的事,他在她那個年紀就已經都經歷過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在遲疑什么。 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于睦自打他說出也許吧三個字后就陷入了震驚的狀態。 這看似心存猶疑的一句話在于睦聽來就是赤丨裸裸的肯定回答。 他太了解仙引的性格,既然會如此回答,那就肯定不是不喜歡,只是在猶豫,在徘徊,在有所顧慮。 有那么一瞬間,于睦其實挺后悔剛才自己一時沖動跟對方說了句幾乎可算是鼓勵的話,可他畢竟也是人,仙引不僅僅是七星城主,還是他這么多年一直看到大的人,是他的師弟。 總有那么些時候,他也只想做個師兄。 仙引目光微抬,望向不遠處正自空中撲棱著翅膀飛來的白鴿,像在回答他,又像是在兀自低語:再等她長大一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