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他的漂亮娃娃單膝跪地,為他獻上了第一頭獵物。 路西恩決定修改自己的意見了。 黃金寶石那些庸俗常見的東西都不合適。 只有濡濕了銀色發尾的鮮血,自由而凜冽的風,還有濃艷熱烈地綻放在金色獸瞳中的猩紅,才得以與這世間絕無僅有的珍寶相稱。 他緩慢地、輕而短促地笑了一聲。 我該如何獎賞你呢?路西恩自言自語,俯身碰觸銀發上那一抹刺目的紅。 他該如何才能將這不自由毋寧死的耀眼光彩,永遠地私藏呢? 第29章 村子里的皮匠、屠夫、毛氈工都被征召去了。 農民克勞斯守在村口,苦苦求著來征召工匠的管事老爺是否知道他女兒喬安的消息,這大半個月里每一天他都過得無比煎熬,白天夜里地吃不下睡不著,一閉眼就是喬安可憐慘死的場景,只覺得心肝脾肺都浸在冰水里般寒冷刺骨。 你盡可以放心,她在那邊過得好日子哩。這次來招人的管事跟上次不是同一批,是勞倫斯手底下干活的官員,自然不知道什么喬安,但他也對勞倫斯拍著胸脯打包票,說那姑娘定然活得好好的。 工地上有人病傷死亡那都是必須詳細寫進匯報的重要內容,老實寫了會被領主老爺摁著臭罵寫檢討,但不寫就是隱瞞減員想貪領主老爺的糧食,敢把手伸到領主老爺的口袋里,下場沒有人想親自嘗試。 他們至今都沒弄明白領主老爺是怎么做到足不出戶卻對工地上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了如指掌,材料多了少了監管是不是偷懶了,似乎在他們開始匯報之前領主老爺就已經心里有數。 對此再怎么想也只能歸為他們中出了叛徒,因此他們這些管事間互相很難建立太好的關系,更糟糕的是有人自覺找到了往上爬的路,偷偷地監視同僚向領主老爺打小報告,指望著以此得到更多的好處。 回憶起最近這段糟心勞力的疲憊生活,管事不由得長長嘆氣,他拍拍神色惶恐要跪倒在地的克勞斯,過些日子工地會放一日短假,你就能見到她了,看看你這憔悴樣子,不知道的怕是要以為你才是去做工的那個了。 領主老爺是個講規矩的人,你莫要違背他,日子總能過下去。管事不知道是在對克勞斯說還是在對自己說,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是干活干得魔怔了。他搖搖頭,摸出幾個銅幣丟給克勞斯,去買些吃的填填肚子,放寬心好好睡一覺吧,要是之后實在擔心,等下次你女兒走的時候,你陪著她一塊來就是了。 克勞斯捧著銅幣怔愣,他想跪下親吻這好心管事老爺的衣角,卻是剛松下一口氣,就頭昏眼花得站都要站不穩。 管事的也沒心思跟個農民多糾纏,他還趕著完成自己的工作,按道理他這樣跟人說閑話要是被領主老爺知道都是得罰錢的,畢竟他們這些管事不僅吃著喝著領主老爺的糧食,還拿著每周十幾個銅幣的工錢呢。 路西恩的管事們從各個村子征召到了百余個皮匠、屠夫還有毛氈工,此外還有幾個做木石雕刻的雕工。這些手里有技術的工匠今年雖然生意不好但還沒到熬不下去的地步,又大多有些積蓄和威望,是以前一輪征召勞役時他們都順利輪空,可這次領主老爺指名了要哪些人,還通過工會下了最后通牒,他們就是想逃也逃不掉。 從來沒有哪位貴族老爺這么大規模地征召過工匠,還規定了要他們帶上全套工具,在管事和護衛的包夾下全速往某個地方進發。 工匠們不知道要去哪里,壯著膽子去問管事也只能得到領主老爺大恩大德,有大生意要給你們做這樣聽著就不靠譜的回答,只能惶惶不安地跟著往前走,安慰自己去做段時間白工就能給放回來這樣的事時有發生,維爾維德的貴族老爺們不是人人都懂什么叫買賣公平。 心里頭揣著事情,他們也就無暇驚嘆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平坦寬敞的道路,反倒被這完成度可怕的工程嚇得不敢下腳,恍惚覺得腳下踩著的盡是勞役的血汗尸體。 從不同村子征召來的工匠急行軍近一天后抵達了目的地道路旁是勞役們住過的集體宿舍,道路完工后勞役轉移去另一個工地接著干活,這片距離幾個魔獸森林最近的集體宿舍就拿來給工匠們重復使用。 皮匠和皮匠住在一起,毛氈匠和毛氈匠住在一起,屠夫自然也和屠夫住在一起,他們被草草分了房間趕進去放下行李,房間里有火爐和一點干柴,他們只得了一小會空閑啃啃面包再喘口氣,就又被叫出去帶進了旁邊的平房里。 集體宿舍旁邊是新建的數十間寬敞平房,每間屋子都只有一層,但面積足有四五個普通屋子那么大,最令人驚訝的莫過于里面懸掛著昂貴稀罕的魔法燈,把昏暗的房間照得亮如白晝。 這是這些工匠未來一段時間工作的地方,管事指給他們哪間是屠夫的屠宰場哪間是毛氈工的工坊哪個又是皮匠的工作間,考慮到這些事情都需要大量用水,平房貼心地建在了河邊,還沿著河道挖出了幾個蓄水池,便于他們取水。 工匠們被帶著在這些屋子間來回看了一圈,熟悉了環境后又被帶回宿舍前,簡陋的棚子下搭起火堆支起了鍋,里面煮著稠粥,熱乎乎地暖起他們快寒冷發抖的身體。 有吃有住這樣好地對待他們,他們應該不會很快被弄死吧? 最令人激動惶恐的莫過于領主老爺竟然屈尊蒞臨,還極和善地同他們講話,夸贊他們都是能干忠實的人,又鼓勵他們努力干活,若是干活時有什么需要的工具器械盡可以向管事的提,能滿足的一定盡量滿足。 說這話時領主老爺看了身邊的金發青年一眼,工匠里有人認出那是羅勒斯莊園的管家勞倫斯,只不過看對方現在的打扮模樣,應當不只是莊園里的管家了。 勞倫斯躬身應下領主老爺的話,在領主老爺走后又留下同他們多談了幾句,講到了這次召集他們是因為領主老爺這些天清繳了些魔獸,尸體需要他們進行處理加工,比如鞣皮腌rou做些小物件什么的。這位管家先生是出了名的規矩又和善,敲打他們幾句好好干活別偷懶的話也說得和風細雨,無形地安撫下了他們滿心的不安。 緊接著就是管事對他們發話了。 要干的活你們也聽到了,都是大家狩獵季做熟了的活計。管事說道,他們正在寬敞的工作間里,工匠們席地而坐,百余號人仰頭盯著他,叫他喉嚨發干一下子都有點不知道怎么講話了。 管事整理了一下思路,接著道:但是這次的活比較特殊,我們大家得配合著來。 工匠們對勞倫斯所謂清繳了些獵物沒有概念,管事卻是隱約知道那是什么規模的工程量,而且前方對魔獸森林的清繳還在進行中,這就意味著魔獸不僅多還會源源不斷地送來,他必須把效率提升提升再提升,領主老爺可沒有給他慢工出細活的時間。 但殺一頭魔獸或許只需要幾分鐘甚至一眨眼的功夫,可哪怕是低級如雪兔的魔獸,想要剝皮取rou加工成兔皮圍脖兔rou腸,最熟練的工匠也得要個一天兩天三四天。 畢竟鞣皮要洗要晾,腌rou要等香料入味要懸掛風干,全都是沒辦法人力加速的必須環節。 路西恩知道這件事,他也沒指望工匠們能今天魔獸尸體進去明天加工成品出貨,可在這個前提下他給出的工期依舊非常緊張,緊張到他說完任務死線,管事的表情慘淡如同已經死過一遍。 路西恩對此表示不負責,他又不是那種給下屬不可能完成的KPI的屑領導,他給的任務要求那肯定都是能達成的,完不成那都是下屬太沒用,想不出解題辦法還不會來問。 第一次布置下去的任務路西恩基本不會主動提供思路,他的解題思路都是上個世界唯物主義的經驗成果,而在這個有魔法存在的世界里,誰能保證不會有效率更高的西幻特色解題法。 而且太著急用自己的經驗去規范下屬的思路,下屬的成長性就會被局限在經驗范圍內,哪怕是SSR的卡面,學不會自己思考自己反省自己總結,那天花板也就到莊園管家為止了。 當然真的不行就老老實實來跟路西恩承認自己能力不足臣妾做不到,路西恩多好的領導,肯定會根據實際情況指導個解決方向,或者在條件真的不允許的時候適當放寬死線。 做下屬呢,要有較強的自我管理意識。 對此威廉姆完全可以現身說法只有你真的絞盡腦汁思考過依舊無解的問題,又誠實地向領主老爺表示我不會但我很愿意學習,領主老爺才會大發慈悲地賞你個解題思路。 與此同時你還要硬著頭皮頂住領主老爺的嫌棄眼神,和包含了知道你沒用但你怎么能這么沒用這么簡單的題都不會做崽啊阿爸對你很失望(?)等等潛臺詞的長長嘆氣。 威廉姆自己學會了,他還本著無私分享的心態把這招教給了勞倫斯,不過SSR的技術顯然要比SR更高桿一些,勞倫斯不僅學以致用還優化改良,用積極主動勤奮好員工的態度把領主老爺哄得開開心心,同時還拿到了提高工廠生產效率的方法。 流水線作業。 這可是在路西恩的上個世界經過時代浪潮和無數工廠考驗,大規模生產的效率最優解。 勞倫斯在內部小規模試驗了一下這個方法,并基于這個思路安排建造了寬敞的工作間和長條形的工作臺,讓管事向工匠們傳達了活太多你們不能自己一個一個搞和分工合作的指示,而具體到更加細節的工作環節劃分和人員分配,就要工匠們自己內部商議了。 畢竟他們都不是工匠,怎么知道皮匠把魔獸尸體變成毛皮圍脖要幾道工序,屠夫們又是如何開膛破肚制作腌rourou腸各種rou制品的。 管事感覺自己似乎也學會了點領主老爺的作風,說完了工作指示就讓工匠們自己去討論分工方案,不過他沒有領主老爺那么魔鬼還要提交書面計劃,只要求工匠們選出負責人來跟他口述討論出的分組分工。 回憶起被勞倫斯拿著計劃書一個字一個字地挑刺,又被領主老爺當面一個問題又一個問題質詢的地獄,管事不由在心里抹了把辛酸淚,又帶著說不出的扭曲愉悅聽著工匠們愁眉苦臉地開會。 工匠們從來沒有被這么明確要求過把活拆開分工來干,想想就覺得別扭極了,想象不出這么七零八落地干活怎么可能干得好。 但管事老爺說了這是領主老爺的要求,他們沒得選,必須得這么干。 第30章 一開始工匠們是抓瞎地把平時做活的流程分了分就匯報給管事的,但管事已經不是那個在執政官手下混日子的糊涂小官員了,作為勞倫斯從手下官員里挑出來擔當重任,路西恩親自看過確認數據的管事,在這兩個魔鬼的挑刺質詢輪番折磨下,他也有樣學樣地開始用各種問題來折磨這些可憐的工匠們了。 分工分了幾項,為什么要這么分,每個環節多少人做誰來做又要花多長時間完成,一個工作間里工作區域怎么分配又怎么才能把流水線順暢流起來,問題多到第一個出頭的工匠被問得要昏過去。 管事老爺是跟他們來真的了。 工匠們意識到了這件事情,不得不開動腦筋認真地思考起分工的問題管事提出的問題雖然多,卻也給了他們思考問題的方向,根據這些問題一個一個討論過去,最后就能總結出一個分工計劃的雛形。 然后管事又要開始挑刺了自己被挑刺挑得多了,他似乎也點上了這個技能點,聽著工匠們的一二三四分工,聽著聽著就能抓出點小問題。 什么這個環節程序復雜安排的人又少,流水線會在這里卡??;什么那個環節要大量用水居然沒有安排在河邊等等,管事把毛病一個接一個地揪出來,叫工匠們回去再討論再修改,他得說這么干的確給他一種說不出的爽快感,難怪領主老爺熱衷于此。 工匠們一直到深夜才精疲力盡的回到屋子里休息,他們沒有做什么重活,卻累得剛躺下就迷迷糊糊地昏沉過去,腦袋里還沒緩過勁來,反反復復都是分工分組這活該怎么干工作計劃又是個什么鬼。 一夜翻來覆去又醒不過來的社畜噩夢。 直到車輪滾滾馬蹄響亮,地震了一般的動靜強行驚醒了工匠們,眼睛還沒有睜開他們就先聞到刺鼻的血腥味。 該怎么形容那氣味啊,濃烈得像是晨霧煙氣四處擴散,混雜著種種惡臭直沖腦殼,竟是叫人如同被盯上的獵物那般兩股戰戰渾身發軟。 快出來!管事砰砰砸門在門外喊,什么時候了還睡呢!起來干活了! 而等工匠們拖著發軟的腿走出房間,迎面看到的就是一座又一座一座又一座魔獸尸體堆積而成的小山。 太陽還未完全升起,昏沉的天色下依稀可窺見魔獸圓睜的眼睛與扭曲僵硬的軀體,尸體切口的斷面在滴水成冰的溫度下凝結,血水凍在尸體、尸體和尸體的縫隙間,又滴落下渾濁的紅色冰柱。 一時間,誰也分不清這是人間,還是尸山血海的地獄深處。 有人當場就吐了出來。 管事用手帕捂著鼻子,他也被這么多魔獸尸體瘆得夠嗆,剛去找地方狠狠吐過一遭。 惡心瘆人是一碼事,該干的活不會因為他吐得腿軟就自己完成,管事狠狠咬著嘴上的rou咬出了血味,揮著鞭子下了狠勁,才控制住差點失控的局面。 好在這些工匠平日也多跟魔獸尸體打交道,幾鞭子下去再潑點冷水就勉強定住了心神。工匠們各自回房拿好工具,按照昨天反反復復修改過的分工計劃那樣分成幾個小組,又互相重復確認一遍自己小組負責的工作環節,而后就像是螞蟻搬山,向著魔獸尸體的小山進發。 最先是把尸體分類分類,再流入不同的工作間進行初步處理 長著長毛適合紡線制氈的尸體毛氈匠們運進自己的工作間里剪毛清洗,整張皮料價值更高的由皮匠拖回工坊剝皮抽筋,而剩余的尸體還有毛氈匠皮匠們剝皮剪毛過的尸體統統交給屠夫們,他們負責把尸體變成rou、皮、脂肪、內臟等等。 第二步是加工。 皮料交給了皮匠們,他們會把這些皮料處理加工成不同的皮革制品好的皮料可以做圍脖披肩斗篷,雜料拼接后做成的馬甲包袋靴子等等商品通常也很受歡迎,此外成色好的蹄角雕工們拿去簡單雕琢一番,做成搭配服飾包袋的裝飾。 毛氈匠們則不分晝夜地埋首在那些毛毛毛中,他們把這些毛分類,有的適合編織有的適合制氈,有的要染色有的要漂洗柔順,而后織毛的架起織機編織花紋美麗的地毯掛毯,制氈的則做出氈衣氈帽毯子鋪蓋。 路西恩讓安娜畫了些設計圖給工匠們做參考衣服的款式、毛毯的花紋等等,帝都可是這個世界流行的風口浪尖,而皇宮更是潮流中心的中心,女仆長只要隨便把自己曾經日??吹竭^的裝扮紋樣畫出來,就妥妥的北行省時尚的最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