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梁道：“早飯吃過了，來找你問件事，外面冷颼颼的，你給找個說話的地方啊?！?/br>
    祈叔道：“行，來我休息室?！彼^休息室，也就是國營飯店的儲藏室，飯店里儲藏食物的地方，但里面還擺著一張床，供主廚午休用的。

    崔梁進了后堂，兩人去了儲藏室，以防傳出難聽的話，祈叔也沒有關門：“你說啥事兒？”他問的輕，就算有人偷聽也聽不見。

    崔梁道：“你們國營飯店還招人嗎？崗位輕松的，收收錢之類的，高中生，下鄉的知青，烈士家屬?！闭f到這里，又頓了一下，“估計她爸在部隊里的關系很好，小姑娘手中有自行車票、縫紉機票、手表票和電視機票，如果工作能介紹成功，可以送這個票?！?/br>
    祈叔挑眉：“電視機票也有？”

    崔梁道：“有，怎么？有情況？”

    祈叔笑道：“你這特意來找我，不是打著臨時工的主意嗎？我們這家的國營飯店因為靠近醫院，所以說是整個城區最忙碌的國營飯店之一，飯店的正式工名額有限，但是臨時工名額卻是不用申請的，多一個臨時工，縣政府那邊也不會管?！?/br>
    崔梁也跟著笑：“還是被你看穿了?！彼拇_是打著這個主意來的，不過，雖然說多一個臨時工也沒什么，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進的。

    祈叔又道：“現在我們已經有兩個臨時工了，都是洗碗工、打掃衛生的，如果要招個收錢的那問題有些大，但如果再招個洗碗工、打掃衛生的，那倒是簡單了些。對方一定要收錢的？”

    崔梁道：“對方不缺錢，烈士家屬，家中有背景，錢肯定不缺。下鄉辛苦，就是想要一個輕松的活?！毙」媚锸种杏写笃?，昨天才和她換了150塊，一看就是不缺錢的。

    祈叔想了想道：“我倒是可以問問主任，不過主任挺稀罕電視機票的，這年頭，能買到電視機，那可了不得?！?/br>
    崔梁道：“那我回去問問姑娘？”

    祈叔：“你中午把人帶來這里吃飯，讓我見見再說?！?/br>
    ……

    崔梁回到招待所，就和于笑說了這件事：“怎么樣？”

    于笑聽了，笑著道，語氣既親切又感激：“我正想著請大姐吃飯呢，不管是這事情會不會成，大姐不但跟我換票，還幫我走關系，我都想感激大姐的?！?/br>
    崔梁一聽，心里舒坦。她之所以幫于笑，理由也很簡單。一、于笑手里有大票，又是軍屬，而且大票不少，可見背后有關系，她在能掙錢的基礎上結交這個關系，何樂而不為？二、于笑說了，事成之后給她好處，既然有好處，為什么不問問，也不過是浪費口水的事情。兩者結合起來，她就幫了于笑這把。

    不過，幫人是一回事，說話是一門學問，聽到于笑這樣說，她心里聽了就舒服。

    所以到了中午，于笑和崔梁就去國營飯店吃飯了。

    她們是趕在國營飯店中午營業前去的，免得撞上忙的時候。這會兒，國營飯店的工作人員正準備吃飯。于笑和崔梁去了，祈叔讓其他人自己吃飯，他則和于笑崔梁一起吃，當然，于笑是點了菜的。因為來的早，魚和rou都有，所以于笑點的很豐富，不過燒菜的不是祈舒，而是副廚，因為祈叔要“招待”她們。

    不得不說，祈叔看到于笑的第一眼，印象非常好。今天的于笑穿了藏藍色的燈芯絨長裙，腳下是回力小白鞋，上身還套了一件黑色的短棉襖，扎著半頭公主頭，整齊的劉海。這哪里是下鄉干苦力的知青？分明是哪里出來的文藝青年，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的斯文，又充滿了干凈舒服的氣質。

    她一看就是那種乖巧又優秀的學生，這樣的姑娘，只要不重男輕女的家庭，都會喜歡的。

    其實崔梁跟他說于笑是下鄉知青的時候，他心里是沒底的。但是看到于笑，他心里就有底了，不過這樣的姑娘適合在國營飯店嗎？不是廠里的干事、機關單位里的干事更適合她嗎？

    祈叔想了想問：“于笑同志，怎么就想到要來這里找工作？”祈叔這樣問了，也就不怕國營飯店的人知道，因為這會讓他和于笑一起吃飯了，如果事情成了，于笑來這里上班，大家也都會知道他們認識，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遮遮掩掩。何況，走關系來國營飯店或者去工廠的多了去，也沒什么需要避諱的。

    于笑想了想道：“我比較貪吃，所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祈叔笑了幾聲：“別說小姑娘貪吃，就是我們大人，哪有不貪吃的？”

    崔梁：“可不是嘛？要說好吃的，就屬國營飯店了?！?/br>
    因為是中午，國營飯店還等著營業，所以他們也沒有多聊，吃好飯，于笑和崔梁就回去了，當然回去前，于笑經過崔梁的手，給祈叔一張電視機票、一張手表票。接下來，就等祈叔的消息了。

    與此同時，吃好午飯的柯母拎著自己做的豆掰醬和rou醬去凹子山了。昨天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笑笑在凹子山怎么樣了，柯母還是有些擔心的?？赂甘莻€悶葫蘆，在家里柯母當家，所以不管老婆子做什么，他都不會說個不字。

    柯母到了凹子山，打聽到了女知青宿舍：“于笑在嗎？請問于笑在嗎？”

    因為是午飯，所以女知青宿舍的人都在，聽見外面有聲音，大家就出來看了?？吹皆鹤娱T口站著一個非常有精神的婦女，林愛瑤問：“于笑不在，請問您是？”這位中年婦女精神很好，雖然衣服上也有補丁，但是非常的干凈整潔，比一般人農村婦女看上去講究很多。

    柯母道：“不在??？”柯母也沒有說自己是誰，“她昨天不是才發生了姜大發的事情嗎？今天怎么不在？”

    林愛瑤一聽這個，又見柯母對于笑頗為關心，就說起了姜家人來鬧的事情：“現在村里閑言閑語很多，關于于笑那天發生的事情，大家都各有各的看法，雖然姜大發被抓了，但是他被抓前還說于笑和他處對象，又說于笑在盜墓賊事件那天和男同志在一起等等，所以于笑在村子里住不住了。主要還是姜家人，來到我們院子對于笑又是哭又是跪的，反正很煩人?！?/br>
    柯母冷哼一聲：“這是欺負于笑在凹子山沒人呢?！敝嗫此朴泻芏嗳?，但實際上個個明哲保身、事不關己，所以，知青是很單薄的個體。于知青脾氣又好，在這里能不欺負嗎？柯母想了想，突然心中有了主意，她對林愛瑤道，“這位同志，如果笑笑回來了，你跟她說聲，就說她柯家嬸子來看過她，我就先走了?！?/br>
    林愛瑤：“哎，您放心?！?/br>
    柯母回到家，吃晚飯的時候，突然對柯父放下一個大炸彈：“老頭子，我明天去部隊，家里就你和爹兩個人，你們帶上糧食去老大家吃飯吧?！?/br>
    第55章

    柯父不解：“咋的突然要去部隊了？你給老幼打電話了嗎？”

    柯母呸了聲：“打電話我還能見到他？你兒子的性格你又不是知道, 肯定說要出任務。我如果再不去部隊，你還想不想抱孫子了？”

    柯父癟癟嘴：“知道了?！彪m然他已經有孫子了，任何一個孫子在他眼中都是一樣的。但是, 如果是最疼愛的兒子生的孫子，哪怕表面上他會做到一碗水端平, 但是內心里也總有幾分偏心的。

    第二天, 柯母把昨天準備給于笑的豆瓣醬和rou醬又裝好, 今天去部隊的時候, 給兒子帶去。從柯家到城區的一路，是柯老大一大早騎自行車送老娘去的, 自行車自然是柯母的，不過平日里其他兒子有事情要騎，她也是會借的。到了城區, 柯母又坐了一個半小時的中巴車去了部隊所在城外區, 城外區很大，這個大城市除了城區之外, 還有四個城外區, 分別是東部城外區、南部城外區、西部城外區、北部城外區。

    北部城外區靠海，柯景陽的部隊就在北部城外區, 又叫北港戰區、北港軍區。

    柯母去過北港戰區好幾次了, 北港戰區很大，他們的后勤兵隔天進一次縣城來采購，柯母每次去北港戰區的時候, 都會一大早的去縣城菜場, 因為可以蹭北港戰區的后勤車去，也省的自己大老遠的走路或者坐其他的車了，主要還是交通不方便。

    柯母這次去, 也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北港戰區的后勤車，但是如果沒有也沒關系，她可以在招待所住一晚，蹭明天的車?；蛘呷フ写庾孕熊?，付個車費就行。這種事情柯母很熟悉，她兒子教過她。

    柯母背著大背簍，來到北港戰區后勤車停車的地方，她敲了敲車窗，駕駛座上的小伙子正瞇著眼睛在睡覺。不過，小伙子的警覺性還是很高的，有人靠近的時候，盡管在車內聽不到聲音，他就已經清醒了，只是沒有睜開眼。這大概就像有人在睡覺的時候，靠近的人明明沒有發出聲音，但是能感覺到陰影的靠近，所有有些人會突然被驚醒。

    小伙子伸出腦袋：“嬸子，有事情嗎？”

    柯母動作熟練拿出自己的軍屬證，然后道：“同志你好，這是去北港軍區的車嗎？”

    穿著軍裝的小伙子點頭：“是的?！?/br>
    柯母聽了，把手中的軍屬證給小伙子：“同志，我是軍屬，我兒子在北港軍區當兵，叫柯景陽，我要去看我兒子，能帶我一程嗎？”她之前做過好幾次這個車了，只不過不是這個司機，之前的司機都已經認識她了，可這個同志不認識。

    小伙子看了軍屬證，熱情道：“您是柯景陽營長的母親??？快請上來?！?/br>
    “哎，謝謝同志，我兒子最近怎么樣？有沒有出任務??？”柯母動作麻利的上了車。

    柯景陽有沒有出任務這件事，不是小伙子可以知道的，不過：“我這兩天有在軍區看到柯營長?！?/br>
    那就是沒出任務了，柯母放心了。

    過了一會兒，越來越多的人來了，柯母坐到了車后面的機斗里，畢竟她是后面來的，這副駕駛這邊的位置肯定有人了，所以不能占著別人的位置。

    幾個出來買東西的軍嫂上了機斗，看見一個陌生的中年婦女坐在那，有的熱情的打招呼：“這位嬸子，你也是去北港軍區嗎？”

    “對啊嬸子，你是新來的嗎？之前沒見過你?！?/br>
    柯母道：“我是去看我兒子的，我本地人?！?/br>
    后勤車過了兩個小時，到了北港軍區。不過也只是門口，進去的時候，每個人都要拿出證件檢查。輪到柯母的時候，她拿出了軍屬證，不過，她雖然有軍屬證，卻不能進去，進入北港軍區還要有居住證?？履敢膊皇堑谝淮蝸砹?，自然知道規矩，她爽快道：“同志，我來找我兒子，他叫柯景陽，麻煩同志幫我去叫一下?！?/br>
    站崗士兵：“原來是來找柯營長的，請稍等?！?/br>
    柯景陽剛吃好午飯，在宿舍里休息。像他這樣的單身男士，或者說已婚，但是家屬沒有隨軍的軍人，都是住在集體宿舍的。

    “咚咚咚……”

    站崗士兵來叫人的時候，他剛閉上眼睛，正打著淺淺的呼嚕。

    聽到敲門聲，宿舍里的一個士兵去開了門：“小陸，來找誰??？”小陸是軍區的站崗士兵，大家都認識。

    小陸道：“請問柯營長在嗎？他娘在大門口等著他?！?/br>
    正閉上眼睛打算睡個午覺的柯景陽猛地睜開眼，他娘來了？這個點到的，那還沒吃飯。真心不想見老娘的柯景陽，擔心老娘餓肚子，只能起床。

    一個多月沒見兒子了，柯母也是想念兒子的，看見兒子由遠及近的走來，柯母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老幼……”還沒等兒子走進，她就大聲的叫道。

    “娘，你怎么來了？”柯景陽先在大門口簽了名，然后把老娘領了進去，“還沒吃午飯吧？我帶你去食堂看看，還有沒有吃的東西。如果沒有的話，去戰友家屬房那邊弄點吃的?！?/br>
    柯母道：“娘不餓，不用這么麻煩?！蹦睦锊火I了？不過是不想給兒子添麻煩?！澳镞@次來，給你帶了豆瓣醬和rou醬?！?/br>
    想到老娘做的豆瓣醬和rou醬，柯景陽剛吃飽的肚子覺得又餓了。他伸手取下老娘背著的背簍，然后背在自己身上：“我年后可以回家，哪里要你來回這么辛苦？”

    柯母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她還神秘兮兮的道：“其實啊，娘還有件事要跟你說?！?/br>
    看老娘這樣子，柯景陽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他娘又要給他介紹誰家的姑娘了，下意識的反應，柯景陽還真是怕了，他娘在他心中，比敵對特務分子還可怕。

    渾然不知道自己戰斗力的柯母還興致勃勃的道：“笑笑你還記得吧？前天在鎮上派出所不是給你打電話了嗎？”

    想到那個面對盜墓賊還能保持冷靜，且為她包扎傷口的小姑娘，柯景陽點點頭：“后來事情怎么樣了？她怎么跟搞破鞋扯上了？”

    說話間，母子來到了食堂。如柯景陽所料，食堂里沒什么吃的了?？戮瓣栂肓讼?，對負責伙食的廚子道：“師父，給我娘來碗rou絲面，回頭我把面粉補上?！?/br>
    廚子：“不用補，算我的，回頭給我錢就成?！?/br>
    柯景陽一聽：“那多謝了?！?/br>
    做面需要半個小時，柯景陽帶著柯母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后聽柯母開始說于笑和姜大發的事情：“……你說這個男同志是不是太過分了？算計笑笑不成，還冤枉她搞破鞋，好在那個時候她和你在一起，不然一個小姑娘可怎么辦？”

    柯景陽挑眉，他只知道當時劉英榮問他那個時間點的事情，卻不知道還有姜大發在作妖。當時他擔心老娘，所以證明之后就掛了電話，也沒有多問。這會兒聽老娘提起，不禁道：“十五年的牢獄跑不了?！本唧w多少他不知道，但是陷害冤枉軍屬，可比陷害冤枉普通人的罪重。況且，中間還涉及到謀殺。

    柯母盯著兒子，想從他臉上看出什么神情。但是可惜了，什么都沒有看出，她眼珠子一轉，又道：“娘昨天去凹子山看笑笑了，結果笑笑不在凹子山，你猜怎么著？”

    柯景陽看著他娘沒說，有種淡淡的不好的預感。

    柯母也不要兒子說，反正她自己都能說上一整天：“結果笑笑因為姜大發的事情，被凹子山的人排擠了。不僅如此，雖然你證實了笑笑沒有搞破鞋，但是大家都覺得蒼蠅不叮無縫蛋的蛋，都覺得她作風有問題。尤其是……”她看了兒子一眼。

    “尤其是？”柯景陽的坐姿不似有些軍人那么規矩，因為這是凳子，不能往背后靠，所以他坐著的時候，人略靠前。他雙手抵著桌面，托著下顎，看著他老娘用帶著責怪的眼神看著自己。不禁納悶，這跟他有關系？

    柯母道：“尤其是盜墓賊事件那天，你和笑笑都在山上，盡管你救了笑笑，但是……你們孤男寡女在山上待了好幾個小時，你又牽著她跑，這男同志牽著女同志，別人還不得說她??？”幸虧那天兩人在國營飯店吃飯的時候，她把盜墓賊事件那天的事情都問清楚了，所以……“而且，人家姑娘還脫了衣服給你包扎，這要是一般人，早就要對人負責了?！?/br>
    柯景陽身為軍人，有些細節在他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當時他并沒有想那么多?，F在聽他娘一說，卻又想起在部隊外，這種牽手，脫了衣服包扎的事情，是很容易引來閑言閑語的。他想到小姑娘當時為他包扎的時候，脫了襯衣，露出兩只又細又白的胳膊，還只穿著一件背心……還有……

    當時，似乎也看到一些不該看的了。

    想到這里，柯景陽沉默了，他當時忽略了很多。

    “老幼……老幼？”見兒子沉默，柯母得意的一笑。

    第56章

    柯景陽最近沒有任務, 從軍區到家里來回兩天也夠了，所以第二天，他隨著柯母一起回老家了。昨天晚上他想了一晚上, 姜大發的事情他雖然電話為于笑作證了，但還需要當面去凹子山說清楚, 由他親自去說, 凹子山的人應該不會再誤會她了。

    這件事關系到烈士子女的清白問題, 他的假領導很爽快的批準了。

    所以第二天, 柯景陽才和柯母一起回家。

    凹子山

    此時的凹子山并不平靜，所有人都被叫到了村委矮房前, 離開了幾天的于笑也回來了，是劉英榮去招待所接的于笑，因為姜大發的處決出來了。

    大家看到消失了好幾天的于笑和警察一起出現, 就知道姜大發的事情有結果了。這幾天, 姜家人找不到于笑，只能在大隊長家和派出所門口哭喊, 但是怎么哭喊都沒有用。他們去派出所哭喊, 警察直接道，如果再這樣, 就把他們抓了坐牢。所以, 他們最后到了大隊長家門前哭喊，為此，大隊長也是有苦說不出。

    大隊長可以打鬼子, 但是卻不會打老百姓。為此, 大隊長媳婦每天被煩死。本來還同情姜家的大隊長媳婦，對姜家只剩下厭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