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宋知意忽然說:上次的事對不起。 孟熙剛把黏過去的視線轉開,聞言不免心里一跳,決定裝傻:上次?什么事? 宋知意似乎極輕地笑了一聲。 不記得也沒什么。她溫聲說,音樂節的票我會寄給你的孟熙,希望你能來。 最后一句話柔得像云。孟熙看過去,宋知意卻正好在這時向前一步。 幾乎要靠在一起的距離,淡淡的薄荷香氣不可抗拒地浸入。 宋知意伸出手,孟熙懵了一下,條件反射地避開,就見她擰開了門把手。 孟熙: 要開門你不會說一聲嗎? 宋知意卻如同沒注意到她的閃躲,微微一笑:孟總,下次見。 她走了。 窗外落霞幾乎要燃盡,會客室里殘留著若有似無的香氣,被留下的孟熙不自覺屈起手指蹭了蹭,神色變幻不定。 14、第十四章 要不要去呢? 幾天后,孟熙果真收到了宋知意寄來的音樂節門票,前排四連坐,把她一家四口包圓了。 雖然孟父根本不需要別人送,他在這方面門路比宋知意還要廣得多,早就拿到了。 設計精美的門票捏在手里薄薄一張,孟熙舉著看了會兒,旁邊蹲著的雪碧大概以為是好玩的,歪歪頭,忽然撲過來。 別鬧 狗想淘氣的時候是聽不見人話的。孟熙抬高手,邊逗它玩,邊不受控制地想起態度微妙的宋知意。 希望你能來 嘁。 宋知意希望,她就得去嗎?宋知意示好,她孟熙就得接受嗎? 早六年干什么去了呢 手機有通話進來,來電顯示是蘇緣。孟熙把門票放下,一手接電話,一手按住雪碧毛茸茸的狗頭,壓在自己腿上,不讓它亂蹦噠。 喂? 那邊沒有任何聲音。 孟熙挪開手機看了看通話頁面,是接通的,也沒有誤觸靜音。 但就是沒人說話。 蘇緣?孟熙提起心,有點急了,是你嗎?怎么不說話? 通話里傳來很輕很輕的吸氣聲。 熙熙 是蘇緣的聲音。她失去了平時的穩定、柔和,話音里有一絲迷惘,還有壓抑著的不明情緒,我可能可能,很快就能回國了。 孟熙先是不明所以。 蘇緣高三那年受傷導致雙腿殘疾,最開始完全不能接受事實,極其消沉,甚至放棄了高考。 后來她出國治療,休養時在心理醫生的引導下情況慢慢穩定,孟熙托孟家的關系幫她聯絡了國外的高校,讓她繼續念書。 這些年蘇緣在國外治病和讀書,但沒有被誰限制活動,談不上能不能回國,反而是她總推說出行不方便,即使有假期,也一直沒回來 孟熙怔住了。 她因為想到的某種可能,心臟驟然狂跳起來,不知不覺放松了按著雪碧的手。 不停嗚嗚的雪碧突然被解放出來,報復心很強地反口輕輕咬住了她的手掌。孟熙被糊了一手口水,都沒能反應過來把手抽走。 兩邊都很久沒有說話。 孟熙不是很敢確定地問: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蘇緣撲哧笑出來,笑著笑著聲音就開始哽咽:是,應該是。新的治療方法,醫生說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還說我這些年腿部狀態保持得很好,復健應該會比較容易,以后不能進行太重的運動,正常的行走沒問題 熙熙,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還有這一天,我都已經放棄了,我以為我下半輩子都離不開輪椅,我接受了 蘇緣語無倫次地說了很多,孟熙一直聽著,等到她從不敢置信的喜悅里慢慢平復。 這些年真的謝謝你,熙熙。 不用說謝我。孟熙終于能把這句話說出來,我們是朋友啊。而且當初的事,我也有責任 蘇緣打斷她:沒這回事。 不止是你蘇緣頓了頓說,還有知意,都不是你們的責任。這次沒有她幫忙不會這么順利這件事你從A國回來我就想說了,但那個時候結果還不確定,我就沒有告訴你。 孟熙愣了一下。 蘇緣最后請求她:別再為這件事和她過不去了,好嗎?就當普通認識的人一樣相處 孟熙含糊地應一聲。 她掛斷電話后,重新拿起音樂節的門票。那上面的花體英文這樣看來,倒像是一個個歡樂飛揚的音符。 普通認識的人一樣相處能這么簡單地做到就好了。 孟熙想著蘇緣的話。 她從A國回來的那段時間,蘇緣找到了有望康復的治療方法,這么巧,六年不見的宋知意也出現在她眼前。 如果說孟熙沒有為了蘇緣的事產生心結,那不現實。 盡管是意外,盡管責任并不在宋知意身上。但只要蘇緣一直承擔著后果,這件事就永遠過不去。 孟熙等著宋知意的道歉。 可宋知意道了歉,她們就能沒有芥蒂地繼續來往嗎?孟熙自己都不確定。 宋知意是不是也這么想呢所以她逃了,逃避了六年,直到力所能及地挽回了,才重新出現,拐彎抹角地來和好。 會是這樣嗎? 前車之鑒太多太狠,孟熙面對宋知意,總是不斷警醒自己,別把她想得太好。 然而這種警示,卻也總是宣告無用。 * 孟熙最后還是壓榨出了一天空閑,去參加音樂節。 孟父和孟夫人也去,不過孟父不樂意帶她這個門外漢玩,和孟夫人到的比較早,先進場等待。 孟熙有點事耽誤了,卡著點到的地方。 冬季音樂節的舉辦場地在某個著名的城堡莊園,歷史比較悠久,據說是哪一代皇帝的常駐行宮。 不過具體地點不是在城堡內,而是在莊園里某個彎月形的湖邊。 湖光清澈靜謐,彎進去的那一側搭建著半圓的舞臺,對面則是呈扇形鋪開的觀眾席。 雖然是冬季音樂節,但現在還不到低溫的時節,多穿兩件坐在室外倒也不會冷。 孟熙出示門票,有侍者帶她入座。 她沒和孟父、孟夫人坐在一起,也沒用宋知意給的票來之前韓逾明和她換了。 據說何慕云何老先生要帶何小姐一起來,韓逾明想跟著,但沒有連坐的票,而且有長輩坐在附近,兩個小情侶也不好說話。 他對何小姐那么上心,孟熙樂見其成,又很迷惑男女主原來用一場相親就能拆散的嗎? 她沒想通這個問題,干脆不想了。正好四張票送出去兩張,留了兩張,就和韓逾明換了位置。 然而等到現場,孟熙忽然發現問題這么一來,何老先生不就坐在她旁邊了嗎! 何老先生顯然還記得她,和藹地微笑:是孟家的小姑娘啊。 孟熙: 周圍很多她有點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面孔,基本都是樂壇久享盛名的前輩。 孟熙坐在這里,感覺自己就像混進仙鶴堆里的不能說是鴨子,天鵝吧,反正就是品種不同,格格不入。 她在心里把韓逾明吊起來打了一百遍。 沒打到一百零一遍,是因為音樂節開場了。 此時正從傍晚過渡到夜里,天空是秾麗的藍紫色,綴著幾點殘星。 四周的燈柱一滅,場地立刻昏暗下來。只有對岸的舞臺亮著琉璃般剔透的藍,如同晴空下平靜無波的海面。 不過多久,彎月的湖面也漸漸亮起來,不知道底下裝了什么燈具,讓整片湖蕩著水波,瑩然生光,和舞臺相伴,像是兩塊晶瑩瑰麗的寶石。 舞臺中央擺著白色的鋼琴,映著光宛如白玉雕成。 孟熙心里隱隱有所預感。 果然,演奏者走上臺,是宋知意。 兩邊離得不算很近,孟熙看不清她的神色,倒是那件白色的魚尾禮服,遠遠也能看見珠光隱隱,光彩流溢。 她坐在琴凳上,黑發散落,身影柔美窈窕,仿佛是海潮涌動間,在礁石上垂下魚尾的小美人魚。 琴音奏響。 宋知意彈奏的是肖邦的《平靜的行板與華麗的大波蘭舞曲》。 朗夜清風,湖靜無波,前面的行板部分和此時此刻正相襯,教人難免沉浸其中。而樂聲逐漸帶領聽眾進入后段的波羅乃茲舞曲,又恍如真的在華麗輝煌的舞會中輕踩舞步,旋起裙擺。 曲畢,觀眾席掌聲雷動。 何老先生臉上的笑容格外真誠慈祥。 孟熙拐了個彎想起來宋知意好像當過何老先生的學生吧? 察覺她的注視,何老先生稍稍側過來,放輕聲音問:你覺得怎么樣? 孟熙:嗯? 不會吧,還要現場交聽后感作業?孟熙小時候倒是被孟父抓著上過幾堂古典音樂鑒賞課,但她實在沒天賦,逃了幾次后這個課程就取消了。 她當場開始搜腸刮肚地思考措辭,努力讓自己不要顯得那么沒文化,回去再被孟父叨叨。 何老先生似乎看出來了,忍俊不禁:說說你的想法就好,不用這么嚴肅。 就很好聽。 她這么說,孟熙就誠實表達了,想想又補充,我還挺喜歡的。 嗯,這樣就很好。你能喜歡,她肯定也很高興。 她?誰?宋知意嗎? 孟熙看回舞臺,宋知意已經不在了,鋼琴也被工作人員挪進幕后。 她回想剛剛宋知意在臺上的模樣,不得不承認,她從坐在鋼琴前開始就太耀眼了。 耀眼,又美麗柔和,是能照拂黑夜的月光,點亮深海的珍珠。 年紀輕輕享譽世界的古典鋼琴家,宋知意得到過的鮮花和掌聲恐怕數不勝數。 她還會因為這樣普通的稱贊高興嗎? 孟熙想,不會了吧。 15、第十五章 音樂節由宋知意驚艷的鋼琴獨奏開幕,后面的表演更沒有讓人失望。 孟熙開始尚且有些心不在焉,后面就沉浸進去。 等盛典謝幕,已經是深夜,莊園往外的路旁燈光點點,樹影婆娑。孟熙離開的時候倒是和孟父、孟夫人一起走的,只是她坐上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立刻回酒店。 她有話想和宋知意說。 關于蘇緣的事打算是這么打算,然而到這個檔口,孟熙其實都還沒想好具體要說什么。 道謝嗎?好像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