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235節
但是很快他又有了新的疑問。 “若是再有旁人問陛下心意呢?” 穆明珠轉了個彎才明白過來,問她的心意,自然是先對她有意。 齊云是在問若是有別人向她示好,她會怎么做。 穆明珠很切合實際道:“旁人縱然有心,也不敢問于我面前?!?/br> 這是實話,哪怕新任官員中有這等人,但他們畢竟不是右相,沒有膽子真的來問皇帝。能夠自薦枕席于皇帝的,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皇帝有意、給了暗示,另一種則是靜玉那等、原本只在風月上下功夫。朝中的官員,怎么說還是有點真才實學的,在皇帝沒有暗示的情況下,誰都不敢拿仕途前程去撞大運。 齊云并不是很認同這一點,哪怕尋常臣子沒有這份膽量,但是那些與穆明珠私交不錯的青年俊杰呢?譬如荊州都督鄧玦,又或是富商孟非白…… 只是他也清楚,他無法要求皇帝給他一個長久的許諾。 當時當刻的一心一意,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齊云抱緊了懷中的女孩,只期盼這恩賜久一點,再久一點。 朝堂上的政務有條不紊展開來,倒是有一則新消息引起了穆明珠的注意。 齊云在遴選宿衛人選時,借著出城的機會,曾到當初謝鈞消失的斷頭崖之下查看。 宮變之后,他因為要拷問宮中jian細,沒能親自去查探謝鈞的下落。 哪怕如今謝鈞已經回到了荊州,但齊云心中總覺得這事兒沒結束,又去查看。 這番查探引出來一則新消息。 “你說謝家的人從山下村落接走了一個農婦?”穆明珠皺眉思量著,謝家跟那村落唯一的關系,大約就是謝鈞墜崖后曾在附近休養。 謝鈞那個人,jian滑而又狠毒,如果沒有利益牽扯,絕不會費勁尋一個農婦出來。 所以是謝鈞當初身體不便,將玉璽交給那農婦藏起來,還是說…… “是村民告知的?!饼R云低聲道:“那徐姓農婦已經在半個月前被接走了?!?/br> 路上順利的話,現在那徐氏已經到了荊州西府軍中。 “關于那農婦,我們還知道什么?” 齊云便把打探來的消息一一告知,道:“村民說那徐氏是從別的山中跑來的,有人說她是從婆家逃走的。到了當地村落之后,徐氏便嫁給了一個獵戶。后來那獵戶上山出了事兒,徐氏便一個人守著門戶。這徐氏以上山采藥謀生。村子里有流言,說徐氏前幾個月像是懷了孩子,不知男人是誰。但后來不知那徐氏是摔了一跤,還是自己喝了藥,肚子又癟下去了?!彼延行У男畔⑵礈惼饋?,道:“很可能是徐氏上山采藥,撞見了重傷的謝鈞,救了謝鈞一命?!?/br> “謝鈞還會報恩?”穆明珠冷嗤一聲,瞇著眼睛,道:“那徐氏疑似有孕又是怎么回事兒?” 這齊云也給不出答案。 “此前我下旨給謝氏,要他們交出玉璽,便從輕發落謝鈞謀逆之罪。算算日子,旨意也該到荊州了?!?/br> 穆明珠的圣旨,比徐氏晚了三日到達荊州謝府。 謝鈞的確沒有報恩的心,要人去尋了徐氏來,不過是想要將所受的屈辱百倍償還之后,殺之解恨。 徐氏早已被一路上列隊的士卒嚇得兩股戰戰,待到見了謝鈞,一看他陰狠怨毒的面色,原本的三分期盼也都轉為寒氣,泣道:“孩子,我沒能保住孩子……” 謝鈞看她痛哭流涕,一面覺得她蠢,一面又覺得解恨——她至今還不知那是他藥物所致,她根本不曾有孕。 “拖下去喂狗?!敝x鈞看厭了她蠟黃的臉和哭泣的蠢樣子,發現復仇也并沒有給他帶來快樂,只覺得倦怠無趣。 徐氏嚇得僵硬了,眼見如狼似虎的扈從已經撲上來。 忽然之間,躺在榻上的謝鈞開始渾身抽搐、頭上下掙扎,喉嚨中發出困獸般飽含疼痛之意的嘶吼來。 “快請醫官!太傅又犯病了!”滿屋的人都亂起來,有的跑出去尋人,有的想躲到角落里。 兩三個美貌的侍女在門邊垂淚不前,低聲道:“如今可怎么辦?今日不知咱們之中要走哪一個?”便哭個不停。 一時間倒是無人顧及徐氏。 徐氏湊到門邊來,見榻上的謝鈞犯病,眾侍女卻不理會,不禁道:“怎么不上去按住他?他這樣發作,命都要去半條?!?/br> 一名侍女泣道:“你這jiejie好不曉事,我們命都要沒了,哪里還顧得上照看他?” 另一名侍女也泣道:“你有所不知。太傅每次犯病,好了之后便會殺了服侍他的人?!?/br> “什么?”徐氏大感震撼。 侍女道:“太傅不喜被人看到發病之態……” 徐氏驚道:“那也沒有發病一次,便殺一個人的道理?!彼娔切┦膛寄贻p貌美、哀泣可憐,便道:“我原也照顧過他,不如我來。反正他是要殺我的?!?/br> 眾侍女都訝然,看她走到太傅榻邊去。 其實徐氏當初救謝鈞的時候,對他什么丑態不曾見過?如今不過重來一遍。 待到醫官趕到后,施針救治,又給他按摩周身大xue。 如此一個時辰后,謝鈞才算平復下來,躺在小榻上,疲憊至極,睜開眼睛看著給他擦身的徐氏。 徐氏快言快語道:“我知你恨我,想殺我。只是你府中的仆人都不敢伺候你,若殺了我,你再發作的時候,哪個還敢按住你?” 她的話很直接,若在平時只憑這番話就要挨一頓毒打。 謝鈞自重傷殘廢以來,見多了身邊人小心翼翼的模樣,乍然聽到她這樣直白說起他的病,反倒覺得心中敞亮。 只是他看著她那蠟黃土氣的臉,仍是覺得厭煩。 能出現在他身邊的東西,哪怕是條狗,也是毛發光潔、雙眼漂亮的。 謝鈞偏過頭去,不再看她,倦怠厭棄道:“滾?!?/br> 徐氏卻不理會,她最壞的下場不過是死,橫下一條心便什么也不怕了。 她頂著謝鈞殺人的眼神,吭哧吭哧給他連腳底板都擦干凈了。 “叔父?!敝x瓊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徐氏來不及給謝鈞穿衣,就抱了一床被子來給他蓋住。 謝瓊低著頭,跟上刑似地挪到謝鈞床邊來,小聲道:“叔父近日身體可好些了?” 謝鈞不耐煩這些虛禮,暴躁道:“何事?” 他雖然傷殘,卻余威猶在。 謝瓊肩膀一顫,忙道:“那個……朝廷下旨,問叔父玉璽何在?!?/br> 謝鈞聽到“朝廷”二字,清楚背后的人是穆明珠,倦怠的眼睛里忽然射出深切的恨意來。 第216章 在朝廷要謝鈞交出玉璽的旨意下達之后,另一處動向引起了穆明珠的注意。 “謝氏的人聯系了穆武?”穆明珠聽了從黑刀衛處得來的消息,倒是并不感到詫異。 當初她在雍州,很是懲戒了穆武一番,但并沒有取他性命。 后來回到建業之后,太上皇穆楨因為穆國公叛國被秘密處死,所以對穆武也疏遠了,沒有再見穆武一面。 而穆武回來之后,求見無門,只能關起門來自己想辦法。他越發注意修飾了,衣裳一定干凈整潔,連頭發都一絲不茍??墒羌幢闳绱?,他那佝僂了身體,彎曲了的雙腿,乃至于身上多少香粉都掩蓋不了的sao臭味,在有心人眼中,依舊是瞞不過去的。 只是他鮮少出現于人前,而這一聯想實在是太過驚駭世俗,尋常人固然心中嘀咕、卻也不敢叫嚷出來。 更何況——穆武唇上還粘著胡子呢! 但如果是謝鈞的人,大約從在雍州的時候,便留意了穆武的動向。 謝鈞即便不清楚穆武究竟遭受了什么,但卻一定清楚穆武與穆明珠之間的宿怨。 如果謝鈞要耍陰招,還有什么比接近穆武更方便的呢? 更何況早在數年前,廢太子周瞻會出事兒,是因為清客乃是謝鈞通過揚州焦家安排的人;那個時候,謝鈞就鋪了另一條線,通過揚州黑刀衛丁校尉,佯裝押注在已經瞎了一只眼睛的穆武身上。 如今謝鈞要重新利用穆武,簡直是易如反掌。 齊云今日出去,把當初謝氏的密道又重新檢查了一遍,如今在內巡防的都是朝廷宿衛了。 他眉頭微皺,低聲道:“謝鈞雖然重傷,但謝氏的耳目在建業城中仍有許多?!?/br> 謝家幾世的經營,不可能如此輕易倒下。 哪怕穆明珠如今拔擢寒門,一次性從南山書院起用了上百名寒門子弟,但飯要一口一口吃,這些學生剛入朝堂,并沒有身居高位者。在朝中如此,在整個建業城中也是如此,世家之間同氣連枝、盤根錯節,并不是皇帝政令一下,一兩年之間便能改變的。雖然謝鈞重傷,又已經遠在荊州,但只憑一個“謝”字,他仍舊可以驅使成千上萬的士人為他奔走效命。 因為普羅大眾的觀念改變總是慢的。 此后十幾年,甚至百姓還會認為追隨世家是榮耀的。 此后幾十年,說不定還會有人緬懷世家昔日輝煌的歲月,感嘆今不如昔。 “且看是他的耳目多,還是朕的刀快?!蹦旅髦樯湟恍?,道:“你叫底下人仔細些,一個個把名字都記上?!?/br> “是?!饼R云應聲道:“已經增派人手盯著穆武?!?/br> “好?!蹦旅髦槔湫Φ溃骸疤盒〕?,且看它還有什么招數!”又道:“這次給謝鈞傳旨的人回來,倒是說了一則新聞,謝鈞不只是重傷,而是脖子以下都不能動了?!?/br> 齊云微微一愣。 穆明珠猜測謝鈞可能是傷到了重要的神經,這算是高位截癱嗎? “按照醫官的說法,復原的可能性極低?!蹦旅髦槁溃骸翱上А趺雌o他留了腦子?!?/br> 謝鈞的陰毒,都在他的腦子里。 兩人說話的時候,櫻紅正奉命端了茶點來,剛走到門邊聽到這幾句,一時愣住。 穆明珠抬眸看見了,招手示意她走進來,問道:“怎么站在門邊發呆?” 櫻紅也不隱瞞,輕聲道:“奴方才聽到陛下說謝太傅傷了,想到前日回雪姑娘來問過……” 宮變之后,穆明珠便命人把藏在謝氏莊園的流風接入宮中來,與回雪一處,一個教宮人歌藝,一個教宮人舞技。 流風最初是惶恐的,而且很惦念謝鈞的情況。 畢竟對于流風來說,謝鈞是她的主人,是從她懵懂無知到雙十年華的引路人,她從未生活在謝鈞掌控之外的世界。 以至于當她離開那被掌控的世界時,第一反應是驚慌不安的。 流風會答應給謝鈞下藥,在她理性的想法里,是為了救四公主的性命,為了幫助她情同姐妹的回雪報恩。 而這一切的大前提是,流風認為下藥的后果只是讓謝鈞昏沉數日。 后面發生的事情,超出了流風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