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132節
誰都不曾料到,寶華大長公主竟然帶著一隊人馬徑直闖了進來。 “我知你明日便走,怎能不來給你安排一桌酒菜?”寶華大長公主帶來的這一隊人馬,乃是她府中的廚子、歌姬、舞姬與協律郎,一來便喧賓奪主,忙亂起來。 一時之間,跟著寶華大長公主來的這數百人,廚子就在園子里備菜,歌姬就在花間唱曲,舞姬在廊下翩翩起舞,還有協律郎或站或坐、于宴席旁奏響樂器。 穆明珠哭笑不得,細想又的確是寶華大長公主能做出來的事情。 “姑母!姑母!”穆明珠忙迎到寶華大長公主身邊,笑道:“我原想著明日一早便去見您,見完您再走……” 寶華大長公主不理會她,眼睛盯著坐在末位的柳耀,伸手一指他,道:“叫他上來,跟我喝三盞酒?!?/br> 因今日本是府中小宴,穆明珠又一直待柳耀寬厚,是以柳耀雖然性情孤僻、還是參加了宴會,誰知就這么巧,又撞上了寶華大長公主。 柳耀站起身來,臉上紅的滴血,惱怒大于羞澀,只不肯上前一步。 穆明珠恐怕今日這事不能善了。 寶華大長公主眼波一轉,手中酒杯換了個方向,遞到穆明珠身前來,笑道:“好。你不是最愛英雄救美嗎?你來同我喝三盞?!?/br> 穆明珠有前世的教訓在,如何肯輕易喝旁人遞來的酒水。 寶華大長公主橫眉豎起,怒道:“你怕我下毒不成?”她乃是諷刺的語氣,認為穆明珠故意掃她的面子,自己仰頭灌了半盞下去,又遞到穆明珠面前,道:“如何?” 穆明珠忙笑道:“姑母誤會了?!北憬釉谑种?,奈何不曾藏下巾帕吸酒,若倒入衣袖,兩人離得太近,怕給寶華大長公主看出端倪更鬧得不可開交,想著寶華大長公主總不至于自飲毒酒,索性便一仰脖也灌下去。 寶華大長公主撫掌而笑,道:“好,好,這才像話?!比绱擞峙c穆明珠分飲同盞之酒,連飲三盞,這才像是消了氣,坐下來看歌舞。 柳耀早已趁機離開宴會。 穆明珠也在寶華大長公主身邊坐下來,陪著說笑了幾句,漸覺身上汗出、心中發燙,她情知方才那酒有古怪,便借口更衣從殿中出來,沿著花廊往后邊走,誰知給夜風一吹,更覺中心似燒。 原來那寶華大長公主的酒中,摻了催情之物,只是寶華大長公主這些年服用下來,等閑劑量已經不算什么,對于穆明珠則不然。 “命人送冰水來?!敝烈惶幮_的小房間外,穆明珠便覺難以支撐,她從前不曾用過這等藥物,不免有些驚慌,吩咐櫻紅道:“快去傳薛昭來?!?/br> 一時櫻紅去請薛昭,只兩個小侍女守在門外。 穆明珠入內之后,倒在床上,只覺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不知為何,忽然想起當初與齊云躲藏在焦家地下溶洞中的情狀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得“吱呀”一聲門扉輕響,只當是櫻紅請了薛昭來,支撐著抬頭看去,卻見柳耀一襲青衣、跌跌撞撞走進來。 他面上緋紅,眼神迷離,顯然也不是常態。 穆明珠情知不對,強撐著起身往外走。 柳耀大約也是支撐不住,只想尋一處躺下來,往床邊來正與穆明珠絆在一處。 兩人倒在一快,柳耀唔了一聲,抬眸看了看穆明珠,像是才意識到有人在這里。 穆明珠望著柳耀近在咫尺的面容,理智告訴自己應該遠離,因這人與齊云不同,一來是這人不愿,二來是碰了便是麻煩。 柳耀忽然蹙眉哼了一聲,似是有些難耐,竟主動湊了上來。 第130章 穆明珠強撐著坐起身來,避開了柳耀。 她不喜歡這種被藥物控制的感覺,好像她不再是人,倒更像是被本能**主宰的獸類。 當然只要她讓理智放手,立時便可以滑入快活沉淪的深淵。 但她自己想快活是一回事,被人下藥設計的快活又是另一回事。 “柳光華,你清醒一點?!蹦旅髦樯焓值衷诹l燙的臉頰上,推得他更遠離了一些,手背貼上自己的額頭與臉頰,也覺發燙似火燒。 柳耀被她一推,像是恢復了一點理智,半睜開眼睛,昏昏沉沉看向她。 穆明珠自知兩人不該再獨處下去,眼下應該離開這張床,她推柳耀,道:“你出去?!?/br> 柳耀似聽非聽,被她推的身子軟綿綿的,看樣子被下的藥劑量更重。 如果說穆明珠還維持著一絲清明,那柳耀幾乎就是任人宰割了。 就在此時,房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與交談聲。 穆明珠此時腦袋里好似有漿糊,耳邊也嗡嗡的,隔著門板也聽不真切那交談聲,竟好似幻聽到了齊云的聲音。 大約也是因這藥物的緣故。 穆明珠見推柳耀不動,便自己起身,想要越過柳耀,翻到床外側出去。 只是她此時手腳無力,越過柳耀時支撐不住,一手抬起便覺要歪倒,慌忙落了手去撐住身體,倉促混亂之中也沒計算好落點,恰好便撐在了柳耀胸前——哪里不太對勁。 穆明珠一愣,下意識手指一動。 的確不太對勁——不是男子應該有的平坦胸膛。 她這會兒腦袋里暈暈的,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這意味著什么。 柳耀卻是大驚,因這是“他”隱藏多年的大秘密,事關身家性命,哪怕是在神志不清的當下,也知不能給人察覺,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氣,掩著前胸坐起身來,往外一翻就下了床?!八币彩敲悦院?,只知道不能在這秘密暴露的房間里再留下去,下意識就往門外去,然而才下床便覺膝蓋一軟。 就在此時門外雜亂的交談聲終于消失,取而代之的,乃是少年寒涼的嗓音,“臣齊云,求見公主殿下?!?/br> 穆明珠身體內的藥效逐漸進入了強力發作期,她感覺自己像是在一場漂浮的夢境中,耳邊肖似齊云聲音的幻聽越來越真實,方才按過的柳耀竟宛如女子。 她半趴著,手臂撐在床面上,耷拉著腦袋,閉著眼睛想要等這一陣藥效過去。 床邊的柳耀只一心想要逃出去,守住“他”的秘密,下床時腿軟手酸,竟是一頭栽倒于床下,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伴著這一聲巨響,門外的人再也難以等候。 “砰”的一聲,少年破門而入,手按長刀走上前來,見床上的公主殿下鬢發散亂,床下的美貌郎君卻是衣衫凌亂,一時黑眸如深淵寒水,氣勢凜然駭人。 柳耀終于撐著床沿,迷迷糊糊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往打開的門外而去,恰好從少年眼前走過,展露了那肖似少年的面容。 少年周身寒氣更重,看一眼在床上背對著他的公主殿下,眸光微動,待那郎君離開房間之后,先緊閉了房門,這才折返回來,于床邊冷聲道:“殿下可還好?” 穆明珠于昏沉中,努力抬起頭來,望了他一眼,見少年唇紅眸冷、甲衣如鐵,閉了眼睛再睜開,仍在眼前,一時不禁暗暗稱奇——不知寶華大長公主酒中所用何藥,竟有如此功效。雖然那柳耀與齊云的確有幾分相像,但是在她清醒時看去,怎么都不能像到如此程度。更何況這會兒連衣裳裝束都扮好了,究竟是該稱贊寶華大長公主這藥神奇,還是該稱贊她的想象力詳實呢?難道說謝鈞等人每次用完五石散,都能體會這樣的快樂不成?那倒是難怪戒不掉了。 方才藥效初發作之時,穆明珠還能憑借強大的理智推開柳耀,此時藥效到了強力發作期,本就是摧毀人意志力的。 穆明珠也是人。 她只覺眼前的少年無一處不誘人,冷的眸、紅的唇、甚至那幾分怨怒之色,都格外勾人心神。 穆明珠也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力氣,竟然伸出guntang的手去,拉著少年要他在自己身邊躺下來,低頭望著他的眉眼,柔聲道:“本殿知你不愿以色侍人,不過如今情形……” 她俯下身來,在少年耳邊低語,呵出的氣帶著十足的熱度,“我幫幫你,你也幫幫我,咱們互相服侍,也不算……辱沒了誰……” 少年在她身下不語,只冷眸如星,靜靜望著她,抿緊的唇間似有幾分薄怒之意。 穆明珠不知是那藥效的緣故,還是她自己心中有鬼,只覺少年薄怒之色,比什么都叫她情動,見他不曾拒絕,便試探著輕輕啄吻在他耳根處。 齊云不曾料到事情會是這個走向,躺在床上,感受著公主殿下一下又一下的啄吻和她guntang的呼吸,不能控制身體的悸動,亦不能控制心中的苦楚酸澀。 大約是為了營造氛圍,這一處房間內的燈光本就昏紅,此時映在床帳上壓著的玉飾上,從齊云的視角看去,恰如一輪小小的紅月。 齊云望著那一輪小而涼的玉質紅月,心里清楚公主殿下把他當成了另一個人,當她的熱吻落在他唇角、并且即將落在他唇間時,他終于再也不堪忍受。 “不要……”他的聲音很輕,像是秋天里的一縷纖云,隨時可能隨風飄走萬里。 穆明珠在迷亂的情欲中被這一聲驚醒,她微微一愣,低頭向少年看來。 “我不要……”齊云輕聲又道,漾著水光的眸子,靜靜望著她。 穆明珠看到少年面上凄楚之色,不知為何,竟然心中一痛。 雖然這尷尬的情況下,互幫互助是最快的解決之法,但對方既然不愿,她也不會強人所難。 “對不住……”穆明珠用力閉了閉眼睛,試圖拉回一點理智,拼盡全力從少年身邊挪開,倚著床柱、閉目而坐,氣息尚且有些渾濁,沉聲道:“你若可以,便出去?!?/br>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 前世今生,穆明珠從未主動服用過這等藥物,就算是在揚州焦府吸入了催情的香,但那只是輕微放大感官,并不是奪取了人的神智??墒沁@次寶華大長公主摻在酒中的藥,效果卻極厲害,藥效發作時,能讓人腦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想著一件事——做了這一件事,便求得解脫。 不知過了多久,穆明珠閉目調息之中,忽然感到額上一陣濕冷。 她睜開眼睛,卻見是少年手持冷帕子,給她敷在額間。 穆明珠蹙眉,奇怪這藥效強大,口中淡聲道:“你還是走了好。本殿現下一見你,就想親你?!彼膊荒芡耆嘈抛约捍丝痰睦碇?。 少年聽了她的話,給她按著濕帕子的手紋絲不動,面色雖然緋紅,但神色間卻越發冷峻惱怒。 穆明珠看了他兩眼,想要破開這眼前的幻想,看一看柳耀真實的模樣,卻只是徒勞。 她閉了眼睛,任由少年服侍。 過了片刻,少年去而復返,這次卻是端了一盞湯藥來。 “薛醫官給開的藥?!彼踔幫?,如是說。 穆明珠想著不會比眼前這狀況更糟了,就著少年的手,一口氣喝光了那藥,沉聲道:“薛昭人呢?”又問道:“櫻紅呢?” 少年不答,又托了一碟蜜餞給她。 穆明珠下意識撿了一枚吃,邊吃便覺得奇怪。她吃藥從不用哄,也不怕苦,就是櫻紅、碧鳶服侍,也不會給她備下蜜餞,因知道她的脾氣只會給她備下一碗白水清口。柳耀這樣一個孤僻古怪的人,怎么忽然間有了這樣的閑情? 薛昭醫術果然了得。這一大碗藥汁入腹,穆明珠便覺一股清涼之意從丹田升起,直沖天靈感,神思漸漸清明起來。 那藥效也過了強力發作期,又有薛昭的解藥,穆明珠漸漸恢復了理智。 她倚靠在床柱上,感到身上不再發燙,緩緩睜開眼睛,卻見坐在桌邊的少年,仍是齊云模樣。 穆明珠閉上眼睛,默然片刻,再度睜開眼睛,見那人還是齊云,不曾變回柳耀。 原來方才齊云入門、柳耀跌跌撞撞離開之時,穆明珠正反身趴在床上、藥性發作,壓根不知道兩人的動靜。 等到齊云到了床邊來,穆明珠抬眼看時,只以為是藥效發作,好似后世那等會致幻的毒品一樣,叫她錯把柳耀看成了齊云,哪里會想到竟然是齊云本人呢? 此時穆明珠恢復了理智,環顧四周,卻見這乃是一座專供貴人游玩的花閣,春秋可以賞花,夜里也可以歡愉。 這種建造在園中湖邊等相對靜謐之所的小房間,大約是從寶華大長公主等建業城中的女貴人中流傳出來的新風潮,在她這公主府中也傳播開來。 譬如這一間房內,錦被堆疊,上繡鴛鴦;桌上紅燭,灼灼成對;無處不是對情事的暗示。 穆明珠從屋內的陳設上收回視線,卻見少年大馬金刀坐于桌邊、定定望著她。 饒是穆明珠這樣見過大場面的人,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狀況有一點尷尬。 不過,她不會表現出尷尬來就是了。 穆明珠揭下額上的濕帕子來,擦了擦鬢角的汗水,歪靠在床柱子上,身上仍覺綿軟無力,先問道:“寶華大長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