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9)
分明說好了陪著自己,結果等自己一醒過來,就找不到人影了。 裴燁感覺到他的不安,忙解釋道:就在附近轉轉而已,你在這,我哪里都不會去。 晏江引抿了抿唇,心中有些茫然,他覺得自從上次一別之后,裴燁整個人就變了很多,經常做出一些從前不會做的事情,或者講些從前根本不可能說的話。 他不知道這種轉變是因為什么,難道是那一次發生關系所至? 每次想到這里,晏江引便不愿再深究下去,他有自己的驕傲,可是他更加貪戀這個男人給自己的這份溫柔。晏江引向來不是個矯情的人,這一切是他半生求不得的東西,如今得到了,他只想拼盡全力的守住,又豈會因為一些沒有根據的猜疑而推開地方。 你說的,是真的嗎? 裴燁點了點頭,下一秒意識到對方看不見,又補充道:真的,我何時騙過你。 晏江引微微勾唇露出一抹笑意,恍如西子湖間漾起幾縷春波,溫和的沒有任何攻擊,卻又美好的動人心弦。 裴燁的心跳頓失了節拍,向來平靜如水的心泛起層層波瀾,盯著少年的目光不自覺就變得有癡迷。 從經年之前的初初相識起,他便知道這孩子生的龍章鳳姿、容色出塵,但也并未過多的注意,可是不知從何時起,裴燁的雙目已經離不開眼前的這個少年,不論是一顰一笑,疑惑哀愁傷憂。 裴燁,晏江引輕輕拽了拽裴燁的衣袖,我們回去吧! 好。裴燁直起身子欲引著他走,目光無意間掃到晏江引的衣擺,不由一愣。 卻見少年粗布的白衣上,衣擺膝蓋處沾染了微濕的泥土,左膝上甚至磨出了個大大的洞。 你方才摔倒了嗎? 沒,沒有。晏江引下意識搖頭否認。 裴燁蹲下身子,打算拍去晏江引衣上塵土,不想手剛觸上去,便感覺少年的腿微顫了一下,裴燁意識到什么,抬手便去掀晏江引的衣擺。 晏江引雖看不見,但感覺仍舊靈敏,意識到對方的意圖,他趕忙后退了一步,卻是撞到身后的竹籬,直直朝后倒去。 裴燁眼疾手快,一把攬上他的腰,阻住了晏江引后倒的趨勢,只是情急之下,手上的力道有些沒控制好,晏江引被慣性帶的一下撞在裴燁身上。 感覺到男人寬厚而溫暖的胸膛,晏江引一時有些無措,不自知的緋紅了面頰耳畔。 裴燁心思還落在晏江引的膝蓋上,因此并未注意到他情緒的變化,他扶著晏江引站穩身子,溫聲道:腿上怎么了?讓我看看。 晏江引被他溫和的聲音蠱惑了一般,就這么乖乖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裴燁便趁著他失神的功夫,撩開了對方的衣擺,素白的褲子上,膝蓋處滲出了鮮紅的血跡。 裴燁心中一緊,手上動作更加小心起來,也幸而這衣袍做的非常寬松,加之晏江引身形清瘦,裴燁沒廢多少力氣,便將他的褲腿卷了起來。 少年的腿形狀勻稱,肌膚瑩白如玉,隱能看見皮膚之下細小的青色血管,漂亮的就像一間精雕細琢的藝術精品,可也正因為如此,那膝蓋上血rou模糊的傷口,便愈發顯得觸目驚心。 裴燁抬手輕觸了一下,立時引來晏江引一陣瑟縮,他的心跟著狠狠的糾了一下:怎么弄的?為何要瞞著我? 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晏江引聲音很低,就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童,你一定覺得我很沒用對吧?連走個路都會摔倒。 裴燁哽了一下,頓時不知道說些什么,半晌露出一個苦笑:怎么會? 晏江引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拳,心中難掩低落。 天知道他有多在意自己在裴燁心中的形象,從很久以前,他就努力的想要活成這個男人希望的模樣,為了等得到他多一些的目光,他努力的學習很多東西,學著堅強,學著擔當他很怕自己若是慢了一步,就趕不上這人的步伐;害怕自己若是讓他失望了,對方就會毫不猶豫的拋棄自己。 在這個強大到讓人無力仰視的男人面前,少年內心其實有著許多無法宣之于口的自卑,這種自卑因為失明而被無限的放大,使得他越發的敏感,比之從前更加在意許許多多的東西。 裴燁就算現在將晏江引當成心頭的rou,只怕也難以理解對方這種種心情,他見晏江引低著頭不說話,一時間也不曉得如何安慰,想了想,覺得還是先處理好對方身上的傷口比較要緊。 他從地上站起身來,毫無預兆的,一把將晏江引抱到了懷中,然后朝著竹屋的方向行去,步子邁的很大,身子卻極穩。 黑暗中,晏江引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清瘦漂亮的雙手在空中無措的揮舞幾下,一把抱住了裴燁的脖頸,語氣不穩道:裴燁,你你做什么? 裴燁道:你受傷了,我帶你回去上藥對不起,下回我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離開了。 晏江引一瞬間愣住了,這人剛剛是和自己說對不起了嗎,他竟會說出這樣。話,你你 裴燁緊了緊抱著晏江引的手臂:陛下不要亂動,我們馬上回去了。 他已許久未用敬稱,此時突然喚這么一聲,語氣里少了從前的尊敬,卻乎多了幾分不經意的寵溺。 晏江引覺得心里癢癢的,仿佛一片羽毛sao過,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將腦袋靠在裴燁的胸膛。 不一時回到竹屋,恰恰碰見從屋里出來的老大夫,老人家看見他們這樣子,也沒表現出什么驚訝,只隨口招呼了句:回來了? 裴燁抱著晏江引不便行禮,便只點了點頭以作致意,繼而問道:應伯,晚輩想借您些傷藥一用。老大夫這的住處到處都放著藥材丹丸之類,想必傷藥這種東西也不會少,所以裴燁也就沒有繞彎子。 老人自稱姓應,裴燁覺得一直稱呼對方老人家顯得太過生分,于是在征求了對方意見之后,便決定已此相稱。 應老下意識瞅了裴燁懷里的晏江引一眼,見對方從始至終將腦袋死死埋在裴燁懷中,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孩子還害羞了,哈哈,有啥可害羞的,老夫這輩子什么沒見過傷藥在藥廬的架子上,三層從左往右數第三個竹器里。 裴燁道了聲謝,便抱著晏江引朝西向藥廬而去,進了屋門,他將少年放到椅子上,自己循著應老的話,很快在藥架上琳瑯滿目的瓶瓶罐罐里尋到了要找的東西,他聞了聞,嗅出了幾種熟悉的藥材味道,估摸著沒錯,便取了走到晏江引身邊。 若疼的話,就講出來,我會小心些的。裴燁蹲在地上,撩開晏江引的衣擺褲腿。 晏江引低低應了一聲,又陷入了沉默。 裴燁開始給他上藥,動作小心翼翼,晏江引并沒有覺得疼,那藥膏帶著微微的清涼,反倒緩解了不少疼意。他眼不能視物,五感便越發清明,裴燁每一下的動作,他都能清晰的感覺到,甚至男人噴灑在他膝蓋上的鼻息。 晏江引心想,他此刻可能傾著身子,低著頭,神情一定是專注的,就像從前在東宮教導自己學識的時候那般 這么想著,胸腔蔓上一股暖流,整顆心都安定了下來,短暫安定之后,又變得躁動。 第116章 上好了藥,裴燁從柜子 這么想著, 胸腔蔓上一股暖流,整顆心都安定了下來,短暫安定之后, 又變得躁動。少年一雙眼沒有焦距,卻能準確的捕捉到裴燁所處的方向,他定定的對著半蹲在地上的男人,漂亮的眼睛漆黑如琉璃,內里有星子閃動。 上好了藥, 裴燁從柜子里尋來套干凈的衣裳,對晏江引道:換一下吧!少年素來好潔,身上沾染了塵土血跡必然不舒服, 裴燁難得對什么人如此上心,可一旦細致起來卻堪稱無微不至。 嗯,你衣服給我。晏江引聞言伸長了手臂,感覺到對方將衣裳放在自己身上, 便抱住東西從椅子上站起來,打算去床邊換。 裴燁見他每一步都邁的小心翼翼,便忍不住去扶, 晏江引微微掙扎了一下:我自己可以, 你出去吧! 少年的拒絕和堅持清晰的傳到出來, 裴燁愣了一下,緩緩松開手:那我到外面等你, 有什么事情便喚我。 晏江引點了點頭,等裴燁出去了,自己動手解開衣裳,只是衣服脫下來容易,穿的時候卻艱難。 雖是粗陋的布衣, 但裁剪仍不免復雜。晏江引平日里都是被人伺候慣了的,更何況此時什么也看不見,他摸摸索索許久,方才尋到將這衣服套上身的法子,卻是穿反了面。 裴燁等了半天不見動靜,終究忍不住進門去瞧。方跨過門檻,便見晏江引上身松松套著長袍,衣帶也沒系,雙手正提著外褲往身上扯,白皙漂亮的腳丫光溜溜的踩在地上,大抵因為沒掌握好平衡,搖搖晃晃幾下,眼看著就要摔到地上去,尚且涼爽的天,少年白皙的額頭卻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好看的眉毛緊皺成一團。 裴燁緊走幾步扶住他的胳膊,立時感覺到晏江引的身子僵了一下,他訕訕的松開手,心中有些失落,不知為何就說出句:我進來拿點東西。話落便是一愣,想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么說,那奇怪的、類似于心虛的感覺,來的好無厘頭。 那你去拿吧,我馬上就好了。雖然看不見,但晏江引覺得自己此刻的模樣一定是狼狽的,心下不想讓裴燁看到這樣的自己,因而此刻只希望這人快些出去。 然而裴燁顯然沒有離開的打算,他四下掃了掃,看到掉在地上的腰帶,撿起來走到晏江引身邊,見他已將外褲穿好了,便伸手從晏江引身后繞過去,將那腰帶為他系上。 裴燁的動作很快,在晏江引還未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結束了這個改過程,然后非常自然的拉著對方的手走到床邊:累不累?要睡會兒嗎? 晏江引搖了搖頭。之前才睡過的,這會兒根本睡不著。 從前清明的時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看不見,連走路都成問題,他這些日子,每天大半時間呆在床上,有時候即便沒有睡意,也是閉著眼睛,因為就算睜大了雙眼也只能看到滿世界的黑暗,那會讓他心中很不好受,可日日如此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晏江引也明白,自己早晚是要學著適應黑暗的,若是這眼疾一輩子不好,難道要這樣一輩子如此,當個無法自理的廢物不成。 裴燁想了想,說道:外面陽光甚好,我帶你出去走走吧! 能與裴燁呆在一起,即便什么也不做,少年都是知足的,此時自然不會有什么意見。 裴燁一手拿了晏江引換下的衣裳,一手自然的拉起他的手,朝著外面走去。 晏江引乖乖的任由裴燁牽著走,過了一會兒,聽到清澈的溪水聲,好奇問道:我們去哪? 去溪邊。這竹屋雖然簡陋,但選址極好,旁邊不遠處就有條小溪,用水非常方便。裴燁打算先去將晏江引的衣裳洗了,這地方雖然山水秀美,可終歸處在深山,兩人換洗衣物來來去去也就這么兩套,聽應老說,這些還是他年輕時候的。 應老的藥藥效極好,加之裴燁有內功調理身體,這不到半月,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裴燁便想著該幫老人做些事情,他們在這里住了許久,總不能一直白吃白喝不是。 于是這些日子,裴燁便積極的包攬了許多的活兒,其實除了砍柴跳水這類粗事,裴燁有幾分力氣之外,很多事情他也沒做過,可是這些日子磨下來,倒也算學了個有模有樣。 晏江引沒想那么多,只以為裴燁是打算帶他去河邊散步。兩人走了一會兒,很快就到達目的地,裴燁在岸邊尋了快平整的石頭,隨手扯下一叢樹葉撣了撣石上灰塵,扶著晏江引的雙肩坐上去:你在這坐會兒吧。 裴燁轉身拿著衣裳朝河邊走,晏江引下意識拽住了他的衣袖:你去哪兒? 少年的語氣里透著不安,就好似個害怕著被人拋棄的孩子,裴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在水邊,你一喚,我就能聽見。 晏江引聽了這話,便沒再說什么。 裴燁走到溪邊蹲下身子,將衣裳浸濕了,捏碎從岸邊的樹上摘的兩顆皂角滴到衣服上,將那上面的臟污和血跡清洗干凈,只是期間因為力道沒控制好,不甚又將揉出了幾個破洞。 他將那衣裳舉在空中看了看,一時間有些苦惱,沉思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從從他們這缺衣少物的生活想到了山外的情況,便考慮著是不是該出去了,畢竟外面 裴燁。晏江引聽見嘩嘩的水聲停了下來,等了一會兒仍舊沒有動靜,便忍不住出聲喚裴燁。 裴燁的思緒被打斷,忙應了一聲,他將衣裳丟到水中浣凈了一把擰干,恰見兩條魚從上游下來,隨手折了支樹枝,出手便插中一條,用根水草串了走到岸上。 他一手抬起晏江引的手,將栓魚的草繩塞到對方手中:拿著這個。 魚兒并未傷到要害,狠狠的掙扎了幾下,晏江引嚇了一跳,差點將東西丟出去,然而脫手之前又被他緊緊握住。 人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對未知的東西總有著無限的恐懼,何況晏江引手中的還是只活物,至于為何沒有被他甩出去,大抵是因為潛意識里對裴燁的信任。 裴燁見他這驚慌失措的模樣,莫名覺得可愛的緊,唇間不自覺勾出一抹淡淡笑意:別怕,只是條魚而已,晚上給你煮魚湯的。 我才不怕。晏江引下意識反駁,心中卻蔓上一股暖意,暖中帶著微甜,就像飲了辰間的甘露一般。 二人回到院中,裴燁將衣服搭在竹竿上晾著,又挑水將菜園子澆了一遍,天色便近了黃昏。 應老在生活上是個極為粗糙的人,這從他不修邊幅的外表大概也能見出。他那菜園子面積很大,一邊種了許多草藥,一邊種的各種蔬菜,裴燁估計是種子撒下去之后就沒怎么管,里面生了深淺不一的雜草,而且菜也沒怎么動過。 這老家伙也不知這么多年是怎么過下來的,做的菜既難吃又難看,還有時候出了門就是一整天不見人影兒。裴燁迫于生計,只得自己下廚。 他兩輩子出身世家,身份尊崇,廚房這地方進都沒怎么進過,廚藝可想而知。第一次做飯的時候,弄到油鍋起火,毀了一堆食材,方才做出點堪堪能瞧的東西,第二次被應老這個手藝不怎么樣,但好歹獨立生活過幾十年的隱士在旁邊指導著,稍稍有了點兒進步,之后慢慢摸索,做出的東西說不上多么好吃,起碼終于偏向正常水平。 在菜園子里摘了點兒青菜和黃瓜洗干凈了放到灶臺上,裴燁開始處理那條魚。有句老話叫一通百通,殺魚對于裴燁這種用慣了刀劍的人來說,還真不是什么難事兒,他手腳麻利的將魚收拾干凈,按著應老之前的說法弄了一下,然后丟到燉鍋里邊兒熬,接著煮了米飯,簡單的將青菜和黃瓜炒了,一頓晚飯就這么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