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圓”的“團”。

    直到大杏郎覺得她們哭得差不多了，主動松開枝手去打水，鄰居們準備的實在很好，不止外頭的灶上燒好了，后頭另一個灶也燒上了，熱水滿滿的，旁邊還有人打了一缸涼水，冷熱水一裝，憑經驗弄成恰恰好的溫度，大杏郎擰了五塊熱毛巾搭在臉盆上……不對。

    他又往外瞅了瞅，瞅到杜楠、朱璣腳旁邊學著他們的模樣，和家人抱成一團的兩個小團子，他愣了愣，隨即又擰了兩塊毛巾出來。

    將水盆、毛巾一并交給還沒醒過味來的小杏郎，他徑直去鶴廄弄鶴食去了←鄉親們光想著他們要吃東西，卻沒想到這么些神獸神鳥，當然，也有一些夫郎想到了的，可是他們最多也就喂喂雞罷了，哪里懂得神鳥吃啥？萬一準備錯了冒犯了神鳥那就不得了了，索性不準備了。倒是放了幾袋糧食草籽并孩子們抓的一甕蟲子在灶間←這可是村子里雞們最高級的口糧了。

    于是，等到老杜家終于把臉擦干凈，坐到石幾旁了，飯菜已經被杜楠朱璣合力擺上桌，朱子軒拿了筷子，杜雨涵從空間里找了一壺酒，一家子整整齊齊對著坐好了。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只是左邊多了一條紅龍，右邊多了一只金燦燦的鳳凰，加上角落里窩成一團的麒麟三口，這……

    嗯……她家大概是闊了些，心里這么想著，杜雨涵先開了口。

    “母親，這些年來，您到底是去哪兒了？竟然騎著鳳凰回來，不止地上的鄉親，旁邊我和子軒都嚇傻了?！?/br>
    嘴里嚼著炊餅，杜嬰嬰便長嘆一聲：“唉——你們倆是沒看見，當年的真東界不是發大水了嗎？我竟是被沖到妖界了?！?/br>
    “妖界？！”杜雨涵的眼睛都瞪大了，沒辦法，她可聽都沒聽說過??！

    “別大驚小怪的，咱們這地方叫界，妖們住的地方自然也叫界，你就當做我被沖到一個住著妖怪的界就行了，何況我被沖到的那地方還是妖境的邊界，鄉下地方，尋常的緊?！倍艐雼腼@然是真長見識了，說起妖界都不覺得有什么了。

    “這……”尋常到鳳凰都能隨便騎回來嗎？這……這可真不是尋常人眼中的“尋?！卑?！心里這么想著，杜雨涵并不敢說出來，只是繼續問她——“那母親您在那邊是怎么生活的？都是妖怪的地方，生活一定不容易……”

    然而她又猜錯了。

    大手一揮，杜嬰嬰搖搖頭：“別提了，別提多容易了?！?/br>
    眼瞅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向自己，杜嬰嬰又啃了口炊餅才道：“我還當先生了哩！在那邊授業講學，有好多學生！”

    “呃……母親是……教妖們種杜英……”怎么想也想不到杜嬰嬰能開班授業講什么，杜雨涵胡亂猜測道。

    大手又是一揮，杜嬰嬰眼珠一轉道：“教他們做人?！?/br>
    “哎？！”

    “天天都有妖找上門來，看我的樣子，像比照著我化作人形，劉天龍就建議我們索性開個學，教他們如何做人?！?/br>
    “你這伙計找的好，頭腦當真靈活，若不是有他在，我倆融入的怕沒有這般容易……”

    “我也是教了好多學生，和他們越來越熟悉，聊天之后才知道他們為何想要做人?！?/br>
    “原來卻是他們的王病了，他們這邊的醫生治不好他們王的病，便想著去人類那邊尋一名極有名的大夫治病，最后眼瞅著他們實在太笨，怎么教都化不成真真正正的人，我就說那我去好了，說去就去，雖然費了一番功夫，不過所幸功夫沒白費，大夫找到了，病也治好了，那妖王便說要答應我一個要求，我自然說是要回來嘛！然后我就回來了?！?/br>
    杜嬰嬰說得簡單，然而想也知道，這么多年才回來，其中艱辛怕是她根本沒有與他們講，心里這么想著，老杜家的其余人也將心里想的顯在了臉上，一個個含著淚，一副她老人家辛苦了的模樣，倒把杜嬰嬰看的虎軀一震，當即便又擺手了。

    “別這樣，其實真沒廢多大功夫，大夫是誰、大夫在哪兒他們早就打聽清楚了，界門也是他們開的，我就出了個人而已，然后又說了幾句話把人帶過來，當真挺簡單的?！?/br>
    “我不信！挺簡單的能這么多年才回來？娘您一定受苦了！”朱子軒含淚道。

    杜嬰嬰就很無語。

    斜眼一看杜楠，她老人家再次開口了：“誰讓杜楠他倆這么多年才出來？杜楠當歸和我一起被沖走，我不擔心你們，就擔心他倆，于是妖王問我坐標的時候，我便說讓他將界門開到他倆身上，這樣的話，不管他倆在哪兒，我都起碼和他倆匯合了，因著有大小杏郎在，妖王說定位到他們身上也不難，誰知真正開界門的時候才發現，外界根本查無此人??！”

    “當時就把我嚇的……”

    “好在妖王是個有本事的，還幫我開了一卦，說他倆無事，此時應是在一個秘境之中，就讓我等著，然后等啊等，就等到今天了?！?/br>
    “一感到他倆出來了，妖王立刻派人把我們叫過去了，我那邊家里頭的被子也沒疊就過來了，哎！”

    杜嬰嬰原本還在皺眉懊惱，然而抬頭看到對面的杜楠和朱璣的瞬間，她眉間的紋路消失了，也不懊惱了，嘴角微微上揚，一雙鳳眼靜靜凝視兩人，她笑了：“好在你們倆沒事?！?/br>
    “不過——”緊接著，她話題一轉，指著杜楠朱璣身后的花椒和八角，她眉毛一挑問：“這倆孩子是怎么回事？”

    第188章 花花子衿

    杜楠便和朱璣對視了一眼。

    還沒等他們倆想到要如何開口，他們身后的八角聽到自己被點名，已經怯怯冒頭了，看著所有大人都看著自己，他鼓起勇氣道：“曾祖母，爺爺，奶奶……”

    完了——看著對面當歸的臉，杜楠心里咯噔一聲，不用回頭，他都猜得到此時此刻他奶他爸他媽會是什么表情。

    這也就算了，就在這種時候，他對面的當歸瞅著他，臉上竟是帶笑的。

    笑什么笑，好像和你無關似的——杜楠的眼神這樣說道。

    然后當歸就勉強繃緊嘴唇，只是眼睛分明還是笑著的。

    就在這個關頭，還是杜楠身后的花椒出來了，一把抓走一臉期待看向杜嬰嬰等人的八角，他一邊拽一邊道：“走了走了，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br>
    聽聽，多懂事，多善解人意??！

    如果沒有后頭那句話就好了。

    就在花椒拉著八角即將從前院消失的時候，遠遠地，杜楠聽到他又對八角道：“……你傻啊，爹娘這么多年沒回家，一回來多了倆孩子，這擺明了得挨批，搞不好還得挨揍，你在旁邊看著，他們多沒面子??！”

    杜楠：……如果你不說這句話，或者這句話小聲說，我會更感激你一點。

    還有，“爹娘”是怎么回事？你之前對我們不是一向直呼姓名的嗎？

    院子里的風平浪靜一直持續到八角花椒消失在前院為止，待到他們進入后院，沒兩分鐘，杜楠就聽到前方他奶風雨欲來的聲音——“說吧，這是怎么回事？”

    認命的轉過頭來，杜楠這才發現前方三個人竟是三張臉，他奶居然是一臉慈祥笑著的←然而眼神很可怕，他媽確實是一臉驚愕的，只是驚愕中帶著隱隱興奮是怎么回事？三個人只有他爹表情最符合他之前的想象：目瞪口呆，又錯又愕，一臉懵逼。

    清了清喉嚨，杜楠正想要怎么開口，不料旁邊的朱璣卻先他一步開口了：“由我來說吧，事情是這個樣子的——”于是，接下來的時間，杜楠只要和他奶他爹他娘一起聽故事就可以了。

    朱璣的口才極好，和他媽杜雨涵不相上下，兩片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他們在木鐲空間中的經歷便被他娓娓道來，直講的和外頭茶館里說書的似的，聽得杜嬰嬰、杜雨涵和朱子軒都津津有味，時而大笑，時而驚呼，時而拍桌。

    倒真成了茶館了——杜楠心道。

    不過這樣一來，他們倆這邊的事兒連同二小的經歷便被交代了個明明白白。

    “原來是器靈么？”杜嬰嬰說著，看向兩小只消失的方向。

    “好感動哦！”這是他爸，先是聽到花椒對器靈爺爺的懷念，后面又聽到美人將軍化作流星消失的地方，朱子軒本就極為感性，這眼淚基本就沒停下來過。

    倒是杜雨涵聽準了兩人如今的修為，不由倒吸口氣：“這么說，當歸如今已經元嬰，而杜楠也金丹五層了？這……好生厲害？”

    “還好吧，我現在也元嬰兩層了，應該快三層了?！倍艐雼雲s沒覺得有什么，只是聽到杜雨涵這么問，眉頭一擰，審慎的視線轉向杜雨涵夫妻：“你倆該不會還沒金丹吧？”

    這話問的——杜雨涵口中當時便是一噎：別說金丹了，他、他們還沒筑基……

    “你們倆可得努力??！”語重心長叮囑了閨女一句，便不再多說，杜嬰嬰隨即將話題轉回孫子……帶回來的兩個娃娃身上。

    “原來那兩個娃娃是你倆的器靈，還是受過重創，失了部分記憶的器靈?！?/br>
    “只是——”杜嬰嬰話題一轉：“對村里人且說他們就是你倆的孩兒吧?！?/br>
    杜楠：?。?！

    沒看孫子震驚的臉，杜嬰嬰只是繼續往下說：“咱們既然回來了，兩個娃娃肯定會和村里的其他娃娃一起玩，讓人知道他們器靈不好，一來娃娃們不知道那是什么搞不好會被排斥，二來器靈聽說很是稀罕？被外頭的人知道了惹人覬覦就更不好了，思來想去，我覺得就說是你倆的娃兒好了，剛好，到了你倆這年紀，在村子里也該有一兩個娃娃了，也省的三公六伯盤問了?！?/br>
    “什么成親了沒有??？怎么還沒辦喜事??？辦了喜事怎么還沒生娃娃??？是不是需要推薦大夫啊……我最不耐煩聽這些，索性直接就說他們是你們倆的娃娃，便什么事兒都省了！”

    杜嬰嬰說完，只覺得自己這主意極好，正想怎么無人贊美，轉頭就看到地下兒孫一張張瞠目結舌的傻樣，挑挑眉，她老人家不高興了：“怎么了？我這主意不好嗎？”

    “好，母親的主意向來都是極好的，我、我只是沒想到這么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奶奶，有點……有點詫異?！倍庞旰Y結巴巴道。

    “那就早點習慣吧?！倍艐雼氲?。

    “倒是你倆，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怎么這么些年還沒金丹？”話題一轉，杜嬰嬰開始詢問閨女女婿這些年的經歷了。

    “這、這不是子軒的占卜學的有點不到家嗎，然后麒麟又有些不好養……”杜雨涵說著，將自己兩人這些年的經歷也說了出來。

    杜楠他們失蹤的那一刻，杜雨涵兩人就踏上了尋人之路，然而朱子軒在問天宮這些年，不用不知道，一用之下才發現自己這占卜之術學的不大牢靠，然而做夢又夢不到，雖然略有遺憾然而夫妻兩人倒也放了心：夢不著就是沒事兒。

    于是他們決定就靠朱子軒那不太牢靠的占卜之術繼續尋人。

    一次尋不著不要緊，繼續卜嘛！卜著卜著，有兒子閨女老媽的下落在這兒惦記著，說不定就能讓朱子軒的占卜術精進一步，于是兩人接下來便是朱子軒卜到那兒，他們倆便飛去哪兒。

    只是有一樁難事→隨著兩人的行進，找上來的麒麟越來越多啦！養不起啦！

    心知這是兒子搞出來的事兒，兩人便只能將這許多麒麟扛下來，當然，他倆心里還期許著或許能從麒麟這兒找到兒子的下落哩！

    只是兒子還沒找到，麒麟卻已經多到快要成災了，雖然一部分麒麟偶爾會離開（←杜雨涵猜測這是上班去了），然而耐不住它們總量大啊，還有相當一部分沒有差事的野麒麟，每天無所事事，就賴上他們了。

    最后還是杜雨涵靈機一動想了個好主意。

    “它們不是沒差事所以無所事事嗎？我就索性給它們找了個差事?！闭f到自己的主意，杜雨涵說得眉飛色舞：“反正我們也要到處尋人，今天去這個界，明天去那個界的，如今既然有這么多麒麟在此，不用白不用，我便造了個豪華麒麟車，在里面堆滿了店里的特色商品，打上淘寶坊的招牌，到處開快閃店啦！”

    “呃……快閃店就是偶爾出現一下，賣完就消失的店?！敝蓝艐雼霙]有上輩子的回憶，杜雨涵還解釋了一下。

    倒是讓朱璣聽完挑了挑眉，心中確定了什么。

    “別說，咱們的生意可好啦！之前的貨早就賣完了，我就倒騰各界的特產賣，別說，因著這許多麒麟的緣故，生意好卻從沒人敢找咱們的麻煩，就有幾次在界隙中遇到強盜散修，還被麒麟們拉跑了，嘖嘖！論速度，誰能跑得過麒麟??！”

    “你們現在看到的麒麟已經是少了好些了，如今也就剩了不到一千頭，之前多的時候兩千多頭也是有的，也是奇怪了，就前兩天的事兒，好多麒麟忽然莫名其妙消失了，那時候我就說莫非是五花出來了，然后剩下的麒麟就拉著我們趕路了，這不，趕著趕著就趕到咱們小蒼界了，然后就當真看到五花還有母親您啦！”杜雨涵笑道。

    挑挑眉，杜嬰嬰便看看旁邊一樣微笑著的女婿，涼涼道：“所以說最后找到我們還是靠的麒麟，沒靠這家伙的占卜啊?！?/br>
    直說的朱子軒面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不過也得虧如此，咱們一家子才在一天同時回來了，誰也沒等誰，挺好?！币暰€依次從閨女、女婿臉上滑過，滑過杜楠，落在朱璣……身上的一身男裝上時，她又端正了神色，雙目直視朱璣道：“當歸，接下來，你想做男娃就做男娃，想做女娃就做女娃，無論你是什么性別都是咱家的人，我們不挑你，外人更沒資格說你，倘若外人因為這個說你，你讓她找我來?！?/br>
    她說的堅定，目光亦堅定。

    而就在她開口之后，杜雨涵也開口了，面帶微笑，語氣卻是同樣的堅定：“就是，都修仙了，還管啥性別，如果有人說，你讓她先找我?！?/br>
    然后便是朱子軒，瞅瞅老媽又瞅瞅老婆，小聲道：“打架吵架我都不太行，不過我會做衣裳，接下來你想穿男裝爹就給你做男裝，想穿女裝爹就給你做女裝，做啥都行?！?/br>
    說到這里，他笑了。

    然后，朱璣也笑了。

    這一次，他是真的知道了：無論他是什么性別，杜家人是真的不在意，因為他們接受的是自己這個人，而非自己的性別。

    真好。

    于是，走過去，他依次擁抱了朱子軒，杜雨涵，最后抱住了杜嬰嬰，伏在杜嬰嬰肩頭，他伏了很久，久久才松開。

    經此一事，杜楠原本以為他會順勢恢復男裝的，豈料第二天一覺起來，卻發現院子里的當歸赫然一身女裝，非但是女裝，還比平時穿得女裝更花哨一點，一向素淡的領口不知何時繡滿了花兒那種。

    不是他的手藝，亦不是他爹的，倒像是當歸自己的……？

    看著當歸笑容滿面，舉著湯勺說飯好了的樣子，杜楠忽然想起上輩子的他似乎在一部分資料中被認為是女性來著？

    呃……別是經此一事，徹底將本性釋放出來了吧？

    不過管他呢？他媽說的對，都修仙了，管性別做啥？

    于是，接過當歸遞過來的筷子，杜楠坐下來開始啃油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