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一個人是幻覺,那兩個人呢?總不能是集體發癔癥吧? 在診療所的助理來領寧執去見醫生時,寧執也有了那么一瞬間的猶豫,他很不想承認他是被徐卿影響了,可是,徐卿走時的樣子真的很快樂。 寧執是在做了一番艱苦卓絕的斗爭后,還是推開了心理醫生的門。秉承的是那句來都來了。 心理醫生在聽說寧執的困擾是最近總會夢到一個非常完善的修真界后,眼中閃過的驚訝被寧執全部看到了眼里。那不是一種對于他完全沒有聽說過的幻想而產生的驚訝,更像是他在哪里聽過,沒想到又能在寧執這里聽到。 醫生能從哪里聽過呢? 自然只可能是從他上個病人徐卿那里,也就是說,徐卿和寧執真的夢到了同一個地方,在他們完全沒有通過氣的情況下,他們經歷了一樣的世界背景。 就是不知道徐卿是夢到他也去了修真界,還是只是夢到了一些已經發生過的事。 從寧執的夢中世界觀來看,涂山卿是已經隕落的大能,那么徐卿夢到的就只可能是前塵之事了。 心理醫生對于這樣都很難稱之為巧合的事情,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他唯一能夠幫到寧執的,是之前有關于寧執害怕成癮的討論。 他沒有著急和寧執爭論什么累不累、快樂不快樂的問題,他只是在舒緩的音樂聲中問寧執:那你這么拼命的一直努力向前,追求完美的生活,是為了什么呢? 什么為了什么?寧執有點懵。 是為了掙更多的錢?是害怕不工作就會失去眼下的一切?還是不斷的工作能夠給予你成就感?每個工作狂的背后,都有這樣那樣的成因,但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實打實的能從不斷的工作里收獲快樂和安全感。 寧執沉默了下去,開始仔細思考。 他是喜歡錢,但他花錢的時候也很大手大腳,就好比之前買版權的舉動。寧執并不是那種非要攢無數銀行存款看著才能安心的類型,正相反,他很懂怎么花錢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質,在該買東西的時候,絕不會手軟; 至于害怕失去,那也是不會的,寧執對自己的專業極度自信,哪怕沒了眼下樓長生這邊的工作,他也會很快找到下家,待遇甚至會更好; 成就感的話,大概算是有一點吧,但也不是那種非它不可的成就感。 所以,他到底在圖什么呢? 寧執到最后也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只能對心理醫生道:做事一定要圖什么嗎? 不一定,但如果是像你這樣拼了命燃燒自己也在所不惜的,肯定是要圖點什么的。至少,在這趟人生之旅的最后,肯定有什么在等著你,是你所渴求的。 寧執在渴求什么呢? 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寧執都已經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了,至少他覺得他獲得了。所以他其實一直在想要的是滿足自我。 那么,寧執的自我需求又是什么呢? 寧執直接被問懵了,然后他的預約時間就到了。在迷迷糊糊的起身離開之前,心理醫生留給寧執的最后一句話是:期待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能夠給我這個答案。 寧執卻覺得他下次打死也不會來了,因為一如徐卿所說,再貴的心理醫生也解決不了他們的問題。 他甚至覺得自己這完全是浪費了一下午的時間。 也不對,至少他遇到了徐卿,并得到了三個問題,他圖什么,他渴求什么,他的自我需求到底是什么。 按照夢境里來說,那必然就是拯救世界了。 寧執其實一直很不愿意相信這種個人英雄主義,他從不覺得一個人就可以拯救世界,他更相信團隊協作,人類命運共同體,勤奮努力之類字眼。但現在他的夢境卻在告訴他,你是青要道君,你是北域很多人的信仰,你要拯救世界。這簡直是在顛覆寧執的三觀。 當然,更重要的是 寧執開著超跑回家后,就給樓長生發去了微信:【可以把徐卿的微信推給我嗎?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他討教?!?/br> 樓長生回了三個問號給寧執,徐卿的微信號那能是說給就給的? 寧執也知道自己這個請求有些冒失,但他已經顧不上了:【是病友之間的交流,我下午遇到過他?!?/br> 【ok?!繕情L生仍覺得這事挺天方夜譚的,但還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幫忙問了,不過他并不覺得徐卿這樣的大忙人會同意和寧執聊聊。 結果徐卿卻很快回復道:【你不來問的話,我就要來問你了?!克麆偳梢蚕爰訉巿痰奈⑿?,但又怕太過冒失,還在忐忑要不要開口。 樓長生:【】你不對勁! 樓長生一邊cao作著給兩人推微信,一邊不著邊際的想著,自己這不會是無心插柳的促成了一樁什么奇妙的姻緣吧?說好的不是基佬呢?徐卿你要是喜歡男的,你早說??! 寧執加上徐卿后,也是開門見山:【你相信那是真實的嗎?】 徐卿那邊始終顯示的是正在輸入中,卻隔了很久后才發來了寥寥幾個字,很顯然他的內心和寧執一樣并不太平,他有太多想對寧執說的話,最后卻反而只剩下了一句再凝練不過的:【我希望它是?!?/br> 這五個字就像是一箭擊中了寧執的心。 他也希望它是。 越是害怕失望,才會越是抵觸,如果注定無法擁有,不如從一開始就不去了解。寧執這才驚覺,自己對這個夢境一直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不是不喜歡,也不是怕成癮,是因為太喜歡了,才會患得患失。 又過了很久,徐卿為寧執送來了最后一個理由:【你能聯系到他嗎?如果可以,請幫我告訴他,我一直有在很努力的想他?!?/br> 思念在,傘就會一直在。 那個他是誰,不需要徐卿說,寧執也已經懂了。 寧執終于說服了自己再次回到夢里,他告訴自己,他是為了給老板的朋友圓夢,才決定回去的,嗯,就是這樣沒錯。他不能讓徐公子失望。 *** 修真界,白玉京。 迎年書院。 主院。 寧執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姬十方通紅的眼睛,像小兔子似的,已經快要偏執入魔。 在寧執期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姬十方便上前來查看了,數道檢查的法術被打到了寧執身上,無數次確定了寧執期和正常人一樣,姬十方還是無法相信。寧執期如果真的沒事,怎么會說倒下就倒下?哪怕知道寧執期有這個說睡過去就睡過去的毛病,姬十方還是慌的一批。 每一天、每一天,姬十方都在期待著寧執期能夠醒來,就這樣生生的等了一個多月。沒有一天敢合上眼睛,也沒有一天敢離開寧執期半步。 姬十方一會兒想著寧執期要是醒不過來怎么辦;一會兒又想著寧執期醒來后一定要和他好好談談,下次不能再這么嚇他了;他想到最陰暗之處時,甚至還想過要把寧執期關起來,藏到一個只有他知道的地方。這樣就再不會有人傷害到寧執期了,而寧執期也只會永永遠遠的只看著他一個人。 可是到最后,姬十方也只敢這么想想,什么都不敢真的實施。因為他知道如果他真的這么做了,寧執期醒來后一定會不高興的。 他不想他不高興。 抱歉,讓你擔心了。寧執對姬十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他抬手撫上了對方的臉,想要撫平他皺起的眉宇,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下一次了,原諒我好嗎? 好啊,怎么會不好。 只要你開心,我恨不能把我的命都給你。 將心比心,姬十方終于意識到自己每回病了之后,寧執的擔心了。無所畏懼、胡作非為慣了的魔尊,第一回 開始反思自己,過往的他是不是做的不對。那必然是錯的離譜的。于是,他決定 我有件事騙了你。姬十方打算坦白了。 嗯?寧執偏頭,疑惑的看向姬十方,你騙了我什么? 我說了的話,你不許生氣。魔尊還是那個魔尊,哪怕是沖動決定坦白,也還是害怕失去。 寧執真的沒見過比這更小學雞的坦白,但還是點了點頭:好。 我其實姬十方從沒有覺得哪一刻會比這一刻更讓他舉步維艱,哪怕是在他統一南域的時候都沒有這樣,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需要思量很久很久,我其實沒什么病。 寧執愣了愣神,這才反應過來姬十方的意思,他一直在裝病。 你說了不會生氣的。雖然寧執沉默的時間不長,但姬十方還是慌了,在對方不給出回應的這短短剎那,對于姬十方來說已經是度日如年。 寧執還真的沒有生氣,就是有點哭笑不得:你裝病是圖什么呢? 圖卜爾徵開的那么苦的藥嗎?寧執至今想起來那一碗接著一碗宛如不要錢的黑褐色中藥,都替姬十方覺得苦。他甚至覺得卜爾徵也許已經看出了姬十方在裝病,才故意開那么苦的藥折騰他。 圖你在乎我啊。姬十方索性就全部坦白了。 寧執被姬十方這一擊直球給直接打傻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嘴巴,他總感覺他的耳朵有點燙,眼睛都不知道看向哪里。 他在心里對自己說,你慌什么呢慌?冷靜下來想一想,如果是別人,寧執也不知道自己會是怎么樣一個反應,但他知道如果是面對姬十方的話,他的回答有且只可能有一個:你不裝病,我也會一直在乎你啊。 姬十方:?。?! 作者有話要說:瞎扯淡小劇場: 姬十方:你再這么可愛下去,容易失去一些什么。 寧執:??? 姬十方:好比你的魔法師身份。 第42章 打工人的第四十二份工作: 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 寧執也知道自己一投入工作,就容易忽略別人的這個毛病。他師兄謝因就曾憂心忡忡,覺得他這樣很難找到對象。寧執今天才發現,何止是對象,連友誼都岌岌可危。當他的朋友覺得只有用裝病的形式才能獲取他的關注時,他真的該反思一下自己平日里對工作是有多著迷了。 哪怕姬十方只是夢中的朋友,也不能這么散養呀。站在姬十方的角度想想,寧執甚至會替姬十方覺得委屈。 我不在乎你,在乎誰呢? 當寧執說完這一席話后,姬十方竟不算特別意外。甚至詭異的覺得自己贏了,在寧執期浩渺如海的人生中,他后來者居上,一路打敗了不知道多少人,才成為了寧執期最好的朋友。還有誰?還有誰?! 卑微魔尊,在線求愛。 然后 然后,剛剛還信誓旦旦會把姬十方放在第一位的寧執,不得不硬著頭皮打破了美好的情感升溫時刻,對姬十方道:我真的很不想你誤會,但是我已經答應了別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必須得現在先去替對方做一下。 姬十方:我還是應該把你藏起來,不見任何人! 寧執說的很重要的事,自然就聯系涂山章了。一個傳音之后,撐著紅傘的前任鬼王就接受了召喚??吹贸鰜?,他這個鬼平日里真的挺閑的。不過說實話,書院里這么一群教習,不上課的時候,誰又不閑呢?平日里既不敢修煉,又害怕出門,平日里連想像道君一樣主持個正義都沒有發揮的空間。 在涂山章趕來的路上,寧執則在抓緊時間思考,他該怎么把徐卿或者說涂山卿拜托他傳達的話,合理化的傳遞給涂山章知道。 答應的時候,寧執還覺得挺容易的,等真正到了實cao階段才發現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 在涂山章的認識里,他哥涂山卿早就去世了,而且是那種死的不能再死,既當不了鬼也當不了仙的悲傷往事。他到底要怎樣才能在不揭開涂山章傷疤的情況下,完美解釋兩個世界的詭異情況?特別是寧執自己其實都沒有搞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直到寧執和涂山章在書齋匯合,寧執也沒能想到什么比較恰當的說辭,但人已經到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寧執決定把一切都推給天道背鍋,畢竟是修真界嘛,遇事不決,天道意志。 天道:??? 結果在寧執剛試探性的問出你覺得你哥有沒有可能還活著的時候,涂山章的反應已經是一個你這不是廢話嘛的白眼拋了過來。他當著寧執的面,轉了轉自己手上血紅的油紙傘,開口道:你覺得它是什么? 你的本命靈器?鬼器?寧執一直把紅傘當做是涂山章的隨身掛價來著,在外觀黨的世界里好看就行了,管他那么多呢。 這是我哥的思念。涂山章用再篤定不過的語氣道。 思念在,傘就在。就像他阿兄一天都沒有放棄過想他,他也一天沒有放棄過與阿兄重逢的希望。 猶記得,幼時無意中與兄長走散,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感到害怕,就已經在原地被哥哥重新找了回來。他被抱了個滿懷,聽著阿兄用顫抖著聲音說:阿章好棒啊,一直有在原地等著我。從那以后他就記住了,只要他一步也不離開,他就一定能夠等回他的阿兄。 所以,這回也是一樣的。 阿兄不是死了,他們只是走散了,歲月悠長,故人終將重逢。 涂山章的這份堅守,讓寧執本來卡在嘴邊的話容易了很多:我沒有辦法對你解釋這一切都是怎么發生的,但涂山卿讓我轉達,他一直都在很努力的想你。 書齋在這段對話之后,便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一直、一直到很久之后,寧執才聽到涂山章緩慢而堅定的回答:我知道。 他的聲音聽上去是那么平靜,平靜到了根本看不出情緒,只有他握緊了傘柄的蒼白之手,出賣了他不斷翻涌的內心。他覺得自己與哥哥只是走散了,和他意識到他們真的只是走散了,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涂山章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慶幸過,他當年的選擇是入住到迎年書院,而不是順應那顆暴戾到想要毀滅整個世界的心。 他真的曾很認真的想過要與這個世界共歸于盡。 可最后他還是忍住了,因為他阿兄是那樣的熱愛著這個世界,他不想讓阿兄失望,哪怕是在阿兄隕落之后。 他的堅守終于還是有了意義。 送走需要時間消化的前任鬼王之后,寧執索性就在書齋里坐了下來,鋪紙研磨,開始抄經。他真的很喜歡抄經,因為這種方式既能幫他思考,也能助他沉淀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