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小心翼翼道：我們是不是打擾你的好事了？你該不會是想等我們進去以后殺人滅口吧？

    怎么會？幽九魈輕嘆，你們來的正是時候。

    乙：？？？

    乙覺得如果不是自己瘋了，就是幽九瘋了。

    寢室內，無雙已經穿好了衣服，他剛從屏風后面出來，丙便沖到他面前，噗通一聲，跪在了無雙的面前。

    殿下！

    乙跟著后面進來，驚訝道：這好端端的，怎么又開始動不動就跪了？

    無雙垂眼看著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讓他立刻起來，他看著丙問道：丙，你想好了嗎？

    丙抬頭，詫異地目光看著無雙，無雙輕笑：我覺得這應該是個很長的故事，要不我們坐下，邊喝茶邊說吧？

    丙仰望著無雙，片刻后，輕輕點了點頭，乙順勢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幾人在圓桌邊坐下，幽九魈站在窗前，以前無雙不明白，他為什么總喜歡站在窗下，現在無雙知道了，幽九魈其實是在放哨，如果遠遠有人靠近，幽九魈就會立刻提醒他。

    無雙為丙倒了杯茶水，他知道，今晚注定將會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

    丙雙手放在膝蓋上，微微垂著頭，從坐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分鐘的時間，他一直沒有開口，但無雙也沒有催促他，只是安靜的等待著。

    乙的視線在無雙和丙之間來回了幾次，雖然他可能還不太明白，但在這樣的氛圍下，他知道自己要緊閉嘴巴。

    又過了一會兒，丙終于開口說話了，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并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乙：誰？

    丙抬起頭，眼睛里都是淚水，他看著無雙，低聲道：我從沒傷害過任何人，從學會走路開始，就在不停的干活，從天亮一直干到天黑，我們每天只能吃一碗煮爛的豆子，不管是什么季節，那些豆子好像永遠都帶著霉味，但霉味總比吃空豆皮和蟲子的尸體好，可是沒有辦法，每年到了夏季，總要吃上好幾回這樣的豆子，不過還好，那些蟲子并不會把豆子全部吃光，它們只是在上面吃出一個洞來，但是每碗豆子都能吃到蟲子的尸體，黑色的，小小的，沉淀在碗底，和豆子們一起被吞到肚子里。

    乙很怕蟲子，他聽著丙的描述，腦子里忍不住有了畫面，有些不適地捂了捂嘴。

    丙看了他一眼：很惡心對嗎？我也覺得很惡心，可是不吃就會餓，太餓了，也就不在乎自己吃的豆子里面有多少蟲子了，而且你不吃，有的是人等著吃你的豆子，沒辦法，畢竟饑餓的滋味太難受了，之前有個跟我一般大的孩子，因為太餓了，他就每天吃一點泥巴。

    乙驚唿：泥巴？那怎么能吃？

    丙苦笑：是啊，大人們也這么告訴他，說泥巴不能吃，會死的，可他太餓了，他說不吃的話，他也一樣會被餓死。

    乙：那、那后來呢？他怎么樣了？

    丙頓了一下，道：他果然死了，因為吃下去的泥巴無法被排出來，他的肚子一天一天變得越來越大，四肢卻細的可憐，大家說他吃了泥巴，他嘴硬說自己沒吃就是沒吃，直到他死的那天，他的肚子就像一個懷了孕的人，鼓的像個球，大家說他吃了泥巴，被撐死了，他他再沒辦法否認了。

    其實在那種地方，死亡并不一定是壞事，大人們總說，死了也就徹底解脫了。丙轉頭看向無雙，可是大人，我們明明什么都沒做過，沒傷過人，更沒有殺過人，那些犯了罪的人族，他們都能活得好好的，為什么我們就得死？為什么？

    無雙抿了下唇：所以你們逃出了囚欄，你們爭取過自由，不是嗎？

    丙搖了搖頭：不，不是這樣的，大人，我們從來沒有反抗過。

    無雙一愣：可是相康說，你們曾經差點沖進這里，差點殺了他。

    要殺他的不是我們，丙道，是那些犯了錯的人族，大人折磨他們，他們受不了這份折磨，就沖出了囚欄要殺大人，只是他們最終沒有成功，也不知道大人用了什么樣的方法說服了他們，那些人有一部分回到了囚欄，還有一部分人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而事后，大人就將這場暴亂的罪名，安在了我們異族人的頭上，說是因為我們蠱惑了那些人族，我們這些異族人才是這場暴亂的主謀。

    丙有些受了驚嚇，他看著丙，依然覺得不敢相信：怎么會這樣？

    異族已經是階下囚，為什么人族還要誣陷他們？乙實在想不明白，也不能接受人族竟然是如此的卑劣至極。

    無雙輕聲道：你剛才說，有一部分人消失了，是什么意思？是死了嗎？

    丙搖頭：沒有，他們沒有死，因為偶爾他們還是會出現，每過一段時間，他們會回到囚欄，然后然后侵犯我們異族的女性，只要長得稍微好看些，哪怕是懷了孕的，他們也不放過，簡直簡直比吃人的野獸還要可怕！

    不，不對，他們他們本來就吃人，丙一臉失了魂的表情道，只是他們從來不把我們當人，之前有異族身下孩子，因為出現了返祖的現象。

    無雙：什么是返祖？

    就是就是半人半獸，大人們說，千百年前我們妖族的祖先都是半人半獸，只是現在我們的模樣越來越接近人類，只是偶爾會有新誕生的妖族出現返祖現象，一出生便是半人半獸，而那些返祖的妖族，他們天生能與百獸說話，能聽懂獸語，甚至有些返祖的妖族，能夠讓百獸們聽命于他們，但是返祖的妖族，天生身體贏弱，一不小心就會夭折。

    第99章 救人的決心

    無雙抬頭驚訝地看了幽九魈一眼，幽九魈之前就說過，這世上有妖族可以聽懂獸語，與野獸交談，只是這樣的妖族實在太少，竟是這個原因嗎？

    他們通過返祖得到了祖先靈力的同時，卻也相對付出了一些代價，比如完全區別于人類的軀體，還有健康的身體。

    無雙似乎猜到丙接下來要說什么，他有些不忍，卻還是咽了下口水，輕聲問道：囚欄里，出現過返祖的妖族，對嗎？

    乙也好奇地瞪大了雙眼看著丙。

    丙艱澀地點了點頭，想來唯唯諾諾的臉上，竟出現了一絲怨恨和憤怒，一開口，聲音沙啞道：是，出現過，他比我大兩歲，她的母親是一只蛇妖，因為天生臉上生有蛇鱗，丑陋異常，所以沒有一個人族會愿意碰她，只有同樣生的丑陋的妖族愿意與她親近，后來她懷孕了，生下了一個人身蛇尾的妖族，那個孩子那個孩子讓早已麻木的妖族們陷入了瘋狂，所有人都拼了命的保護他，每天都有妖族寧愿自己挨餓，也要把食物留給那個蛇妖，只為了讓她可以擁有充足的奶水喂養那個孩子，冬日來臨，他們每晚都將那對母子緊緊圍在中間，就為了讓她們能稍微暖和點。

    所有妖族所有妖族為了他，都甘愿犧牲自己的性命！丙仿佛產生了共情，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也跟那些妖族一樣，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他也愿意，愿意為他付出自己的性命！

    可是

    可是丙眼里的光明暗滅，他此刻就像一個腐朽的老人，毫無生氣，可是他最終還是夭折了，在一個下雪的冬日里，安靜地離開了，他的母親因為傷心過度，抱著尸體嚎啕大哭，這時候，人族發現了，他們將孩子的尸體見了過去，像發現什么新奇玩意兒一樣，把他放在雪地上圍觀，他們討論著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他到底是人還是蛇？于是

    乙倒吸一口氣：于是于是怎么樣了？

    丙臉色青白，他閉上雙眼，始終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指關節因為太多用力而泛白。

    丙揚起下巴，下顎緊繃，他一開口，同樣緊繃的小小喉結，上下滾動：于是，他們覺得或許可以嘗嘗看，看看到底是蛇rou的味道，還是人rou的味道。

    ??！乙被嚇得連唿吸都忘了，鼻孔和瞳孔都因為過度驚訝而放大，嘴巴也一樣。

    無雙也變了臉色，原來真相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簡直糟糕透頂!

    幽九魈此時也走到了他的身邊，伸手輕輕攔住了他的肩。

    無雙仰頭看了他一眼，才有勇氣眨眨眼，將眼淚和憤怒暫且忍下，轉頭對丙道：丙，你應該早點告訴我這些。

    丙睜眼看向無雙。

    無雙沉聲道：你早點告訴我，我才能早點幫你。

    丙怔怔道：殿下

    我一直在等你告訴我，一直在等著你，無雙喟嘆，還好，我的等待沒有被辜負。

    丙激動道：可是殿下，您真的愿意愿意救我們嗎？您難道不覺得我們是、是背叛者嗎？

    無雙輕笑：你們有背叛過我嗎？既然沒有，我為什么會覺得你們是背叛者？

    丙：可當年

    無雙冷笑：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都過去這么久了，何況歷史本就是勝利者所述，當年的真相究竟如何，誰都不曾親眼看到不是嗎？

    丙驚愕地看著無雙，他從出生就被告知自己是背叛者，從沒有人為他們平反過，包括他們自己，似乎也默認了這項罪名，可如今，一個人類卻告訴他們，他們未必是罪人。

    殿下

    過去重重屈辱都沒讓丙流下眼淚，此刻他卻有點泣不成聲。

    幽九魈抿唇看著身邊的愛人，從第一眼看到無雙，他便知道，無雙和其他人不同，他是這世間最獨一無二的，是他此生唯一摯愛。

    無雙拍了拍丙的肩，輕聲道：不管是異族還是人族，不管以什么樣的名義，無辜傷害他的身體乃至生命，都應該不被允許。

    丙哽咽道：他們說、說我們是背叛者，是骯臟的、骯臟的下等人，他們不過、不過是在替神懲罰我們。

    無雙嗤笑：囚欄里關押的人族，他們自己本就是惡貫滿盈的罪人，如果真的是神要懲罰你們，最該收到懲罰的，不應該是他們自己嗎？若這一切真是神的旨意，那這樣不分善惡、不知憐憫的神，又算什么神？惡鬼還差不多！

    殿下??！乙豁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額頭冒出冷汗，走到門邊看了看，確定外面沒有人，連忙回頭對無雙道，殿下，這種話不能說，不能說??！

    無雙：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乙張了張嘴，成了啞巴，若是以前，他就算冒著大不敬的罪名，也要說無雙是錯的，可聽了丙的那些遭遇之后，他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理直氣壯地說出這樣的話了。

    丙突然從椅子上起身，噗通一下跪在了無雙面前，他朝無雙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磕出淤青來，他匍匐哽咽，雙肩劇顫，啞聲道：殿下，求您，求您救救我的族人們吧，這個世界上除了您，再也沒有人會救我們，求您，求求您，殿下，救救我們吧！

    無雙站起身，在丙面前緩緩蹲了下來，丙抬頭，淚流滿面的一張臉凝望著他。

    無雙：我不確定，我有那個本事救得了你們。

    丙臉色蒼白。

    無雙抿唇：但我想試一試！

    殿下丙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他再次朝無雙深深磕了個頭。

    無雙拍拍他的肩：你先平復一下情緒，我還有話要問問你。

    丙點頭，他努力想讓自己冷靜，可是這么多年的委屈和屈辱，一旦有了發泄點，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平復的。

    大約過了五分鐘，丙的情緒終于平復了下來，無雙當即問道：之前你說，那場暴亂之后，有一部分人消失了？他們都是些什么人，你知道嗎？

    丙：是那場暴亂的主謀，也是第一批沖擊府邸的人族。

    無雙：你確定？

    丙點了點頭：是，族人告訴過我，那些人喝醉酒之后，親口告訴他們的，他們將它當成炫耀的資本。

    炫耀？無雙不解，為什么是炫耀？

    丙：因為就是這次暴亂，讓他們重新獲得了自由。

    無雙沉默片刻，抬頭問丙：那你知道，他們獲得自由之后，去做什么了嗎？

    丙搖頭：我不知道，他們好像都發了毒誓，不準說出他們在外面做的事情，否則就會沒命。

    無雙：那你知道他們大概下次回來會是什么時候嗎？

    丙想了想：我、我不太確定，他們有時候三個月回來一次，有時候四個月。

    無雙：那他們上次回來是什么時候？

    丙算了算：這么說，他們這次好像已經很有沒回來了，好像快快半年了。

    無雙：也就是說，他們最近有可能會回來？

    丙搖頭：我不確定，具體的大概只有鹿吉將軍知道。

    無雙安慰道：別怕，有九魈在，十個鹿吉也別想傷害你。

    無雙抬頭朝幽九魈甜甜一笑：對嗎，九魈？

    幽九魈輕點了下頭，看著無雙眼中滿是寵愛與縱容。

    丙看了看幽九魈的身形，咽了口口水道：可是鹿吉將軍很很高，很強壯，他、他的腿，比九魈大人的腰還、還要粗，他胳膊比九魈大人的腿還要粗，他

    幽九魈淡淡道：他就算長得像一座山，我照樣可以殺了他。

    丙瞪眼看著幽九魈，雖然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可心里還是忍不住地想，幽九魈是不是在吹牛？

    幽九魈卻沒有再開口解釋，他并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只要無雙相信他就可以了。

    丙和乙一同離開無雙的房間，丙朝無雙深深鞠了一躬，想了一下，又朝幽九魈也深深鞠了一躬。

    無雙笑著道：可以啦，快回去休息吧，再耽擱下去天都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