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9)
皇帝看著沈北一時竟然是默了許久不語。 直到所有朝臣都因為皇帝的沉默心里揣測起來,皇帝才重復問了一次:王君當真決定了嗎? 沈北道:皇上下旨吧。 皇帝覺得自己應該高興,沒有什么幺蛾子,沈北真的決定死了。 人群中張雄本來想說什么,當初他冤枉沈北殺了張昊之后,曾經答應沈北,但凡沈北有什么事情,可以來求助他,可沈北沒有上門過,自然,他一個王君,左右什么事情,也用不著他。 可他這一回去邊關這樣的事情,居然也沒有來找。 張雄本著道義,本想一路護送,但他義父勸他,此時正是風頭浪尖,沒有王君隨軍,侯府義子相隨的道理,這回加重皇上疑心,只怕還以為他們互有勾結。 出于各種考量,張雄心里即便是有心,也終究沒有去,只在沈北出城那天,去看了看他。 他與沈北總共見了才那么兩回,談不上有交情,可他當時佩服沈北是有。 如今看著沈北請旨殉葬,他心里想著當初平西王與他出雙入對,如今也是形單影只,沈北不是個蠢人,能在這么多人面前提出一個殉葬,可見他心中早已經下了決定了。 可眼下他一個寧國侯義子的身份,身上沒有些許功名,連在圣上面前幫忙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他心頭發沉,心里下了個決定。 其他言官終于有些看不下去,有人開了個頭道:王君節哀啊,我等都知道王君與王爺情深義重,可自古沒有王君給王爺殉葬的先例,而且王君年紀輕輕,若是殉葬,未免太可憐了。 皇帝順著那大臣的話道:是啊,長平雖然去了,可你,畢竟還年輕,我知你與長平恩愛,但正是因為長平與你感情頗好,他與你海誓山盟,可眼下未必是希望你去陪他的,他說不準,也是希望你好好活著的。 聽著就是一個當兄長的,勸人的架勢。 若不是沈北與他有言在先,還真要信了皇帝真心勸他呢。 沈北道:皇上,我心意已決,請皇上下旨。 其他人面面相覷,一個個等著皇帝做決定。 此事,皇帝勸過了,便讓其他人也知道皇帝也是不想沈北死的,有這一句話就夠了。 如今皇帝面前看似很糾結的樣子,沉吟了許久,最后仿佛下了什么決定:來人,擬旨! 皇帝看著沈北,但那話是對文武百官說的:朕知你眼下還有些沖動,長平需停靈十日,而后再下葬,朕留著旨意,若是十日之后,你依然是這么想的,朕便允你。 沈北沖著皇帝拜了一拜:多謝皇上成全! 平西王君當眾求皇上給平西王殉葬的消息,如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京城,武徽原本聽到沈北平安回來的消息,雖然心酸蕭長平死了,但他平安回來,總是心里開心的,但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他摔了手中的茶盞。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報信的林若寐:你說的是真的? 林若寐在外聽到消息的一瞬間是跑回來的,眼下唿吸還不大順暢,可他艱難點點頭:是真的,外頭都傳遍了,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求的旨意,皇上當時沒有答應,可阿北他看著去意已決,再三求皇上允許他殉葬,皇上說,王爺停靈十日之后,若是王君還想著殉葬一事,便允了。 武徽驀地站起來,整個人一搖晃。 林若寐趕忙上前扶住他:郎君沒事吧。 武徽眼眶都紅了:這孩子我去見他! 林若寐也跟著一道去的,連同先前讓沈北給了武徽的竹柳浮玉,也不敢置信的一道跟著去了。 如今過去,平西王府一片縞素,從門口到靈堂,跪滿了人。 喪事都是宮里的人主持的,也沒有人指望眼下的沈北會主持喪事,武徽找到沈北的時候,沈北還在房中。 他一眼看過去,只見沈北沒有什么異樣? 可怎么會沒有異樣呢? 他都想著給王爺殉葬了,又怎么會沒有什么異樣呢? 如今想來,其實殉葬的心思大概是離京之前就有了,莫怪武徽當初就覺得沈北好似與他訣別似得,還十分擔憂他在邊關會不會遇到什么事情,可眼下人是回來了,卻帶來了這么個消息。 武徽沖著沈北便喊:北兒!你可不能想不開??! 竹柳在身邊面前向來說話也說慣了,眼下心頭震驚到不能自己:主子,這是假的吧? 他眼睜睜看著沈北與蕭長平相處的,他家王君,哪兒有半點兒愛的不能自拔甚至要為王爺殉葬的感覺? 沒有,從來沒有??! 當初王爺失憶的時候,王君甚至還走了呢! 竹柳盡管一直覺得沈北對蕭長平也不算無心,可總也到不了為他殉葬的地步! 他的主子是沈北,自然是要為沈北著想的。 是真的。 武徽臉色都白了,他沖到沈北面前:我知道你難受!可你不能這樣!他眼淚都流下來了:我辛辛苦苦將你養大,看著你嫁人,如今這才多久,我知道你心里難受,北兒,我知道你難受,可你信我,你日子還長,那難受不會持續一輩子的,阿么會陪著你的,還有東哥兒,我們都會陪著你熬過去的,你可以的,我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孩子,你不要殉葬??! 沈北道:我答應了他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當然是假的。 沈北繼續目光中仿佛含著深情的道:我過不去這個坎,阿么,你讓我去陪他吧。 他看著武徽難過的不能自己的樣子,心里默默了一番。 武徽還想再勸,沈北卻一句話堵著他的嘴:我不是一時沖動,離京之前我便想好了,若是我中途改了心思,我大可以不在皇上面前說這些,可我想的很清楚,阿么,是我對不起你的養育之恩。 武徽看沈北將話說的這么絕,他當初有多覺得沈北與蕭長平感情好是好事,如今的心就有多痛。 他想再勸,可是他也怕,若是被他勸著沈北這么活下來,之后沈北過的不開心,依然想著尋死。 若是這樣,倒不如眼下隨了他的心思。 作為一個阿么,他當然是不想沈北殉葬的,可這偏偏是沈北自己的意愿,他分明知道他們感情有多好,沈北剛經歷喪夫之痛,武徽想來想去,最后竟然也只能如皇上說的一般,他道:我在這里陪你,十日之后,你若當真還想殉葬,我也認了。 竹柳不敢置信的看著武徽,覺得這是個緩兵之計,就好比皇上說十日之后一樣。 沈北心里感嘆一聲,點點頭。 第293章 演戲 此事傳的沸沸揚揚,一開始的時候,京中的人都在說平西王君對平西王情深義重,但是不多久,卻有了另外一種說法。 平西王君這是博同情吧?既然要殉葬,那特地請旨做什么?鬧得這么大,若是真心想陪著王爺去了,那得到人家死訊的時候,一根白綾吊死了不就好了。 何必要搞這一出呢? 而且皇上當時說十日,也沒明確說允許這平西王君殉葬,他眼下占盡了好名聲,回頭一句想開了,豈不是什么事情都沒有。 不少人覺得,這平西王與王君的感情好的事情全京城都知道,平西王君不會是覺得他要是不表示的激烈一些,會被人閑言碎語吧?才鬧出這么一出? 還有人惡意揣測起來,賭一賭這王君十日之后會不會真的給平西王殉葬??! 更有那些人不關心什么殉葬不殉葬的問題。 眼下這邊關可還在打仗呢,這關乎華國的大事重要是這小情小愛重要啊,這種戰事還沒有結束的時候,糾結一個王君要不要殉葬有什么意思? 他想死就讓他去死唄。 原本是一片同情之聲,可傳了幾天,卻是多了不少人盯著平西王府,都在想著這王君到底會不會殉葬呢?別到時候出爾反爾才好啊。 竟是變成了一片看好戲的樣子。 武徽聽到外頭的消息心里發痛,半點兒消息也不敢往沈北面前帶。 而沈北喪事這幾天,簡直平靜極了。 哪怕隨意來一個人,看著沈北如同往常那樣睡覺吃飯,誰不會覺得,眼下沈北是一個一心想死的人。 武徽本是想著沈北要殉葬心如刀絞,但是看著沈北那樣子,他與竹柳私下兩人談起來:北兒出嫁都是你在服侍著,你可看出什么來了? 竹柳道:主子一直都是這樣,從前與王爺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奴才,實在是看不出主子到底有什么不同的。 可看不出不同才是大問題,哪個要死的人,一點兒情緒波動都沒有? 武徽不相信:你說,他會不會是怕我擔憂,因此,白天在我面前的時候,裝著這副模樣?或者等到了夜里,咱們都睡下的時候,他又會不同? 竹柳不確定,但是覺得很有道理:郎君的意思是 武徽道:晚上,我要去看看他。 竹柳點點頭。 于是這天夜里,武徽入了夜與沈北告別之后,不多時又折了回去,而后便守在先前讓竹柳故意留的一扇窗底下聽著,先前是沒有什么聲音的。 沈北眼下入睡的時間依然很穩定,武徽聽著里頭沒有什么動靜,眼看著快要到沈北入睡的時間了,武徽心頭越發疑惑起來,他覺得沈北不想死。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里頭一點兒細小的動靜聲音。 而后便是沈北的一句:你怎么來了? 武徽聚精會神聽起來,怎么這個時辰,北兒房中會有人? 想你了。 武徽本就靠窗聽著,聽到這一句,另外一個人的回答,他勐地愣在當場,此人的聲音有些低沉,武徽確定自己沒有聽過這個聲音,可聲音倒也罷了。 而是這話中的意思。 想你了? 這樣曖昧的話,若是尋常人,能說得出來? 不,此事本就不尋常了,三更半夜,突然來訪,沈北完全不驚訝,對方說想你了。 這仿佛就是沈北在與人私會??! 武徽是真的驚了,丈夫尸骨還未下葬,他在家中與人私會?若真有這心思,為何還要說什么殉葬? 武徽驚得連沈北這樣合不合規矩都沒有想起來,這兩日他讓沈北殉葬的事兒折騰的滿心滿眼都是這件事情,如今覺得這殉葬之事必定有蹊蹺,他聽得越發用心了。 沈北看著面前的人,此人眼下是個書生模樣,看著眉目溫和的很,倒有幾分哥兒的柔美,但這身形放在那兒,只能說想必先前的俊美,眼下換了一種風格罷了。 此人自然是蕭長平。 蕭長平看著沈北便抱上去:你在王府中也不出來,原本還以為你說殉葬,很快咱們就能在一起了,結果皇帝偏偏多事,非要折騰什么十天之后。 沈北道:到底我也是他的王君,他是戰死,你不許這么說他。 蕭長平聽著嘴角抽了抽,這話從沈北嘴里說出來,頗有種諷刺意味,可他早想好了要怎么說了:我知道你心里不是沒有他,左右眼下人也沒了,我不爭什么,只要你日后與我在一起就可以了。 他頓了頓,仿佛有些擔憂的問:還有五日,五日之后,你當真會放棄這王君的榮華,用假死與我一道離開的是吧? 窗外的武徽勐地瞪大眼睛,他終于是沒忍住,一把將窗戶打開。 里頭的沈北與蕭長平同時看過去,沈北仿佛意外的看著武徽:阿么,你怎么會 武徽不知是該氣還是該有什么別的情緒:你! 他又不想喊的太大聲,讓人知道此事,到底忍住了,而后入了房,將窗戶什么都關好了,才去看面前站著的兩個人。 他深唿吸一口氣,盡量低聲的道:到底怎么回事兒!你給我老老實實交代清楚! 沈北猶豫了一陣,而后仿佛確定了什么,他道:阿么或許不知道,我入王府之后,并不受王爺待見,之后更是被王爺多番冷漠,我便,認識了他。 武徽看著蕭長平,他自然是認不出眼下的蕭長平,但看對方相貌堂堂,可他實在不能接受,他一直以為沈北與蕭長平感情好的不行,可眼下居然他的北兒,居然在與王爺恩愛傳遍京城的時候,背地里,居然還有別的男人? 便是他如何寵愛沈北,這種行徑,他也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蕭長平道:我與他本是私下往來,兩人互有好感,可終究,他是王君,這樣的身份,我們并沒有越雷池一步,直到后來,平西王不知怎么的,便對他上了心,阿北那時候已然心中沒有他了,雖然蕭長平對他有意,可是阿北早被他傷透了,哪兒還能對他有什么好感? 武徽聽著蕭長平的話,看著沈北:他說的,是真的? 沈北點點頭:我與蕭長平,不過是因為他是王爺,我在他面前逢場作戲,他對我如何好,也抵不過我被他冷落之后,心中有了旁人,這心里有了其他人,他便是對我千般好,我也容不下他了。 武徽感覺這里頭有什么不對,可眼下仿佛捉jian在床一樣,一時,他又說不出哪里不對來。 他抿著嘴唇:所以,你想與他在一起,但皇室規矩,你是正君,哪怕是沒有孩子,也不能改嫁,所以你就想出了假死這一出?給平西王殉葬? 沈北點點頭:我若沒有其他意中人便也罷了,我既然有了其他意中人,如今他人已經死了,我看著他下葬,明面上給他殉葬,也算,盡了一個王君的職責了。 武徽看看沈北,又看看蕭長平:你你們 他簡直快要心肌梗塞。 這會兒不知該說自己的孩子不懂事呢,還是慶幸沈北不是真的想死。 一時心頭五味雜陳的很。 也不知憋了多久,他長長嘆了口氣,仿佛整個人都蒼老了一些:罷了,罷了你是個硬心腸,今日若不是我發現,你還要讓我這個做阿么的承受一次喪子之痛,你既然這么能硬下心腸,想必是非他不可了,阿么自然也不會逼著你去死的,只是此事,你終歸是對不起王爺,往后,我會吃齋念佛,多給王爺誦經的。 蕭長平: 武徽說完,也不知是這幾日cao心的過多累了,還是被剛剛知道的消息給驚著了,一時仿佛提不起什么興致,緩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