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下來了數十名婦人，手中捧著精美的少女華服和首飾，恭敬地對林凝煙道：“見過小姐?！?/br>
    林凝煙看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眾人，滿眼莫名，怯怯地縮了縮身子。

    那幾個婦人卻已上前，替她潔身凈面，又梳了發髻，換了衣裳，好生伺候著。

    云無念回到破廟附近時，看見的便是這些人忙碌的場景，他看著原本臉色蠟黃的病弱少女，眨眼變成了嬌俏可人的千金小姐，眉眼越發的熟悉，像是……他前世便認識她一般。

    心中卻忍不住陣陣酸澀。

    原來，煙兒是太守府的千金。

    那些人自是來接她回府的。

    而他，始終是個最卑賤的、翻不了身的乞丐。

    當林太守詢問林凝煙，當初救她的恩人在何處時，云無念藏在了角落中。

    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墻角，破爛的衣衫下血痕都因為自卑瑟縮著。

    林凝煙站在破廟門口巴望著，女孩的眉眼滿是期待，渴望著被她的無念哥哥看見她此刻的模樣。

    可等到日落西山，都未能等到那個雖然瘦小、但在她看來無比高大的身影出現。

    林凝煙最終坐上了離開的馬車。

    云無念從角落中走了出來，骯臟稚嫩的小臉靜靜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

    突然馬車轎簾被人掀開了，林凝煙嬌俏的眉眼出現在轎窗處：“無念哥哥，不要忘了煙兒，等我！”

    云無念飛快抬頭，看向轎窗探出來的小小身影，頭微微痛了下。

    煙兒？

    還是……燕兒？

    “真可惜，青梅竹馬竟要生生分離?！鄙砗篁嚨貍鱽砼影胝姘爰俚妮p嘆。

    云無念抬頭望去，是前幾日那個白衣女子。

    生得如此好看，可是卻寡廉鮮恥，開口便要他做她的童養夫。

    “太守千金，和流落街頭的乞兒，天壤之別，”姜斐睨了眼云無念，“你如何配得起那小姑娘?！?/br>
    云無念的小臉微凝。

    姜斐笑開：“即便以后真的再見，你不過從小乞兒變為大乞兒，人家卻早已是名門之后、大家閨秀，如何瞧得上你？”

    云無念雙眸暗了暗。

    “我倒是可以幫你，考取功名也好，你想另尋他法也罷……”姜斐溫婉一笑，欲言又止。

    云無念知曉她的意思，卻連思索都未曾，轉身便走進破廟。

    “我還沒說完呢，”姜斐抓住他的后頸，小小的身子輕易便被她拉住了，“不過是一時的童養夫而已，我又并非要你簽下賣身契?！?/br>
    云無念掙扎了下，想要掙脫她抓著自己后頸衣裳的手，卻屢次失敗，最終小臉漲紅瞪著她，倒比他面無表情時多了幾分孩子氣。

    姜斐又道：“往后你若能比我有本事、有權勢，大可將童養夫的名號廢了?！?/br>
    云無念掙扎的動作一頓，眼神有些遲疑。

    “怎么樣，小乞兒，”姜斐松開抓著他的手，沒忍住捏了捏他包子似的臉頰，“你的小青梅可等著你呢?！?/br>
    云無念臉上的漲紅徐徐褪去。

    他不想一直做個低賤的乞兒，他想要出人頭地，想要站在高處，等著那個叫“煙兒”的女孩。

    姜斐見他沉默，再未多說什么，瞇眼一笑，直起身朝宅院的方向走去。

    不多時，身后傳來腳步聲。

    矮小瘦弱的小乞丐亦步亦趨地跟在女子身后，夕陽將二人的影子拉得極長……

    第91章 修仙女炮灰12

    山腳下，宅院里一口古井，一棵老榆樹隨風搖曳著。

    姜斐懶懶地立在榆樹下，看著眼前瘦弱矮小、渾身臟兮兮的少年，隨意問：“想好了？”

    云無念低著頭，竭力掩蓋著臉上的赤色胎記，安靜了好一會兒，堅定地點點頭。

    “好?！苯侈D身回到屋中，再出來時手里拿著一個包袱遞給他，“你太臟了，把自己洗干凈后，去房中找我?！?/br>
    云無念看了眼身上骯臟的污跡，小臉窘迫青紅，接過包袱，卻在看清包袱里的衣裳時一頓。

    包袱里是件白色少年成衣，與他的身形剛剛合適。

    那個女子早便知道自己會隨她前來？或者……煙兒如此迅速地被太守府中的人找到，便是她所為？

    抿了抿唇，云無念終轉頭走進柴房。

    柴房有柴有火折子，只是木桶里空蕩蕩的。

    云無念提著足有半個他高的木桶走到井邊，一點水一點水地將水缸打滿。

    房中，姜斐正斜倚著門口的軟榻，悠閑地吃著水果，偶爾睨一眼正打水的云無念。

    瘦弱的身子提著偌大的木桶，包子臉漲得通紅，額頭滿是汗，胎記都越發鮮艷了，可即便這般，仍一聲不吭。

    八歲的孩子，小小年紀，如此吃苦耐勞卻一聲不吭，還真是早熟又冷靜。

    姜斐笑了笑收回目光，懶洋洋地閉眸假寐。

    不知多久，柴房里的水聲停了下來，院中傳來腳步聲。

    姜斐睜眼看去，而后微瞇雙眸。

    換下破爛衣裳的云無念，越發精致了。墨發扎成馬尾，眉眼微垂，漆黑中泛著幽藍的瞳孔如一泓清水，洗得白凈的小臉因著營養不良而有些憔悴，帶著幾分未脫的稚氣，左頰的胎記如一團火。

    只是一襲白衣和無甚神色的臉襯出些許出世的疏冷來。

    姜斐站起，俯身湊到他眼前打量著他。

    云無念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她跟前，一動不動。

    姜斐看著他這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樣，瞇眼笑了笑，上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倒是有幾分樣子?！?/br>
    云無念到底是孩子，被人這樣戲弄的揉捏，抬頭看了眼姜斐，眼神滿是不情不愿。

    姜斐卻已直起身，隨意塞給他一個玉瓷瓶：“每日換一次藥，約莫七日身上的傷便會好了?！?/br>
    畢竟是修仙界的靈藥。

    云無念拿著手里的玉瓷瓶，眼神有些愕然。

    姜斐卻又笑瞇瞇道：“不要以為你應下當我的童養夫，便衣食無憂，”她隨意把玩著一個鼓囊囊的錢袋，“往后，這個家中的飯你來做，碗你來刷，砍柴燒水更是由你負責。不過你如今力氣尚小，怕是砍不動柴，便去市集買吧?！?/br>
    話音剛落，云無念的好感度升了5.

    姜斐睨了他一眼。

    云無念低著頭心中竟有些輕松。

    他不喜歡寄人籬下，若能做些事自是好的。

    姜斐將錢袋子塞到云無念手里：“這是三百兩銀兩，夠你我撐一段時日了，你拿著?！?/br>
    云無念看著錢袋，三百兩銀子，何止能撐一段時日，甚至能抵尋常人家十余年的花銷。

    “對了，我叫姜斐?！苯炒鬼粗?，“聽那日那小姑娘所言，你叫無念？”

    云無念點點頭。

    姜斐瞇著眼打量著他：“那小姑娘還說，你不是啞巴?！?/br>
    云無念一怔，目光微垂。

    他有些記不清，上一次說話是什么時候了，

    大抵是煙兒問他叫什么的時候，他說了“云無念”三字吧。

    他記得的事情不多，卻始終記得那年遇到山匪，十幾條人命葬送在山林中，血腥味令人作嘔。

    那個收留他的道士拿著刀剝開了一具尸體，將小小一團的他藏在了尸體下，并告訴他，不要說話，他很快來接他。

    他等了很久，最后自己一人爬了出來，看見了那個道士的尸體?！傲T了，”姜斐的聲音喚回云無念的神志，云無念看向她。

    “你既不會說話，那可識字？”

    云無念臉色一僵，繼而神態微窘。

    姜斐了然，小乞丐哪有什么識字認字的機會。

    她笑了笑：“小無念，該做晚食了，還有，晚上我要沐浴，記得燒水?！闭f完再次斜倚軟榻，拿過倒扣的話本，捻起一個葡萄隨意吃著。

    既然小孩想證明自己的價值，剛巧她偏愛貪圖享樂。

    云無念看著她兀自怡然的模樣，眼神有些茫然。

    他不知她為何偏偏挑中了他、要他做甚么童養夫，不知她究竟是何處冒出來的，可他能看出，她對自己并無敵意。

    有了銀錢上街，云無念第一次被人笑臉相迎，只是因為臉上的胎記，他仍能看出那些人對他的忌諱。

    畢竟……這是不詳的象征。

    便是周圍的鄰家看見都遠遠地避開。

    云無念低著頭，提著菜籃的手被勒的通紅，回到院中便生火做飯。

    以前為乞兒時，只知道用火將那些撿來的菜葉或是草根煮熟，他的廚藝極差，勉強將飯菜燒熟。

    本以為姜斐會大發雷霆或是極不滿意，可她卻只神色如常地吃著，沒有半點異樣。

    云無念終于放下心來。

    接下去一段時日，姜斐和云無念便就相安無事地相處著。

    云無念負責每日的一日三餐，小小的身子勉強比灶臺高一頭，每日踩著凳子抓著鍋鏟做著飯食。

    而姜斐只負責吃，不論好吃難吃，她都會神色平靜地吃完。

    時日長了，云無念也知道了，姜斐并非如他最初所想的那般不好相與，甚至很好說話。她只是……行事隨意又大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