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內，江緒渺辦公桌旁站了七八個學生。

    江緒渺語氣冰冷：所以你們都是作業沒做完的？

    學生們低頭，沉默不語。

    江緒渺隨意亂翻開桌上的練習冊，里面的題空空白白，學生連寫解都難得寫。

    很好，五天假期，王小兵一道題沒寫，陳小花寫了一道題，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溫柔？江緒渺越說越氣，分明在放假前為了減輕他們的負擔，有意減少了作業量的。

    凡澄郁坐在辦公桌對面，一邊轉筆一邊旁觀江緒渺訓人。她發現江緒渺訓人的時候真的很可怕，光是一個眼神都能殺死人的那種。

    江緒渺雙手抱胸，倚靠在靠背上，問在場的幾個學生：你們自己說，怎么處理。

    王小兵囁嚅道：跑cao場？

    江緒渺搖頭，不行，這算是體罰，換。

    陳小花說：把題補上。

    江緒渺單邊挑眉，看向陳小花，那你假期為什么不做？

    陳小花又低下了頭，不知道說什么，她看向凡澄郁，向她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凡澄郁收到她的目光，輕輕頷首，其實當老師的都知道，這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是學生懶，就是玩嗨了。

    凡澄郁看不下去，于是替學生說話：江老師就算了吧。下次讓她們別犯了。

    江緒渺目光落在凡澄郁身上，眼神這次不僅僅是能殺人了，仿佛眼睛里已經沖出一萬顆子彈突突突把凡澄郁當了一回靶子。

    哦？凡老師？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是嗎？

    凡澄郁對江緒渺眨了一下眼睛，眼神示意她不要太兇了，說：讓他們把作業補上，下次不再犯錯就行了。

    辦公室里其它老師看到這一幕，已經見怪不怪了，江老師在學生這方面是很嚴肅的，有點兇?？煞怖蠋熅筒灰粯恿?，更溫柔些。

    日常就是一個訓一個哄，一唱一和的。

    江緒渺表情還是嚴肅，但還是說：聽到了嗎？中午放學之前交給我。不準抄，不會做的空著，以后不能再這樣了。

    七個學生紛紛點頭。

    王小兵說：知道了江老師，我們這就回去補作業。

    學生走后，江緒渺看向凡澄郁，兩人的目光交織在一起，停頓幾秒，江緒渺的目光又移開，低頭繼續批改作業。沒過一會兒凡澄郁遞來一張紙條，內容是：生氣啦？

    江緒渺抬起筆，寫下一句：好人都讓你做完了。

    凡澄郁收回小紙條，小聲說：嘻嘻，那下次讓你當好人，好嗎？

    江緒渺搖頭，低聲對凡澄郁說：不做好人。

    凡澄郁低聲問她：那你要做什么？

    江緒渺盯著凡澄郁，眼神犀利，說：做攻。

    坐在江緒渺身旁的眼鏡男老師猛然抬頭，一臉惶恐看著江緒渺。

    江緒渺立馬解釋：我的意思是，不做好人，做公平公正的好老師，該罰就罰，而不是一味為學生求情。

    眼鏡男老師松了口氣，點點頭，是的，江老師所言極是。

    第66章

    大課間過后, 凡澄郁拿起課本來到高一2班，接下來是兩節連堂。

    前一節課還好，聽課聽得挺認真的，可到了最后一節課, 學生們明顯有一半的都心不在焉的。

    成績差的幾個一直盯著后門, 就等著放學沖食堂了, 成績中等的雖然沒有這么明目張膽, 但還是有點走神的感覺, 真正聽課的也就那幾個人。

    這些凡澄郁都看在眼里, 她也能理解，最后一節課的最后十幾分鐘, 那肯定是老師不管講什么, 學生都聽不進去的。

    凡澄郁放下手里的卷子, 說：這學期過了三分之二了, 我們課本的內容也走完了, 去掉假期, 我們也只剩一個多月的時間了。這些時間呢，大家記得把之前做過的題多拿出來回顧回顧...

    凡澄郁一邊說, 目光掃視了一圈, 看走神的還有幾個。站在講臺上, 視角是最開闊的, 學生在干什么基本上都看得清清楚楚。

    比如，靠墻倒數第三排的那個學生，從頭到尾都沒有抬起頭過, 桌子上的書堆成山，擋住了視野，要不就是在玩手機, 要不就是在干別的。

    凡澄郁腳下的步子朝他走去，走到離他只有一米的時候停下。

    他的同桌用手肘撞了他幾下，他才抬起頭來，將手里的書瘋狂朝那堆書里塞，但因為動作太慌忙，課桌上的書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教室里鴉雀無聲，大家屏住呼吸準備看戲。

    凡澄郁問他：張斌，我剛剛說什么了？

    我...我我...張斌面紅耳赤，結結巴巴好一陣，只擠出一句：我不知道。

    凡澄郁走到他面前，地上有課本，有漫畫，她快速把那幾本漫畫撿起來，夾在了自己肢下，對張斌說：放學來我辦公室。

    接著面不改色折身朝講臺走，若無其事接著說：然后呢，大家復習的同時，不要忘了聽力。最近我們沒有集中的聽力練習，所以你們要自己拿著真題來聽，爭取只錯一個或者全對。

    一節課很快就上完了。關于張斌的事大家也就當是課堂小插曲了，畢竟看小說被老師發現這種事，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凡澄郁將那幾本漫畫壓在教案下，朝張斌的位置看了眼，示意他跟自己去辦公室。

    一路上，凡澄郁走在前面，張斌走在后面，他臉色煞白，凡澄郁的心情也很復雜。

    好吧，她還是第一次處理這種事。

    逮到自己學生上課看18 漫畫，那該怎么處理？你說看看只有親吻情節的言情小說就算了，畢竟高中看看小說那也不是什么很過分的事，凡澄郁承認自己高中也會看看小說什么的。

    可是，這件事不太一樣。

    漫畫一共好幾本，內容不用說，肯定不是高中生能看的。凡澄郁沒翻開，光是看那封面就夠大尺度了，她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都不一定能臉不紅心不跳地看完。

    走到辦公室門口，老師走了七七八八，江緒渺還在辦公，其實是在等凡澄郁。

    凡澄郁步子頓了下，等到張斌走到她面前，兩人才一同進入。

    看到江緒渺也在，張斌腳下的步子都軟了，他涼了他涼了，上午才剛因為沒寫作業的事情被江緒渺叫到辦公室，現在又因為看漫畫的事情被英語老師叫了過來，叫家長肯定是沒得商量了。

    凡澄郁坐下，對低著頭不敢說話的張斌說：說吧，這幾本漫畫是從哪兒買來的？

    她話一出，江緒渺就抬眼看了她一眼，發現凡澄郁空前嚴肅，先前那種好說話的樣子全沒了。

    有點反常，她平常就算訓學生也是笑嘻嘻的，不會這么兇，除非情況很嚴重。

    張斌瞥了江緒渺一眼，不敢說話。

    凡澄郁說：你就算現在不說，你爸媽來了也得說清楚的，不如現在全部跟老師說。我也沒有說你這事不對，只是覺得不太適合你這個年齡，你懂嗎？我不是要教訓你，要怪你錯，而是就想知道在哪里買的這書。

    張斌囁嚅道：隔壁鄰居，一個大我幾歲的哥哥，去日本旅游，給我帶回來的。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看這些的？

    最近。

    凡澄郁食指輕敲桌面，神情依舊凝重，我想找你爸媽談談，你沒意見吧？

    張斌目光焦灼，語氣央求：求求你了老師，千萬別叫我爸，他要是知道，他會打死我的。

    凡澄郁點頭，懂了，意思是叫你媽來。

    能不能都不叫......

    凡澄郁態度堅決：要是其他小說，我也就當提醒你一次了。但是這個，不行，你爸你媽至少要來一個。

    張斌估計也自知理虧，說：那下午我叫我媽來吧。

    凡澄郁抬眼看了下辦公室的掛鐘，放學已經十幾分鐘了。于是說：先回家吃飯吧，下午第一節 課我有時間，大概兩點到兩點半的時候我都在這兒。

    好。張斌咬牙，臉成了紫紅色。這種隱私若是被其他同學知道，估計要被笑話了，臨走前又說：老師，我在看什么，你能不能幫我保密。

    凡澄郁點頭，可以。

    張斌這才松了口氣，他還是比較信任凡澄郁的。

    那我先走了。

    他走后，凡澄郁打開抽屜，把那幾本漫畫放了進去，順便鎖了起來，起身對江緒渺說：走吧，回家吃飯。

    走下樓，大部分學生都在食堂吃飯去了，教學樓這一片特別安靜，校道也是冷冷清清的。

    江緒渺和凡澄郁并肩而行，朝教師公寓前行，途中路過一個小花園。夏天快到了，花園旁栽了一排銀杏樹，花圃里百花綻放，空氣中夾帶了一種植物的清新香甜。

    江緒渺側目，問她：所以，他到底看的是什么？

    18 漫畫，現在的學生也是厲害，國內搞不到，竟然讓別人從國外幫帶。

    江緒渺心驚，說：你知道下午怎么跟他mama說嗎？要不然我來說，我是班主任，也好就他最近的狀態好好和他家長商量一下。

    我來吧，漫畫是在我的課堂收的。

    這是凡澄郁第一次叫學生家長來辦公室，她以為每個學生的家長都會像先前江緒渺叫來的那些，個個恭恭敬敬，老師說什么都點頭示好。

    直到下午，她看到了張斌的mama。

    凡澄郁才知道，家長也是有很多種類型的。

    如果只用一個詞來形容張斌的mama，凡澄郁腦海里閃現出的第一個詞就是富婆。

    全身不是LV就是GUCCI，一進辦公室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香水味，燙了個波浪卷發，精致的指甲，濃妝艷抹。

    凡澄郁抬頭的時候，眼睛差點被閃瞎。

    對方語氣挺傲：你是凡老師嗎？

    嗯我是。

    我是張斌的母親，黃麗麗。

    凡澄郁起身，嗯嗯，我們出去聊吧。

    兩人走到陽臺，凡澄郁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將上午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黃麗麗第一反應：怎么可能？

    凡澄郁意料之中，說：呃，是真的，所以才榜把你叫來。這個呢，需要重視起來，畢竟孩子現在還在發育，雖然對這些事情比較好奇是正常的，但年齡不到，還是要暫時杜絕到的。

    黃麗麗接著說：不可能吧老師，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們家張斌在家里可聽話了，況且他之前參加乒乓球大賽還得了一等獎呢，奧數比賽也是二等獎，還有還有那什么滑冰，超級厲害的

    黃麗麗一口氣說了好多，凡澄郁一句都沒聽進去。

    她在這兒和這家長嚴肅談論這事呢，不是來聽她兒子得了什么獎的，要說南國一中優秀又低調的學生多了去了。

    可黃麗麗還在說。

    凡澄郁聽不下去了，讓她打住。

    您好，這是您兒子上課看的書，據說是你們那片區的鄰居的一個哥哥，去日本旅游給他捎回來的。

    那幾本漫畫遞到黃麗麗手上，黃麗麗看了眼封面，瞬間色變，大聲驚呼：凡老師啊，您這冤枉人可不是這么冤枉的?。?！你冤枉我兒子了??！你絕對冤枉他了?。?！

    她說話的分貝太大，以至于辦公室里的老師全都聽見了，大家都伸長了脖子往走廊方向看。發現凡澄郁正滿臉尬色看向那位家長，而那家長手里拿著幾本書，一直往凡澄郁懷里塞，凡澄郁沒接，黃麗麗索性直接扔在了地上。

    嘴里還說：太臟了！真的太臟了！學生是不可能看這些的，一定是老師的教育出了問題！一定是學校風氣出了問題??！

    江緒渺蹙眉，起身忙攔住了要一探究竟的李慧玲老師，說：是我們班的學生的家長，估計有什么誤會，我去看看，李慧玲老師您先回去坐會兒。

    江緒渺走到走廊外。

    怎么回事？

    黃麗麗看到江緒渺，她是認識的，知道這是班主任，滿臉委屈，說：江老師，真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說才好。這凡老師，可真的冤枉人了。

    江緒渺走到黃麗麗面前，語氣冰冷：冤枉你什么了，你慢慢說。

    黃麗麗看了凡澄郁一眼，眼神里滿是不悅，她說：江老師，這凡老師說我們家斌斌看了這東西，我覺得肯定是誤會了。我自己的兒子，我自己還不清楚嗎？這書絕對不是他的！

    江緒渺拉了凡澄郁一下，把她護在自己身后，然后對黃麗麗說：是的，張炳成績一直不錯，不過最近挺不在狀態的，五一這幾天，他的數學作業就沒做，上我的課經常睡覺，我知道他數學基礎好，但長期下去肯定不行。

    黃麗麗依舊執著：江老師，他不做作業我會教訓他的，可是您說我孩子會看這種東西，我是真的不信。

    江緒渺雙手抱胸，眉頭緊蹙，語氣嚴肅起來：張斌mama，有時候最親近的人，未必就真正了解。您雖然覺得很了解您的兒子，但您看到的未必是事實。您是過來人，應該也知道，青春期有青春期的想法，有些事是不會和爸媽說的。

    黃麗麗明顯哽了一下，頓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江緒渺繼續說：而我們的凡老師，出于對學生的關心和愛護，選擇把事實告訴您，把您叫到學校來，不在辦公室談這件事，有意把你叫到走廊說，算是給足了您和您兒子面子。

    江緒渺目光犀利，直接盯著黃麗麗的眼睛和她對視，又說：可是您剛剛那幾句大呼大喊，我們辦公室的老師可全都聽到了，您給過我們凡老師面子嗎？您懂什么叫禮貌嗎？

    凡澄郁抿唇，內心酸澀，江緒渺說到點子上了。

    其實剛剛她也懵了，估計沒想到家長來這一出，完完全全意料之外。

    黃麗麗移開目光，說：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這也是心急，我在想是不是學校老師的教育方面出了什么問題不然我們家孩子好好的怎么會

    江緒渺打斷她：送一句話給您，只顧議論他人，也要看看自己。學校是教書育人的地方沒錯，我們一定會盡到義務好好找張斌談談。但是做家長的，是不是也應該教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