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拐彎，發現一堆學生站在這兒，估計有七八個，清一色全是男生。

    其中一個剃了光頭，表情很拽，一看就不是善茬。而另一個低著頭的男孩，文文弱弱，不高，鍋蓋頭，戴著眼鏡，看起來老老實實的。

    凡澄郁走到拐角，那光頭男先看到凡澄郁，愣了一下，語氣依舊很拽：看什么看啊，回你女生宿舍睡覺去。

    江緒渺站在她身后，上前兩步，出現在光頭男的視線中。

    大家不認識新來的凡澄郁，不知道她是老師，以為她是學生。

    但肯定認識江緒渺，這張臉在整個年級都出了名的，不過看這幾個男生應該不是高一的，看起來至少是高二以上。

    江緒渺語氣冷淡：你們要做什么？

    她說話時，不忘把斯文男孩拉到身旁護著他，讓他和那群男生拉開距離。

    光頭男看到老師，不敢拽了，語氣卻還是吊兒郎當：不干嘛啊，我們找他聊聊天。

    凡澄郁忍不住了，插話：聊天需要扔他書包？

    光頭男身后竄出一個小弟，指著凡澄郁說：你他媽幾班的??？這種語氣對我廖哥說話？

    凡澄郁放高音量：首先，我告訴你，臟話是不可以亂說的，如果你一定要罵，你可以罵你媽，但不可以罵我媽，懂？其次，我提醒你，你們要是敢校園暴力，我一定追究到底；最后，我回答你的問題，我是高一2班的。她話沒說完，故意頓了頓，又重復道：我是高一2班的，英語老師。

    一字一句說得非常清楚，語氣中帶著不可抗逆的威嚴。

    小弟聽到是老師，慫了，后退一步，蹲在了廖哥身后。

    廖哥明顯不是第一次作案，面不改色，毫不在意地說：那老師，你問他咯，你問他我們欺沒欺負他，你問他，那書包是不是自己掉地上的。

    凡澄郁心有怒火，很生氣，語氣不客氣：需要問嗎？以為找到監控死角就可以為所欲為？今天你們做的是什么，你清楚嗎？

    廖哥不以為然，表情很欠打：我做了什么？老師你倒是說說看？

    凡澄郁果斷拿起他胸前的校牌看，高二2班，廖明偉。

    估計對方沒想到凡澄郁來這一茬，立馬把校牌扯了回去，吼了一聲：你干嘛！

    高二2班廖明偉同學，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動機，只要你企圖對這位同學造成傷害，那你就要負責，他要是因為你，因為你們，出了什么心理問題，你們全都得負責，一個都別想跑。

    廖明偉語氣壓了下來，心虛道：我又沒打他。

    你承不承認，剛剛他的書包是你扔的？

    不承認。

    凡澄郁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不同于平日明燦的笑容，此刻的她笑帶了顫人冷意，也帶了心寒。

    南國一中不應該有你們這樣的學生。

    怎么？你還想開除我？我親戚廖哥想說，又想起了什么，沒說完。

    呵，你親戚？你爸是校長都不行。話音落下，凡澄郁把江緒渺身后的男孩帶到自己面前，彎腰問他：你是幾班的？

    高一4班。聲音聽起來也很弱，帶著一點女性化。

    凡澄郁聲音很小，也很溫柔：他們打你沒有？你要跟我說實話，我會保護你的。

    那男孩看了廖哥一眼，看到廖哥要凌厲的目光，心中害怕，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凡澄郁立馬伸手去拉他，安慰他：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你的，跟我說實話。

    男孩子低頭，吸了吸鼻子，以前打過，今天剛準備打，你們就來了。

    廖哥一聽，忍不住內心的沖動，破口大罵：媽的，我特么打你了嗎？剛剛打你了嗎？s/b玩意兒，娘娘腔。

    江緒渺全程沒怎么說話，都是凡澄郁在說，但她不說話不代表她不憤怒，不行動，在廖明偉罵出最后那句的時候，她結束了錄音，翻開通訊錄，撥通了校長的電話

    站在廖明偉身后的幾個學生急了，當即認錯：

    老師老師，我們錯了，別打電話。

    江緒渺抬眸，目光能直接殺人，錯了？是真的覺得自己錯了，還是害怕被處分才認的錯？

    學生見她沒掛電話，都慌了，錯了錯了，是真的錯了?。?！老師求求你饒了我們。

    這時江緒渺接通了電話，不管那些學生說什么都不理，只顧低聲對校長說話，掛了電話，說：都去校長辦公室一趟。

    第17章

    辦公室里的氛圍空前肅靜，校長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八個男生，眼神最終還是落在了廖明偉身上。

    校長開口：你帶頭的？

    廖明偉狡辯：真沒打他。

    那書包是怎么回事？

    他自己扔的。

    校長臉上的皺紋又皺了一圈，蹙起的眉頭褶子能裝下一碗水，當了將近十年的校長，第一次遇見這樣蠻橫的學生。

    明顯耐心已經不夠，再問了一次：最后給你一個機會，把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廖明偉翹了一下嘴角，聳了聳肩，語氣中帶著輕蔑：我不知道。

    校長的目光落在其余七人身上，每暼一眼，目光中不可抗拒的威嚴已經讓他們投降。

    一位學生囁嚅道：我是來為他助威的，但我沒打人。

    另幾個附和：我也是。

    凡澄郁站在旁邊聽著，越聽越刺耳，簡直離譜，九年義務教育白讀了？教出這些雜.種。

    校長的手掌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下，那一狠拍直接拍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校長音量放高，額頭上的青筋顯現，但明顯在忍，語氣帶著即將爆發的憤怒：誰打的他？

    廖哥。

    廖明偉轉過身，開始罵人：你特么的閉嘴不行？s、b。

    那男的估計也不想被開除，顧不得廖明偉的威脅，對著校長，一下子全說了：本來就是廖明偉打的他，上次在博雅樓二樓，晚自習放學讓我們去堵的他，然后廖明偉捆掌他，讓我們不準說出去。

    身后幾個學生點了點頭。

    廖明偉心虛地看了校長一眼，語氣沒有剛剛那么拽了，但還是在狡辯：可是我今天沒打他。

    校長咬牙，厚厚的唇抿成一條線，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沉默幾秒，心里已經做了決定。

    從今天起，你就不是南國一中的學生了。頓了頓，目光轉視剩余的人，對他們說：你們這些助威的，警告處分？

    凡澄郁蹙眉，想說話，胳膊被江緒渺碰了一下。

    因為校長的話還沒說完。

    校長重復：警告處分？那是不可能的。他厚厚的眼鏡下，是一雙帶了譏誚的眼，那眼里除了對這件事的失望心寒，同時也添了對處理結果的決絕。

    他放在手里的鋼筆反復敲打著桌面，發出細碎的聲音，全部開除，我有這項權力。另外，你們已經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中的條例，故意傷害罪可以提起訴訟。

    剛剛陳述事實的男生覺得冤枉，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說：可是我們又沒有打他！

    凡澄郁忍不住了：旁觀即為施暴著，況且你還是助威？

    另一個男生接話：可是如果我們不去助威，被打的就是我們！

    凡澄郁：所以你們是受害者轉為施暴者嘍？為了讓拳頭不落在自己臉上，所以眼睜睜看著他人受害？

    那兩個男生想要說出口的話又卡在喉嚨，想說什么又說不出口，先前來辦公室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會輪到被開除的這種結果，心里想著頂多就是警告處分，沒想到這老師這么較真。

    校長說完這些話，開始打電話給這些男生們的家長，順帶叫凡澄郁和江緒渺帶著那文弱的先男孩離開。

    三人走的時候，凡澄郁看了那幾個學生一眼，發現個個臉上都帶著怨恨，明顯對于被開除這決定很不爽，看來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覺得校長這是冤枉了他們。

    從辦公室出來，凡澄郁和江緒渺領著小男生朝教學樓走，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男生停下腳步，突然說了句：

    老師，你們不該幫我的，他們會報仇。

    凡澄郁怔了怔，突然覺得很心酸，她手里還拿著男生的書包，上頭還有些沒拍掉的水泥灰。

    你別怕，他們會被開除。

    沒想到男孩非但沒有松一口氣，語氣更加慌張了：他們不在學校，但他們可以在校門口堵我，把我打得更慘。

    江緒渺在一旁，聽不下去了，心里刺痛，這得平常被欺負成什么樣子，才會害怕成這樣？她沒有經歷過校園暴力，但知道這樣的經歷會給人造成多么大的創傷，生理上的，精神上的，都是不可恢復的。

    她問那個男生：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生低頭，嘴里半天才擠出兩個字：何塞。

    你住校嗎？

    嗯。

    江緒渺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說：你相信老師可以保護你嗎？

    何塞沒說話，沉默幾秒，沒有給出答案。

    身旁的凡澄郁也說了句：記住我的名字，我叫凡澄郁，凡老師也會保護你的。

    兩人都作出這樣的承諾，那男孩遲疑著，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我們先送你回宿舍，好不好？

    何塞接過書包，背在身上，不用了，老師，我自己回去。今天的事，謝謝你們。

    沒等兩人說下面的話，何塞背著書包跑了。

    凡澄郁和江緒渺的目光一致，凝視著他的背影，腳下的步子很快，像是在倉皇逃離。

    他走后，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江緒渺看了凡澄郁一眼，說：凡老師，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嗯，你說。

    我覺得我們應該去調監控。

    可是剛剛那個地方沒有監控。

    江緒渺抿唇，有意靠近凡澄郁，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凡澄郁覺得耳朵癢癢的，但沒心思想這些，恍然大悟，心想還是江老師有用。

    下午三節課，其中兩節是凡澄郁的連堂課，她上課，江老師則是看監控去了。

    下課時，凡澄郁待在班上，為同學們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

    快上課時，江緒渺匆匆忙忙趕來，說是最后一節要開個臨時班會，有很重要的事要通知。在江老師的要求下，凡老師也留下了，大家一起開會。

    這期班會主題是《面對校園暴力該怎么做》。

    江緒渺先是問了個問題：什么是校園暴力。

    同學們七嘴八舌，各說各的，導致什么都沒聽清。

    舉手。

    大家閉嘴，滿教室都是高低不齊的手，江緒渺隨便點了個人，你來說。

    老師，這個我知道，就那種小混混，動不動就打人的，就是校園暴力。

    人群中趙小媚的手舉得最高，江緒渺點她，趙小媚，你來說說。

    趙小媚站起身來，一身正氣，仿佛這道題就是為她量身準備的似的。

    老師，我覺得校園暴力不僅僅是生理上的毆打，精神上的侮辱也是校園暴力，比如對他人的口頭謾罵，虛傳謠言，教唆。另外，我覺得對他人的遭遇冷眼旁觀，也算是一種校園暴力。

    凡澄郁坐在后排，朝趙小媚投去了贊賞的目光，這小妮子平?？雌饋泶蟠筮诌值?，在這種事上還挺嚴肅的。

    江緒渺順著她的話，繼續問她：那如果你遇到校園暴力了，你會怎么做呢？

    趙小媚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告訴你啊，告訴家長啊，讓你們幫助我，錯的不是我，是那些施暴的人。

    江緒渺松了口氣，對在坐的同學說：同學們，聽到了嗎？如果你們遇到這樣的事，告訴老師，老師會幫助你們的。

    人群中有人小聲嘀咕：可是有些事老師又不會管

    他的聲音很小，但沒有逃過江緒渺的耳朵。

    江緒渺看向他的方向，直截了當對他說：袁俊，我會管的，只要有這樣的事發生，我就有義務有責任保護你們。

    那名為袁俊的男生估計沒想到江緒渺會聽到他說的話，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說：知道了，江老師。

    這時，凡澄郁從后座起身，走到講臺上，雙手撐在桌面，表情嚴肅。

    凡澄郁看著臺下這一張張稚嫩的面孔，再回想起中午的事，心中的危機感陡然徒增。

    她語重心長，以成年人的語氣對著這群心智不成熟的學生說：

    同學們，有件事必須告訴你們，今天中午，我們年級發生了一起校園暴力事件。了解了一下，不是第一次了。老師希望你們不是只會埋頭讀書的人，學會了物理化學的知識，也要學會做人，學會善良。

    凡澄郁嘆了口氣，接著說：同學們啊，你們要有與邪惡抗斗的勇氣，不要害怕。受到威脅，來找南國一中任何一位老師，我們都會為你們主持公道的。

    最后，還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看到有人被欺負的時候，不要冷眼旁觀。事不關己的態度，其實是在變相殺人啊。我們該是活在燦爛陽光下的人，而那些活在下水道里的，和你們同齡的人，需要你們的幫助，如果你們遇到這樣的事，一定要來告訴我和江老師。

    凡澄郁說完，班上陷入一陣沉默。

    大家沒想到，南國一中也有校園暴力這種事發生，這可是他們人人自豪的重點高中啊，竟然也會出現這樣的渣滓。在他們眼里，這種事可能會發生在別的學校，但不會出現在這里。

    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女生，她是班長，主動起身，對著講臺上的兩位老師說：

    老師，如果我遇到這樣的事，我一定會幫助他，我向你保證。

    接著趙小媚也起身，說：老師，我也可以保證，我胖，我力氣大，遇到這種事，我一定可以保護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