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7)
我明白,但我只能回答您,已經在準備了,計劃在明年實施。出柜必須循序漸進,她這兩年一直在引導父母,一點一點地往他們保守的思想里注入新鮮的東西,她幾乎運用了畢生所學,研究制定了縝密的出柜計劃,沈寒玥不問,她也會做。 明顏從不對她提要求,可她要給明顏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才公平,等到時機成熟自然會帶到父母跟前。 她要的是天長地久,并非一朝一夕。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顏顏我就交給你了。 這是沈寒玥最后的心愿,交待完也就沒什么掛心的事了。 岑書雅總覺得有種臨終托孤的感覺,按照沈寒玥的個性去剖析,如果云夕微走了,她會怎樣?岑書雅不敢想... 她只是堅定地回答:只要顏顏不負我,我不會離開她的。 岑書雅的承諾,給沈寒玥吃了一顆定心丸,她頷首微笑,不再說話,滿心滿眼都是云夕微。 云夕微望著墓碑,久久沒有說話,林蘊走了多少年,自己都記不清了。 阿蘊,我要去找你了,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等我去了與你好好說。她雙手相搓,像老友聊天般,面帶微笑:你還不認識寒玥吧?她身體好,這次我就不帶她一起了,等再過個二三十年,她也來了,我再介紹你們認識。 提到沈寒玥,云夕微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 她為了我把最愛的頭發都剪了,好在這幾年長出來了,我可以看著她最美的樣子離開。而我,人老珠黃,瘦如骷髏,臉也不似從前,你可別認不出我來。 阿蘊,欠你的對不起和恩情,等我去了再和你說,以后我們一起在天上保佑孩子們和我的寒玥,這是我最后一次來看你了,反正我們很快就要重逢,想到這個,我竟有點開心。云夕微深嘆一口氣,轉而看了看沈寒玥,兩人相視一笑,她充滿無奈地說:其實我知道寒玥希望我早點走,少受點苦,可我總放不下她,想到她要一個人度過余生,我便心如刀割,可不能再拖了,再拖我就成累贅了,你說是不是? 云夕微和林蘊聊了很多,說完這些她已經筋疲力盡,頭無力地耷下,沈寒玥見狀,忙走過來。 夕微,聊完了嗎? 差不多了。 還想去哪呢?沈寒玥蹲在輪椅邊仰視她。 嗯...你說呢? 我不知道哦,我現在腦容量只夠想你,轉不到別處了。 云夕微略有笑意地撫了撫她的臉,指尖落在沈寒玥柔軟的長發間,心生留戀。每次她告訴自己放棄吧,早點離開吧,解脫自己也放過寒玥,可自己終究還是太貪心了,每當被沈寒玥溫暖時,她怎么都舍不下。 云夕微不說話,沈寒玥就一直等著。 她在想什么沈寒玥大概知道,只是她從不打擾云夕微的思考。 她可以靜靜地凝望云夕微,直到天荒地老。 寒玥... 嗯? 想去星態自然谷,那不是你們公司做的文旅項目么,微然還在那邊買了套房子。 好???那里安靜,我們住過去,也過過神仙眷侶的隱居生活。 有你陪著在哪都好。 沈寒玥靠在她臂彎,笑著說:我也一樣,夕微,其實宣安也有我的回憶。 嗯?什么回憶? 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你的地方就是這里。 我們好像沒有一起來過宣安?云夕微從來沒聽她說過這些。 你忘了你們來宣安大學法學院做學術交流?你還來旁聽過好幾次案件的開庭。那時候,你心里只有學業和事業,每次你離開宣安,哪怕只有幾天,我的心都像被掏空了一樣,有幾次我忍不住來找你,每次都跟你擦肩而過,我人到的時候,要么開庭結束了,要么你坐車回去了,衰吧? 怎么從來沒聽你說過呢? 早年我好面子嘛,怕你覺得我過于癡狂,嚇到你,就沒說了。沈寒玥抬頭看她,直到今天她還能想起年輕時怦然心動的那些瞬間。 那你是怎么喜歡上我的?我以前總會想你怎么會喜歡我呢?云夕微像個充滿好奇心的孩子,追問著,聽這些,會讓她滿足,開心。 沈寒玥嘴角笑意加深:你想聽這個???回去跟你慢慢說,這里冷。 好吧。 她還想多聽一些,想讓記憶更深刻一些,她怕到了另一個世界,會忘記前生的事。她總想著,不喝孟婆茶,只要是抹去前世記憶的東西,她一概不碰。 說好了,下輩子,她去找沈寒玥。 作者有話要說:額,沒寫到結局 哎,老年組確實苦,寫到哽咽 第83章 歸塵 明德集團的董事會進展順利, 明顏雖沒有到場,但她直接以第一大股東身份支持云舒,其他小股東許多都和沈寒玥有舊交, 對這項決策沒有任何異議。 云舒順理成章成了明德集團新任董事長,她上位后直接調整了組織架構, 由明顏擔任CEO,她沒什么心情為明德搞戰略發展,公司一切照舊,除了在業內和公司內部傳得沸沸揚揚,董事長之位的變革對明德集團的股票沒有太大影響。 當天, 顧微然親自監管的王森傷人事件也上了熱搜,輿論一面倒地要求王森重判, 這篇文章帶的節奏已經上升到了社會高度。按照云舒和明顏的身價來算,加上明德每年所繳的稅, 她們的貢獻值也能給王森加罪。 辦完這兩件事,已經是黃昏了。 云舒和顧微然臨時定了航班,往宣安飛去, 下了飛機就直接去了星態自然谷。 顧微然的房子叫臻園,是仿照別墅結構而建的中式院落,深秋的院子,梅花還沒有開, 有些蕭瑟。 四室兩廳足夠三對入住,云夕微狀況時好時壞, 偶爾她能笑臉盈盈地和明顏說幾句話, 有時也會昏昏欲睡,甚至會突然把自己關起來。 那是她最痛苦的時候,沒人看到她忍痛的狼狽樣, 連沈寒玥都不曾見過。 痛對云夕微來說只是生理上的一種習慣,這些年她經歷過各種治療方式,有些很殘忍,她如魚rou,機器像刀俎,任其宰割擺布。 她的身體早已千瘡百孔,禁不起任何器械、藥物的侵襲。不過就剩一口氣而已,云夕微還是舍不得放棄,她還在頑強地抵抗著。 夕微,你在休息嗎? 沈寒玥的聲音忽然響起,云夕微忙收拾好情緒,佯裝剛醒。 怎么了,寒玥。 小舒她們回來了。說話間,沈寒玥已經把輪椅推了進來。 你快扶我起來。云夕微頓時來了精神,沈寒玥笑著把她抱起,幾個孩子都不肯走,房間都安排到樓上去了。 她們是想送我最后一程。 沈寒玥嘴巴動了動沒有說話,隨行的醫生被安排在小鎮上的酒店,那里有家社區醫院,因為是高端度假住區,設備都很先進,醫師也都是高資質。 云舒和顧微然風塵仆仆,岑書雅帶著明顏下廚,今晚她們要吃團圓飯。 院子里放了長條桌,不知道是誰的主意,還在枝頭掛上了夜燈,布置得如夜空繁星。 朧月高照,用它最柔和的光,照耀著院子,讓每個忙碌的身影都布上了一層光暈。 云夕微忽然覺得身體飄然而起,她望著這些最熟悉的人,離她越來越遠。 她覺得胸悶氣短,總要深深地吸口氣,才能運轉她的心臟。 日子快到了嗎?云夕微虛弱地躺著,她覺得好累,想睡一覺。 身體各處都疼,手疼、腿疼、頭疼,好像每個關節都被硫酸腐蝕了,就連意識也時常會被覆蓋。 媽,是不是累了? 聽到云舒的聲音,云夕微垂下的雙眸用力地抬了抬,她覺得都快看不清云舒的臉了。 小舒... 我在。 你以后不要生孩子知道嗎? 我知道,你怕孩子遺傳這個病。云舒緊緊攥著云夕微的手,抵在額頭,心里堵得難受。 你自己至少三個月要去檢查一次,好不容易治愈千萬不能復發。 我知道,我知道,別說話了,休息吧。云夕微每句話都說得那么艱難,云舒想和她說說話,又不想她受累,這種煎熬,真是比上刑還痛苦。 云夕微笑笑,發現菜已上桌,每個人都靜靜地望著她,寂靜的星空下,透著沉重的氣息,就連空氣的流動都變得小心翼翼。 拍個全家福吧。云夕微說。 好呀好呀。明顏拍手叫道:你們都坐過去,我去拿支架。 微然,快坐過去。岑書雅推了推顧微然,她點點頭,和云舒依偎在云夕微身邊,等明顏拿來支架調好拍照模式,和岑書雅一起蹲在右邊,而沈寒玥則是從身后抱著云夕微,貼著她的臉望著鏡頭。 每個人都斂著笑容,嘴角的笑意無不含著苦澀,只有云夕微笑得最自然。 今天的團圓飯,食之難以下咽,每個人都在努力地讓氣氛輕松,明顏還賣力地唱了一首歌。顧微然沒什么才藝展示,說了幾個冷笑話,被明顏嫌棄了。 云夕微邊聽邊笑,她進食不易,也沒有胃口,喝了兩口清湯就不愿意再吃了。 咳咳...笑著笑著,云夕微突然咳了起來,沈寒玥忙輕撫她后背,進去睡覺吧? 嗯,好...好字還沒說出口,云夕微又一陣猛咳,鼻血突然涌出,濺到了沈寒玥身上。 夕微! 媽!阿姨! 云夕微只覺得意識恍惚,大面積的黑色覆蓋而來,淹沒了她。 她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只是無力地倒在沈寒玥的懷里。 顧微然當即打電話醫生,幾人手忙腳亂,協助沈寒玥幫云夕微洗、擦,換衣。 醫生給她做了生命跡象檢查,沒有什么搶救措施,本就到了無法救治的地步,云夕微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全身,她的癥狀只會越來越嚴重,后期會伴隨著咳血、頭痛、耳鳴甚至面麻等,都是非常人能忍受的痛苦。 沈寒玥沒讓云夕微去醫院,她不想云夕微插管離開,更不想在醫院送走她。 這晚,所有人都失眠了,她們決定放下手上工作,寸步不離地守在這里。晚上,幾人輪流值班,一人兩小時,隨時關注云夕微的情況。 等待死亡是痛苦的,受盡病魔折磨更加難熬,可云夕微在清醒的時候還能笑對每個人。 顧微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秋色盡染山林,沈寒玥帶著云夕微看晨曦,觀晚霞,平安地過了兩周。 云夕微已經看景不是景,而是一片混色的彩繪,她看沈寒玥,樣子也沒有從前那么清晰了。 寒玥。 嗯?沈寒玥笑望她,怎么了呢? 我們約個地方吧,下輩子我好找你,不然我們又錯過怎么辦? 約哪里好呢? 還記得你在哪里親了我嗎? 沈寒玥苦澀一笑:怎么可能忘記呢,在離湖邊。 那湖叫離湖,可真是把我們生生拆散了那么多年,真不是個好地方。要不就這里吧,這里是我與你看過的最美風景,也是我們分開的地方,我走后魂魄說不定會回來,下輩子會記得更清楚。 沈寒玥深深吻了吻她的額頭,哽咽地回答:好,那我就站在這里等你。 云夕微潸然淚下,她把沈寒玥抱得更緊了,因為使不上力全身都在發抖。 怎么了?夕微? 想回去...云夕微始終縮在沈寒玥懷里,這個時候的她只剩下八十斤的體重,沈寒玥抱起她往回走,云夕微勾住她脖子,輕輕落下一吻。 寒玥...云夕微想叫她名字,喉嚨卻已經發不出聲,沈寒玥只覺得脖頸間被什么打濕了,她以為是云夕微的淚,可剛回到院子就看見云舒和顧微然驚恐的眼神。 媽... 沈寒玥低頭才發現是血順著脖子流到了衣服上,她忙把云夕微帶到房間。 寒...玥...云夕微眼睛半睜半閉,憑意志吊著一口氣,怎么都不肯咽下。 她真的要走了,可不可以不走呢?越到這個時候,她越留戀塵世,她怎么放得下沈寒玥,怎么能留她一個人度過漫長歲月? 阿姨...明顏哭成了淚人,岑書雅也在偷偷抹淚。 云舒和顧微然跪在床邊,心痛難當,唯有沈寒玥平靜的眼眸,不見淚光。 她輕吻云夕微的手心,撫在胸口,讓她能夠感覺自己的心跳。 寒...云夕微的嘴型讓人知道她想說什么,她一直努力呼喊沈寒玥名字。 沈寒玥俯身輕撫她的臉,心疼地說:夕微,走吧... 媽,你在說什么呢?!明顏泣不成聲,沈寒玥卻面不改色,反而很平和,她輕輕拍打云夕微的手背,甚至露出了淡淡微笑:安心吧,夕微,下輩子在我們約定的地方等你,求你別再撐了。 她見不得云夕微每天受盡煎熬,如果相守的代價是這個,她寧可不要。 云夕微好似聽懂了她的懇請,嘴唇牽起一抹不明顯的弧度,她用盡生命中最后的力量,緊握沈寒玥的手,只是這個握力在幾秒后就消失了。 云夕微閉眼時,眼角的淚痕,落在了枕巾,那是她在人間最后的不舍,最后的留戀,為沈寒玥,為她錯過了三十多年的摯愛。 媽!云舒低沉的呼喚,就像叫給自己聽一般,她揪住心口,淚水再次決堤,顧微然把她攬在懷里,悶聲落淚,最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 阿姨!明顏聲淚俱下,和岑書雅抱頭痛哭。 沈寒玥面如死灰,沒有眼淚,沒有表情,僵硬得宛如一樽雕塑,她把云夕微的雙手交叉放于胸口,望著她久久沒有動。 媽,你別這樣,你哭出來吧。明顏擔心沈寒玥是悲傷到極致反而忘記哭泣。 沈寒玥卻笑了。 媽? 夕微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不用再輾轉反側,深受煎熬,還要背著我偷偷去衛生間,呵,她總是這樣,什么都忍著不說,其實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