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會議室里的人相互看了看,都不敢說話,明尚東始終盯著云夕微,沒發表任何觀點,云夕微就像個圓心,被所有人矚目。 沈寒玥的話在她心里激起了熱浪,溫熱之感由心底奔涌向鼻間。 云夕微深感不妙,驟然沉臉:沒什么好聊的。說罷倉促離開。 夕微! 云夕微沒有停下,徑自向衛生間走去,直接把門上了鎖,隨后沖向盥洗盆,剛走過去,鮮血就從鼻間嘩啦而下,瞬間染紅了盥洗盆,自來水好似沖不盡這些血,云夕微只是淡定地閉眼低頭,任其流淌,好像早已習慣。 身體的不適她早已麻木,只是心,很疼。不覺間,她的眼角濕潤了。 沈寒玥牽掛明顏,也會注意個人儀態,更不想過分逼迫云夕微,只好暫時放棄追問,趕去醫院陪女兒。 宣安的除夕煙火節在晚上八點準時上演,隔著十幾公里,明德醫院只能看到零零星星的光亮。 明顏趴在窗戶邊,像只籠中鳥,向往著自由,她坐在輪椅里,呆呆地望著遠處。 看來是我的包的餃子不夠好吃,才叫人吃完更加失落。云舒唇角含笑,走到明顏旁邊。 哪有,我吃了8個呢,說起來要不是住院根本沒機會享受你這特殊待遇。明顏嘟嘴,依舊心事重重,那個說要來的人,自從昨天走后就沒出現過。 姑娘,大過年的怨念十足真的好嗎?不過確實是我的不對,不知明大小姐能不能給我機會好好補償。 給給給,不趁這種時候壓榨你,真是虧了。明顏說話時無精打采,云舒瞧出了她情緒異常,她怎么回事呢? 難道是因為書雅沒來? 也真奇怪,微然和書雅電話都沒人接,就算去掃墓上午也該結束了吧?除夕不露面,不像微然性格,書雅更加不會言而無信,說好來卻還不見人。 要是下雪就好了。明顏喃喃自語,云舒低眉淺笑,姐妹倆還真是心有靈犀。 除夕能不能見雪全靠運氣,但今年恐怕沒這個運氣了,天氣預報沒有給她們任何希望。 云舒避開明顏,打算繼續給岑書雅和顧微然打電話,出門正好遇見臉色難看的沈寒玥。 兩人相視一看,無言以對。近期除了在明顏跟前,兩人看起來和和睦睦,其他時候都沒什么交集。 云舒自顧自打電話,沈寒玥叫住了她。 今天是除夕,難道你就不想見見你mama? 這么多年除夕都沒見過,不差這一年。云舒冷淡回答。 我知道你心有怨氣,但不管她什么原因離開,都是你最親的人,除夕夜她一個人形單影只,難道你就一點不心疼? 我形單影只的時候,誰來心疼我?是我的林老師,不是她。沈董要是心疼自己的意中人,大可以去陪她。對云舒來說,眼前的明顏,比云夕微重要,曾經在她心里,mama已經死了,現在出現得這么不合時宜,要她怎樣?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對那張陌生的臉。 沈寒玥無言以對,如果夕微愿意見她,何至于會弄得這么僵? 正想著,房內傳來明顏一聲尖叫,??! 顏顏!沈寒玥驚呼,云舒緊隨其后,兩人以為她發生了什么事,沖進去才發現她站在窗口激動,雪,下雪了!媽,jiejie,下雪了! 只見窗外雪絮悠揚,洋洋灑灑而下,宛如夢幻的夜精靈,翩翩起舞。 我要出去,快推我出去!明顏激動不已,云舒二話不說上前推她,沈寒玥沒有反對,拿上毛毯和大衣跟了過去。 院前的大草坪,雪飛如蝶,飄渺而輕盈,絲絲縷縷,落在枝頭,融化成露。 好美啊。明顏伸出手,去迎接雪花的綻放,云舒雖也開心,但覺得很奇怪,查看朋友圈和新聞,沒有半點下雪的消息。 這不像正常雪天,很可能是一場人工降雪。 煙火、雪天。最愛的東西齊了,最愛的人卻不在,沈寒玥目視遠方,思念成疾。 忽然,有幾縷火花呲呲而來,在雪地里綻放著不一樣的煙火。 只見岑書雅和顧微然手持煙火棒從黑暗深處走來,這場人工降雪便是顧微然精心安排的,云舒說的每句話,她都入了心。為了安排這場雪,她絞盡腦汁,加了數倍費用,才請來人為她謀劃。 她要在除夕夜圓了云舒想看雪的念想。 書雅jiejie?!明顏自動忽略了顧微然,看到岑書雅出現欣喜不已。 新年快樂,陽光meimei。岑書雅用煙火棒向明顏揮動,明顏樂開了花,伸出靈活的左手回應。 新年快樂,沈董,明顏,還有你...我愛的人,顧微然沒有說完后半句,只是深埋在心里,云舒與她四目相對,驀得眼眶紅了。 是感動還是觸動她說不清,只是顧微然對她越好,她越悲哀。這明明是一場無望的努力,顧微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堅持。 她低頭遮掩自己的表情,輕輕撥了撥睫毛上的雪花,莞爾一笑:新年快樂,微然。 望著她們,沈寒玥不由得開始傷感,她看向星空,喃喃道:新年快樂,夕微。 每年,她都會在除夕對云夕微說這句話,三十幾年來,不曾缺失。 只是她又能不能聽見呢? 不遠處,云夕微站在寒風中,望著那一簇簇亮光,不由得揚起嘴角。 要去嗎?艾米問。 云夕微搖頭,不要去打擾了,此時的她,很多余。 第51章 心結 這幾天, 顧微然想通了一個道理,要想解開云舒心結,讓她愿意去找云夕微, 只有從她身邊人入手,第一個是要解決明顏。 自從岑書雅出現后,明顏就沒那么依戀依賴云舒了,注意力轉移了不少。顧微然慶幸自己找來了學姐, 至少明顏不會再壓垮云舒。 心理治療是個漫長的過程,岑書雅判斷明顏并沒有達到抑郁甚至創傷后遺癥的程度, 只是暫時性的封閉自己,只要把情緒慢慢消化或者輸出, 給她找到宣泄口就可以。 在缺乏陽光的世界里,多給她點希望就好了。 這種輕微的情緒癥狀對岑書雅來說很容易解決, 她也決定用整個假期去陪伴這位陽光meimei。 隨著明顏注意力的轉移, 云舒的愧疚感會慢慢淡化。但是光做到這樣還不夠, 顧微然還想到一位存在感不強的重要人物。 或許可以試試當個突破口。 寒夜, 氣溫驟降。降雪結束, 煙火秀也落下了帷幕,大家都陪著明顏回到了病房,顧微然卻發現有個人應該在但一直沒出現。 今晚看似大團圓, 可明尚東沒有露面, 顧微然四處張望, 看到不遠處有個煙頭樣的小紅點, 便走了過去。 車行道上空無一人, 他深情地凝視前方,悶悶地抽煙。 我就感覺缺了誰,原來明董事長躲開我們自己抽煙呢。顧微然寒暄道。 是你。明尚東將煙蒂掐滅在垃圾桶上的煙灰缸, 笑得慈眉善目,這些日子,真是謝謝你了,陪云舒又想辦法逗顏顏開心。 我只是力所能及。 力所能及總比什么都不做好,聽說你也是明德的合作商,開了一家廣告公司? 顧微然笑笑:是啊,幸得合作了明德這樣大的開發商,得到了業內認可,才有機會去接其他業務。 嗯,回頭我讓人給你擬一份戰略合作協議,以后明德的項目會首用風起廣告公司。此時的明尚東很有企業家的風范,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回饋顧微然,既是肯定她的能力,也是一份謝禮。 那就先謝謝董事長了。顧微然想引話題,又怕太突兀,也容易讓氣氛尷尬,正當她猶豫如何開口時,明尚東又看向前方,好似在等人,又好似在目送。 顧微然大膽猜測,或許是什么人剛剛來過,還是說獨自緬懷故人? 能讓明尚東這樣傷春悲秋的,只有云夕微吧。 顧微然輕嘆:總有些日子會放大思念,今天我也去祭拜了父母,每年這種時候會格外想他們。 是這樣的,誰的一生能沒有遺憾呢?明尚東看到了云夕微來,卻不敢露面,只能默默看著。 他毀了云夕微一輩子,才導致了被她當成空氣。 這種被無視的感覺,不管過了多少年都很難受。 其實有些遺憾是可以彌補的,明叔叔,老一輩的事,我們不是很懂,也過去很久了,但我眼睛能看到的是云舒這些年缺失的親情,如果夕微阿姨這次再走,她的心結就永遠成了死結,再也打不開了。 明尚東瞇眼看她,就知道你不會無事來找我閑聊,難道你想讓我去勸云舒?她不可能聽我的。 您是她爸爸,如果不是在乎您和明顏,她不會留明德這么久,這點您自己應該清楚的。您的話又怎么會沒有分量呢,至少你了解年輕時候的夕微阿姨,您一定有辦法的。 明尚東被顧微然的話觸動,他猶豫地低下頭,這些年她虧欠云舒母女太多了,云舒雖然在自己身邊,也沒有給到關心和陪伴。 他看起來擁有很多,其實一無所有,至今沒真正做過有擔當的事。 可是,真的要他說出年輕時候干過的齷齪事才能緩解女兒心里的不平嗎? 如果您不愿意,就讓我們今天的談話隨風而散吧,打擾了,也祝您新年快樂。 顧微然沒有把握,她不知道長輩們當年到底發生了怎樣的故事,但明尚東一定是關鍵。 如果明尚東愿意在明顏好轉的機會下找云舒好好聊聊,云舒或許也會被打動,只是不知道會不會適得其反,顧微然很害怕。 真怕自己最后聰明反被聰明誤,可她想不到其他法子了,云夕微身體狀況那么差,哪有時間猶豫呢?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 室內,電視放著春晚,岑書雅用星空棒棒糖的糖紙,折了幾顆星星。她帶了些做手工的道具,把許多平平無奇的東西變成了藝術品,掉落的花瓣,她用膠水沾成了標本,貼在本子里。干掉的花枝,她用水彩筆涂了成不同顏色,重新放入花瓶,鮮艷動人。 哇,我終于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明顏有些激動。 岑書雅今天扎著短短的小辮兒,架著黑框眼鏡,年輕有活力,她笑著問:你又猜到什么了? 幼兒園老師!肯定是,或者美術老師,看你拿畫筆和色彩搭配好像很專業的樣子。 岑書雅笑而不語,她抹下皮筋,頭發松散在肩頭,落落大方。明顏呆呆地望著,發現她笑起來有淺淺的梨渦,真是好看。 皮筋借我。岑書雅說著伸手解開明顏的長發,隨后用拇指與食指撐開,將兩根皮筋交纏后,看好哦。她張開十指,輕擦兩根交錯的皮筋,明顏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岑書雅卻神奇地將其拉開了。 我這樣算不算魔術師呢? 咦,近景魔術?怎么弄的,教我教我。明顏驚訝不已,都說魔術師快在手,可她靠岑書雅這么近都沒有看出來什么端倪。 教你有什么難的,等你養好身體,想學什么我都教你。 你又輕易許諾了,答應我那么多事,小心做不到。明顏生怕岑書雅是為了哄自己才說這些。 岑書雅推了推鏡框,原來我看起來這么不靠譜???真是失敗,要不給你立個字據? 好??!你現在就寫,簽上你的大名。 本來是一句玩笑,明顏竟當真了,岑書雅扶額,這丫頭還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可話已經出口,她只能照辦。 好好好,依你。岑書雅本就有隨身攜帶便簽紙和鋼筆的習慣,她落筆前想了想,不能像平時寫病歷那么潦草,得稍微收著點,于是斂了筆鋒,認真地寫下幾句話。 待陽光meimei康復,愿教折紙、彩繪、魔術等手工,以此承諾,絕不失言岑書雅。 明顏張望了一眼,字跡雖潦草卻很大氣,整潔秀氣,真是字如其人。 書雅jiejie,這沒有期限? 期限?岑書雅倒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學習這些是為了跟病人交流時讓對方放松,轉移注意力,從而順利地交談,找出問題,制定治療方案。 商品還有有效期呢,當成任務就沒勁了。明顏好像很怕這短暫的停留,會在出院后就消失,想著法子要承諾。 岑書雅的筆尖落在結尾卻沒有動筆,好似在猶豫。明顏剛想說點什么,岑書雅將便利貼反過來,寫上:永遠 我不輕易許諾,這債算我心甘情愿欠下了,你要怎么報答我呢?岑書雅露出靦腆的梨渦笑,沒有任何粉飾,散發著嬌媚矜貴的甜美。 永遠二字本就溫暖有力,被岑書雅寫出來后,化為暖流沁入明顏心底。 她開始重新期望未來,期待出院了。 岑書雅像陽光下的花,綻放著令人神往的美,明顏想汲取溫暖,也想擁抱美好。 不知道殘缺的自己,是否還能擁有。 見到明顏狀態日漸轉好,云舒欣慰不已,她拿了一顆棒棒糖,放進嘴里,終于能感覺到絲絲的甜意。 好一陣子,她感覺自己失去味覺了,吃什么都是苦的。 她時不時看向門口,顧微然還沒有回來,沈寒玥也不見了蹤影。她看向笑容滿面的明顏,悄悄地離開病房,走向天臺。 已經十一點了,頂樓還能看見遠處的萬家燈火,大家都在等候午夜的跨年,迎接新的開始,唯有云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顧微然在外面兜轉了一圈才回來,發現云舒不在,大衣還掛著,人應該沒有出門吧? 她拿上衣服,最先想到的地方就是天臺。天這么冷,云舒不可以再吹冷風。 心理的疲憊足以摧垮生理,顧微然生怕她又累及身體,引發不適。 她爬到天臺入口,還沒走出去就聽見有人說話,她探出腦袋望去,云舒身上已經披上了厚厚的外衣,站在她身邊的是明尚東。 顧微然立即收回腳步,緊了緊懷里的衣服,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明尚東父親這個角色終于要擔當起責任了嗎? 父女倆從沒這么靜靜地站在一起聊過,也沒有聆聽過彼此的心聲,讓云舒敞開心扉很難,明尚東也沒有勇氣以父親身份去要求她怎樣,如今事情變成這樣,他還有什么好退縮的呢? 有什么想說的今天說完吧,以后不一定有機會再聽。云舒態度一如既往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