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李煦川靠在車廂壁上打盹兒,卻總是在快要睡著的時候,被撞醒, 如此反復,倒是讓江硯看不下去了。 沒休息好?江硯攬過李煦川的肩膀,讓其躺在自己的腿上。 一瞬間身子是僵硬了,而后才慢慢恢復, 李煦川眨巴著眼睛道, 最近幾天一直在想如何能跟著先生,還要擔憂先生是否生氣, 所以經常失眠。 甜甜一笑道, 現在心上的事情放下了, 也就困的厲害。 睡吧,時候還早。江硯拿毯子蓋在李煦川的身上。 他沒看見的是, 躺在其腿上的少年,眼中帶著隱隱的癡狂。 啟程沒多久,距離皇城也不遠,當天晚上就收到了陛下的回復。 大致的意思就是既然六皇子已經出去了,就勞煩江硯照顧著些, 寥寥幾筆能看出陛下對此事的不愿多言。 江硯沒將這封信給李煦川看,在他看來,任何孩子小時候都是崇拜父親的,如果感受到其的冷淡,不知道李煦川是否會傷心。 所以江硯將信件收了起來,潤色了言語才告訴了李煦川。 開始還好,最起碼晚上可以入住驛站,可越是靠近郝城,周圍越是荒涼。 空氣潮濕的厲害,有時能感覺到身上的衣服都是半濕不干的,難受的很。 有水處多生蚊蟲,咬的李煦川胳膊上一個又一個小包,有李煦川在身邊,蚊蟲都被他吸引了過去。 香囊里有驅蟲的草藥,帶身上總歸是有些用處的。 江硯用當地特制的止癢水,給李煦川身上一個個小紅包的地方慢慢的涂上, 癢也不要用手撓,用布擦擦就好。 這種惡劣的環境,身上能少些傷口就少些,不然被什么蟲子或者細菌感染上就遭了。 可是先生,我渾身癢的厲害。李煦川皮子嬌嫩,又受不住癢,往往一撓,便是好幾道指痕,有時候重些,便能破皮。 李煦川醒著還好,但晚上睡著的時候總會無意識的抓撓,一晚上身上被撓的慘不忍睹。 今晚你和我睡吧,我看著你些。江硯瞧見李煦川身上的紅痕,眉頭輕蹙。 瞬間紅暈爬滿了李煦川的耳朵,為了不讓江硯看見,李煦川爬起來揉了揉,心中雀躍極了,卻還是裝作乖巧的低低道了聲好。 今夜就在驛站休息了,眾人還沒進入了,一股子霉味就搶先沖入鼻腔,嗆的人直咳嗽。 現在梅雨季節,大多數的木頭在潮濕的環境呆久了,總會散發出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好在樓上的屋子不算太潮濕,換床褥子還能睡。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江硯點起了屋內的蠟燭,微光照亮了四周。 洗漱完畢,渾身冒著水汽的李煦川,撒著鞋子快速爬上了床,穿著白色中衣的他鉆進了被子里,只冒出毛絨絨的腦袋看江硯。 先生,您不去洗漱嗎?李煦川一雙眼睛被浸了水似的,黑白分明。 去,但得先將止癢的藥水涂了。江硯拿著東西走來,脫了吧。 屏風后頭想起水聲,縮在被子里的李煦川如煮熟的大蝦,渾身泛著紅,一動不動的,唯獨兩只眼睛滴溜溜的亂轉。 心臟還在不受控制的跳動著,李煦川從很早前就發現自己對江硯不一樣的感覺。 他會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江硯,卻又因為貼的太近,會產生莫名的難過。 在里頭泡澡的江硯沒法知道外頭人糾結還夾雜著喜悅的情緒,熱水撫慰了一天的疲勞,泡的整個人懶洋洋的。 出來的時候,水也涼了,床上的小人也睡著了。 不過李煦川趴著睡覺的姿勢,江硯還是頭一次見,被子全被他壓在身下,當真一點也沒留給他。 按照李煦川的睡法,第二天準會落枕,睡著的小人江硯也不忍心喊醒,只能把人抱起來,翻了一面。 迷糊間李煦川睜開了眼睛,模糊的看見是江硯,還以為是自己在做夢,不然先生抱他做什么。 于是伸出手臂攬住了江硯的脖子,吶吶道,先生,夢見你,真好。 系統: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但還是暫時不要告訴宿主為好。 李煦川睡著了就不喜歡動,擺成什么樣,第二天早上起來還是什么樣,和他一起睡完全不會折騰人。 我能用技能換李煦川不受蚊蟲干擾嗎? 江硯眼疾手快的按住李煦川想要撓癢癢的手,小人掙扎了幾下,隨后又睡了過去。 不能,獎勵是主系統給的,宿主是沒有資格要求。又立馬補充了一句,我也沒有資格。 李煦川總是會無知覺的撓癢癢,江硯總不能在這里看著一夜。 江硯慢悠悠的躺下,把李煦川抱在了懷里,特別是困住了這人的雙手,使得他沒法子亂動。 江硯本來想找個繩子給綁住,但又覺得這樣對一個孩子不是個好辦法,就放棄了。 一夜還算好夢。 李煦川因為夢見江硯的原因,夢中都是開心的,他摟了先生的脖子,動作是如此的親昵。 因為一點小小的接觸而開心不已的李煦川,第二天醒來后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江硯抱在懷中,一瞬間就僵硬了,冒了一身冷汗。 怪不得昨晚熱的厲害。 李煦川吞咽口水,用了半個時辰做心理建設,終于鼓起勇氣 慢吞吞,盡可能在江硯沒發覺的時候轉身,這樣就可以躲進江硯的懷里。 只可惜他一動,江硯就被驚醒了,還以為李煦川又要亂撓,趕忙醒過來看看。 兩雙眼睛直勾勾的對視上,李煦川頓時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尷尬。 率先移開眼睛道,先生,早。 江硯揉著脹痛的太陽xue,打算在馬車上再補一覺。 路上果真如李煦川所言,大約行了半月才到達郝城,好在路上并沒有遇見山匪。 不過越是靠近郝城,路邊流離失所的人就越多,衣衫襤褸,拖家帶口,頹廢的坐在路邊。 先生,這就是天災給人們帶來的嗎? 李煦川趴在窗戶上,眼睛掃過那些人,帶上了不符合年紀的深沉情緒。 天災無法避免,但可以靠著團結來減少最大的損失,這些是我們救助的不及時,不到位,才會產生的。 江硯碰了碰李煦川的面頰道, 也是我們沒有防范于未然的意識導致的。 即使再盛世,依舊會有蛀蟲的存在,而那些蛀蟲平日里不顯,暗里啃食著巨人的骨架,最后讓巨人變成一碰就碎的空殼子。 而每一次的天災,便是讓人們知曉,這些蛀蟲在哪兒,哪兒還需要完善。 只可惜人們只會為自己開脫,將所有的罪責加于自然。 李煦川垂下眼睛,遮掩住里頭的神色,先生是想告訴學生什么嗎? 不管如何,殿下要明白,百姓最為重要。 歷史上太多的帝王站在高位久了,不知人間煙火,而變得冷漠高傲,無視弱小的生命。 江硯不知道李煦川最后會不會坐上那個高位,但剛剛自己說了,面對自然要防范于未然,那么面對李煦川的未來又何嘗不是。 先生教導的是,學生定然謹記。李煦川又表現出天真的模樣,撒嬌般的朝江硯身邊一坐。 一行人直接到了當地府衙處,將銀兩放在府衙的倉庫里保管,最后商議決定休整一晚再走。 山高皇帝遠的郝城,當地的父母官根本不知道朝廷里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了解宮中有位不受寵的六殿下。 知道這次有皇室人跟隨,表現的極度熱情,連忙感恩遠在□□的陛下。 李煦川沒受過這種禮遇,全程下來人都是懵的,好在有江硯跟在身邊,才不至于手足無措。 晚上就在當地的客棧歇腳,比驛站好了不知道多少,總算可以舒坦的睡上一覺。 先生,外頭飄小雨了。李煦川關上窗戶,臉上洋溢著微笑道,先生,我今天很開心。 嗯?江硯褪去外套,心中總是有些不安,所以對李煦川的話并沒有認真的聽。 李煦川沒在意,眼睛看著江硯,帶著微笑繼續道,我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的重要性,我喜歡被需要。 * 一開始見只是毛毛細雨不足為懼,待到后半夜江硯被外面轟鳴的雷聲驚醒,猛地坐起來。 噪雜的雨聲中摻雜叫喊和哭泣,不少帶著蓑衣斗笠的人朝城外跑去。 李煦川醒來就看見江硯眉頭緊蹙,呆在這里,不要亂跑。嘴上囑咐著手腳卻沒停,快速的穿戴整齊。 臥室的門被敲響,是隨行的軍官。 大人,暴雨將堤壩沖垮了,府衙的人正在全力搶救,還請大人呆在屋內。 我去看看。江硯略過軍官,拿起墻角的蓑衣,出門前又重復了一遍,讓李煦川乖乖呆在屋內的話。 雨水打在斗笠上震得江硯腦袋疼。 被沖垮過一次的堤壩已經不堪一擊,黃泥土臨時填上去的地方已經開始裂口子,泊泊冒出水流。 江硯站在較高的地勢上眺望,堤壩后蓄水的地方已經快要沒過壩頂,若是不將水引出去,只一味地填土補缺,治標不治本。 說到底郝城遭遇大雨而無法自我疏解,就是因為排水和疏浚水道沒有做好,以至于連續的暴雨便能輕易淹沒堤壩,沖垮沿河居民。 現在開鑿必然時間不夠,對于引流之事還需要與專業的人員討論才能得出結論。 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地拖延住時間,府衙的人帶的人馬能順利將沿岸百姓撤離。 讓人拿布袋子裝滿沙,堆在堤壩上,緩解水流速度。江硯從山坡上滑下來,粘了滿身泥土也不在意,指揮著慌亂的眾人。 第36章 危險的帝王 養孩心得(10) 江硯抓過府衙內的人問道, 你們這兒可有預備的沙袋。 有,已經派人去運了,應該很快就來。那人說話間只見遠處一輛木板車跌跌撞撞地運了不少沙袋, 一次性運送得太多,導致軸差點壓折。 快去幫忙。江硯呼了聲,眾人蜂擁而上,抱了沙包就往壩上堆。 雨具穿著行動不方便,到后來幾乎都是赤著胳膊上陣, 就帶個斗笠以防雨水模糊眼睛。 雨并沒有停下的趨勢,水不斷從沙袋縫隙中傾瀉,隱隱有沖破的趨勢, 也不知道誰大哭了起來,隨后是跪下捶打大地,凄哀和悲憤在人群中亂竄開,逐漸侵蝕著眾人本就緊繃的神經。 怎么回事?哭什么, 站起來。隨行軍官一個肩膀一只沙袋,胳膊上被水中銳物劃了不少小口子,傷口泡得發白。 江硯一把拉起倒地痛哭不止的人, 拎到大樹下, 誰要是沒力氣了, 就找個地方休息。不要哭!我們現在多拖一些時間,下面就能多走一個人。 大雨中跑來一道突兀瘦弱的身影, 李煦川卷著褲腳,手扶著斗笠而來,先生! 你來做什么?我不是讓你留在屋子里!雨下的很大,遮掩了他們的聲音,兩人只能互相喊著對話。 李煦川知道, 若是說自己放心不下先生而前來,肯定會惹的先生生氣,靈機一動道, 百姓需要我,先生,我不能坐視不理。 果然,聽見這話后的江硯沉默了,隨后指著沙袋道,搬沙袋,堵住堤壩裂口的地方。 是,先生。 眾人在指揮下有條不絮的搬運著沙袋,給河岸的百姓撤離的時間。 快點,中間還差些!隨行軍官卷起褲腳從水中走上來。 正在抱沙袋的李煦川喊道,我去!說著朝水里頭艱難淌過去。 搖搖晃晃的沙堆看得江硯心頭一跳,沖下去大喊,快走!撐不住了! 聞聲的眾人四散而逃,李煦川已經到了堤壩的最中間,一瞬間迷茫的看向岸邊叫喊的江硯。 快,把沙袋上的麻繩拆了擰成繩!江硯話音剛落,堤壩崩潰了,渾濁的水沖破阻障,以勢不可擋之勢要吞噬站在原地發愣的李煦川。 人消失在了眼前,洪水沒過河岸,卷走泥土沙石,疏散眾人遠離河岸,士兵手中動作不停,很快卷成了一條極為長的繩子。 江硯拿過一頭系在腰上,卻被軍官攔住,想干什么!救不回了。 救得回,必須得救回。江硯手指微微顫抖著,輕輕拍了軍官的肩膀,拉好繩子,殿下和我的命都交給你了。 洶涌的湖面突然浮出一個人影,不斷朝岸邊揮手,隨后又被卷入湖底,江硯看準時機縱身躍下。 即使是夏天,湖水也是相當的刺骨,水中的流沙使江硯眼睛完全睜不開,只能憑借感覺朝呼喊聲游去。 突然上游被沖下來的沙袋借著沖擊力嘭地撞上了江硯的小腹,導致他猛地吐出一口氣,吸入了不少污水。 就在這時他抓住了一條胳膊,帶著李煦川浮出水面,岸上的人看見后趕忙回拉繩子,將他們從湖中央給拖回來。 李煦川面色嚇得蒼白,上岸后止不住顫抖。 江硯則扣著嗓子想將污水吐出來。 李煦川反應過來后,連忙過去,蹲在身邊幫他解開腰間的繩子,眼淚混合著雨水一同流下。 先生!李煦川不敢碰江硯,只能在原地干著急。 軍官將江硯上半身放在自己屈起的腿上,膝蓋處頂著他的胃,不斷擠壓,逼著他吐出吃進去的淤泥。 差不多了,再來我要吐膽汁了。江硯反手拍在軍官腦袋上,阻止著他繼續對自己施壓,手撐著地爬起來,抹了把嘴,看向一旁的李煦川。 先生。李煦川弱弱的喊了聲。 對不起,被嚇著了吧。江硯伸手攬住李煦川的肩膀,把人帶到懷里,捏開黏在他臉上的頭發。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疏忽,李煦川根本不用受到這種驚嚇,江硯心中是愧疚的。 遠處跑來一人,面色大喜道,下面的人都成功疏散了! 眾人歡呼雀躍,清晨時分雨也停了,那一夜就像活在眾人夢中一般。 府衙的官員知道六殿下也跟著一起救災,涕淚四流,在場的人都看見了李煦川救災時的努力。 本來還對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來賑災有些鄙夷,現在這種情緒完全消失,更多的是對小小年紀能有這般膽量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