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木楠雄思考了片刻便答應下來。

    那里人挺多的，坐地鐵吧。

    過了一個多小時，先后換乘了三種交通工具，終于抵達了歐煌口中的目的地。

    齊木楠雄站在路旁，眼前是漆成朱紅色的高大門樓，XX中華街幾個大字橫亙在正上方的牌匾上。周圍往來的人群絡繹不絕，交談聲陸續傳來，大部分用的都是華夏語。這種語言對于超能力者來說并不算陌生，畢竟他會。

    別發呆了，跟我來。招呼了一聲，歐煌便靈活地鉆入人群中，齊木楠雄只能認命跟上。

    走了大概五百米左右，路過一個丁字路口。往左是一條較為清冷的街道，兩旁的門店幾乎都是販賣華夏進口商品，非零售店?？土髁亢苌?，但每一個從店里離開的人，身后都跟著用推車幫忙送貨的店員。吃喝玩樂集中在主街，所以兩相對比，這里有些過于安靜了。

    歐煌目不斜視地穿梭期間，步伐絲毫沒有停頓。直到一家裝修簡陋的小店出現在道路盡頭，他才放慢了腳步。

    我們到了。

    聞言望去，齊木楠雄眼神空白了一瞬。

    兩扇搖搖欲墜的木門向外大敞，讓人忍不住懷疑它們還能堅持幾天。左邊那扇貼了一張黃紙，上書一日三卦，預約掃它，右邊是一幅由密密麻麻的墨跡組成的二維碼。

    門梁上有個橫批：相信科學

    似乎看穿了齊木楠雄內心的無語，歐煌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那家伙還是挺靠譜的。

    齊木楠雄沒有說話，眼神透出一股強烈的抗拒之情，歐煌只好把人連拖帶拽給弄了進去。

    比起店外玩笑般的招牌，里面要顯得正常不少，這也讓齊木楠雄稍微放松了神經。

    右側靠里是一張長約兩米的柜臺，上面整齊地擺放著一套文房四寶、一臺筆記本電腦以及貼在電腦上把品牌標志蓋得嚴嚴實實的二維碼紙片。

    柜臺后放了把太師椅，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歪歪斜斜地坐在那里，目光死死地盯著電腦屏幕。握著鼠標的手快速移動，時不時重重點兩下。

    靠！這沙雕打野也太菜了吧，繞了半個野區過來千里送人頭，我要是對面的人，肯定感動得一塌糊涂，用充滿愛意的聲音喊出爸爸再送一個。

    喲呵，還嗶嗶我不救他？這波能打？我特么不是葫蘆娃，也沒這么辣雞的爺爺誒。屏蔽屏蔽屏蔽！救什么救，D鍵已摳，任性AD從不帶治療，等著看老子的薇恩一秀九吧小菜雞~！

    齊木楠雄決定收回剛剛那句正常不少的評價，這家店就沒有一個正常的地方。

    倒是歐煌，淡定得很。這熟悉的一幕看過無數遍，他已經見怪不怪了。朝齊木楠雄指了指左邊的八仙桌跟藤椅，短時間內店主沒空搭理他們。

    兩人落座后默契地保持沉默，歐煌十分熟練的用桌上的茶具倒了兩杯茶。

    神情激昂的青年戰得正酣，揚聲器里傳出的機械女聲毫無感情地播報著玩家的戰況。從三殺到五殺，再到超神。

    最后，隨著物體爆破聲響起，青年丟下鼠標擼了一把前額的碎發，這動作搭配上嘴角的蔑笑，可以說是非常自信了。

    嘖，我怎么這么帥呢？差點就愛上了自己。

    眼看這人還掏出了一面鏡子，歐煌忍無可忍地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接觸時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悶響。

    你能不能有點新意？這幾句臺詞我都聽膩了。

    誒呦~，這你就不懂了吧歐小煌。詞兒不在新，意思到了就行。青年并沒有因為店里多了一個陌生人就有所收斂，而是變換著各種角度足足照了半分鐘鏡子。等他欣賞完自己的帥，這才滿意的把鏡子收進柜臺里。

    歐煌不雅地翻了個白眼，明顯對青年這番論調嗤之以鼻。

    上等黃紙一千張，朱墨也來點，老樣子，最便宜的就行。

    好嘞~。青年先是用電腦打開庫存統計，輸入幾行數據后才起身離開柜臺。

    之前有柜臺的遮掩，齊木楠雄只覺得這人穿著有些隨意。印著寶可夢的白色T恤，怎么也跟算卦人士沾不上邊。到了現在他才覺得自己太天真了，這家伙下半身竟然是短褲跟人字拖，典型的宅男打扮。

    沒過多久，青年抱著兩個紙袋從通往倉庫的木門走了出來。

    這一小會兒的功夫，不僅打包好了客人要的貨物，還換了件淺色的唐裝，形象分一下就蹭蹭往上漲。

    齊木楠雄默默喝了口茶，槽點太多，他得緩緩。

    你要的東西。把紙袋放到柜臺上，青年隨意地拍了拍手。微信還是支付寶？

    微信。說完歐煌便拿出手機完成了轉賬，等聊天界面彈出對方已收款的提示他才把手機放回背包，又從桌上拿了個杯子倒滿茶，挪向對面的空位。

    給你介紹一下，他是我的助手，齊木楠雄，還在實習期。

    等青年走近，齊木楠雄朝他點了點頭。你好。

    到目前為止在這家店里，不管是電腦發出的聲音還是歐煌跟青年的交談，聽到的都是華夏語，所以齊木楠雄此時說的也是華夏語，還非常標準。

    咦~？你竟然找助手了？正經了幾分鐘的青年瞬間原形畢露，拉開椅子大咧咧地坐了下來。從齊木楠雄進店后，他的目光第一次在這個少年身上停留。只不過看著看著，臉色就變得有些凝重。

    歐煌嘴角勾了勾，他自然知道青年此刻變臉的理由。

    作為被觀察的對象，還是眼神化作X光的那種。齊木楠雄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不過他也不是什么都沒做，起碼確定了一件事。

    青年跟歐煌一樣，他的心靈感應以及透視能力完全失效了。

    幸會，我叫古月言。青年朝齊木楠雄伸出了右手。

    齊木楠雄目光一閃，也將右手遞了過去。古月言的長相很普通，屬于丟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那種。但是，他的手非常漂亮，甚至有些漂亮過頭了。白皙修長，骨節勻稱，整體看上去就像一件藝術品。

    當然了，這只是藝名，像我們這種人，馬甲什么的可是必需品。古月言笑瞇瞇地補充道。

    古月言，姓氏拼在一起就是胡。齊木楠雄開始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學華夏語，他真的一點都不想懂這人名字里的內涵。

    你的華夏語很好呢~。

    嗯。內心的想法暴露了，齊木楠雄感到有些新鮮。以往扮演這個角色的都是他自己，現在輪到他成為被看穿的那個人。

    我有顧客上門了，就不招待二位了，歡迎下次光臨啊歐小煌~，齊小木也是。古月言收起了笑意，從椅子上站起。他嘴角輕抿，黑亮的瞳孔多了幾分深邃。

    齊木楠雄注意到古月言身上的氣息有了非常明顯的變化，好似眨眼間便脫胎換骨，就連那張平凡的臉都沾染上神秘莫測的仙氣。

    是錯覺吧。抱著這樣的念頭，像來時一樣跟在歐煌身后離開了這家店。

    沒走出幾米，兩人就遇到了一個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喜悅之色的女子。歐煌腳步頓了頓，又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往前走。

    當離那家店的距離即將超出兩百米時，齊木楠雄目光微動，猛地轉身看向后方。

    歐煌也跟著停了下來。你聽到了她的心聲？

    是。齊木楠雄艱難地回答道。

    怎么？

    她問了古月言一個問題。

    哦？

    這個月有沒有適合出嫁的良辰吉日。

    歐煌輕輕嘆了口氣，古月言怎么回答的？

    我不知道，心靈感應對他無效。齊木楠雄轉過身繼續往前走。但那位女士的心里在疑惑，為什么古月先生讓我立刻回家跟親朋好友告別。

    你猜到了吧，因為她要死了。

    歐煌的聲音好像一下子飄得很遠，又似乎沒有。齊木楠雄目光沉了沉，半晌才從嘴里擠出一個嗯字。

    雖然我在觀星相面一途學得不怎么樣，但她活不過子時三刻。歐煌將紙袋換了一只手，人世無常，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誰也逃脫不了。

    齊木楠雄側頭看了一眼跟自己并肩而行的少年，明明是同齡人，卻在說出這番話時理智得近乎冷漠。

    別，把你這眼神收收，弄得好像我是什么反派大魔王似的。干我們這行，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歐煌試圖用輕松的語調打破開始沉重的氣氛，但他失敗了。

    不過，他有些理解了母親離開時留下的話。

    有空找個正常人當助手吧，你會過得輕松點。

    并不是真的需要人幫忙，而是通過對比能讓他學到某些東西，活得更像個人。只可惜，他挑的助手是個萬能的超能力者，應該算不上什么正常人吧？

    好啦好啦，我現在要去超市補充食材。還有你的那些甜品，小紙人念叨了好幾遍，家里材料不夠用了。你呢，有沒有什么要買的？

    靠近主街后，嘈雜的心聲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夕陽給人群蒙上了一層金紅色的光暈，恍若隔世。

    齊木楠雄輕輕點頭。有。

    第6章

    看著歐煌兩手空空的從超市里出來，齊木楠雄心底升起了一絲疑惑。不是說要采購嗎？而且，那裝著黃紙跟朱墨的紙袋也不見了。難道歐煌也擁有類似瞬間移動的能力？還是讓式神跑了一趟？

    穿過自動玻璃門，歐煌朝等在外面的齊木楠雄笑了笑，然后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根棒冰。微微用力，將它一分為二。

    給，久等了。

    謝謝。

    齊木楠雄接過，觸手冰涼，但很快緊貼棒冰的那一塊皮膚就隱隱發熱。

    十分鐘，你速度很快。

    那當然，我一般買東西都很有目的性，挑好就走，絕不閑逛。

    東西呢。

    歐煌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表情還是那么呆板的超能力者。我以為你不會問。

    我也是有好奇心的。說這句話時，齊木楠雄的目光帶著不太明顯的笑意，雖然心靈感應這個能力會第一時間揭穿所有謎底。

    放到另一個地方了，很安全的地方。

    歐煌的回答并沒有滿足他，反而又多了一層迷霧，齊木楠雄只能暫時將這個問題拋到腦后。

    前面路口往左一百米，就是我的目的地。

    棒冰吃完，兩人便來到了那家游戲專賣店。櫥窗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海報，大多是新出的游戲以及周邊情報。

    歐煌對游戲的興趣不大，不過還是跟著進去了。

    五月份還差好幾天，店內就已經開放了冷氣。站在收銀臺里的店員正十分耐心地向顧客解釋，為什么對方的會員卡積分一夜歸零。

    拎著滿滿一袋游戲的男生顯然感到不滿意，但身后還有其他排隊結賬的人在等著，性格內向的他就更加覺得難為情了，只好放棄跟店員理論，留下一句注銷會員就收好錢包轉身離開了。

    店員的表情瞬間僵硬，接下來的收銀工作他都做得有些心不在焉。

    其實事情也不是他的錯，他們這家店是連鎖的，最近會員制度進行了大更新，每家門店都張貼了持續半個月的公告。以前的積分必須在時限前換成禮品，否則就會徹底清空。只是管理層忽略了一件事，大多數游戲宅隔一兩個月甚至更久才會上街采購新的游戲。

    公告應該再發一封郵件到會員手機里。

    這個小插曲并沒有影響到齊木楠雄，因為他已經聽到了店員的心聲，那個男人會在下班后將此事上報經理，希望可以讓上層重視這件事，對一直以來關照他們的顧客進行補償。以及，不起眼的收銀臺店員其實是公司股東的兒子，隱瞞了身份來實地考察的。

    歐煌看著齊木楠雄一直走向了最里面的貨架，對比另一邊人擠人的場景，那個角落，別說人了，連個鬼影都沒有！

    然后他又發現齊木楠雄在三秒內就把游戲挑好了，堪稱神速。

    直到兩人重新回到大街上，歐煌才有些不確定地開口道。

    你、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齊木楠雄有些茫然。沒有。

    額，你買的這兩個游戲，那充斥著沙雕氣息的名字我就不說了，封面圖都畫崩了誒，你是不是是不是拿錯了？

    半分鐘的沉默過后，齊木楠雄才想通歐煌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誤解。

    你不知道嗎？

    歐煌愣愣抬頭。知道什么？

    看來那些妖怪也不知道。齊木楠雄拽起歐煌的手腕，將人帶到了一條無人小巷。四周沒有監控，下一秒兩人出現在龍之家401的玄關處。

    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經歷場景變化，歐煌第一反應是退離，手上已經做好了掐訣的準備。等意識到這里是自己家后，他才放松了神情，只不過短時間內還殘留著一絲警惕。

    喂喂，下次記得打聲招呼啊~。換上拖鞋，走到客廳，歐煌隨手將書包丟到沙發上。聽到聲響迎出來的小紙人先是來了個日常飛撲，得到主人愛的抱抱后才向齊木楠雄揮了揮小短手。

    很快兩杯果汁就端上了矮桌，歐煌跟齊木楠雄面對面坐在榻榻米上。似乎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小紙人輕手輕腳地小跑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是的，他可是有房間的式神！主人給他特別定制的縮小版豪華別墅就放在書房里，帶花園的那種！

    喝了一口果香濃郁的橙汁，歐煌無奈搖頭。

    那個小笨蛋

    隨著書房的門被關上，齊木楠雄也收回了羨慕的目光，他好想擁有一個這樣的小紙人！

    別發呆了，你要說的是什么。打斷了某人的妄想，歐煌的語氣嚴肅了幾分。

    我的能力有缺陷。這并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齊木楠雄坦言道。更何況以歐煌那敏銳的洞察力，知道是早晚的事。

    心靈感應，是無法控制的。以我為中心，方圓兩百米范圍內所有人的心聲都會持續不斷的傳入我的腦中。所以，我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熱門點的游戲、小說、電視劇、電影我也不會去關注，因為一定會被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