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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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云霄和沈山初的經紀人紛紛出馬協調,最后都吃了癟,只能做罷。 畢竟這是國際知名大牌,話語權很大,他們也不愿意得罪,也就罷了。 看一場秀也不至于再鬧出什么事。反而怕兩個人不愿意連著坐,當場翻臉,先做起他們的思想工作。 沈山初表示反正我不會翻臉,就怕對方不要臉。顧云霄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已閱不回。 顧云霄到的時候,沈山初已經在場。顧云霄進場時,一片小的歡呼聲,沈山初轉頭發現是顧云霄,竟然有點認不出他,因為他自從出道以來一向奇裝異服,頭發臉從來沒有干凈過。 這回竟然沒有耳釘,沒有項鏈,頭發回到本真的模樣,只是往后梳,露出光潔的額頭,棱角分明,像是畫室里的純白雕塑。當然他沒有裸體,穿著一套暗色西裝。 顧云霄就在沈山初身邊坐了,隔著這近百年的時光,在這嘈雜的人世間,這個陌生的時代里,幾十億人里他好像就認得他一個人,是他在蒼茫的天空種飛翔時,地上唯一的導航塔,向著它飛意味著安全了??杉幢闳绱?,坐在一起,卻也沒什么話說。 顧云霄最終想確認下,便側身低聲問:你去過民國嗎?你了解民國嗎? 沈山初沒料到他真會主動說話,更沒想到會聽到這么一句鬼話,他反應了好久才明白他在問什么,果然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瘋貨。他淡淡道:不了解,最近不接民國戲。 顧云霄心里一頓,思索了一下,又問:那你會開飛機嗎? 沈山初翻了下白眼:遙控的算嗎?無人機行不? 顧云霄聽完便沉默了,直到沈山初以為他的惡作劇已經罷休,忽然聽他說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我不太了解。 話說著倒好像有幾分惆悵,令沈山初忍不住撇了他一眼。 光怪陸離的模特在臺上行走,主題有關于職業裝。除了服裝領子更低一些,顏色更濃艷一些,款式倒和他那個年代走秀的沒有太大不同,他都能在好萊塢和上海的電影里見到。 時裝發布會快要結束時,沈山初忽然聽到顧云霄沉聲說:非常抱歉。 沈山初轉頭,看到顧云霄一張平靜的臉,秀場上里五光十色迅即的光映照在他臉上,像是那些遙遠的西風故國刀光劍影的皮影戲在臉上上演。 顧云霄道:我不知當時發生什么,所以只能說抱歉。 沈山初聽了嘴角冷笑,這家伙又煞有介事地推卸責任,你不知道誰知道?還以為是真心道歉。便偏過頭不再理他。 秀快結束時候,顧云霄忽然拿出手機打開微信:能加個聯系方式? 沈山初有點吃驚,覺得他有什么陰謀詭計,內心立刻就拒絕了,只是他天生長著略帶微笑的菱角唇,拒絕都顯得那么誠懇:我們經紀人互有聯系方式,有事讓他們聯系就好了。 顧云霄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勉強他,旁若無人收了手機。 秀結束后,照例是一些寒暄和客套話,顧云霄一反常態,不怎么說,沉沉站在那里,像是南北朝的一座塔。 結束后,大家出了門,各往自己的保姆車,一大堆粉絲在外面喧嘩扯著嗓子叫,忽有一個男聲叫:顧云霄!在一大堆女聲里種特別清晰。 顧云霄一回頭,只見兩個雞蛋直接往自己飛來。顧云霄伸手去接,想象中自己的霹靂手接住兩個雞蛋也是輕而易舉。 然而這一世的身手好像不太如人意,雞蛋直接打到西裝上,粘粘乎乎流了一身。 保安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把那個男的給控制了。鸚哥看著顧云霄的臉色,忙著那面巾紙給顧云霄擦。任天亮急道:擦什么,回車上換了。 倒是當事人最鎮定,聽聲音也不生氣的樣子,盯著那要被帶下去的人說:你為什么這么做?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那人叫囂著被帶了下去。 我做了什么?顧云霄笑了笑,又搖了搖頭,進了自己的車里。 倒把一遍看好戲的沈山初看懵了,因為完全看不到以前和他打起來的那個神經質的,情緒化的顧云霄,這人學會克制情緒了?那他倒覺得看到自己家的寵物狗學會騎單車比較快。 保姆車上,鸚哥給顧云霄拿來換的衣服,任天亮照例等著他發作,發作得差不多再進行撲火。 車上一時靜悄悄,徐志摩再別康橋的那個夜晚也沒有這么安靜。 顧云霄只是心平氣和換了衣服,拿起手機,他這兩日已經明白手機是萬能的,人們不愿意回答的,手機都會回答你。 他找了自己以前的一些新聞,終于發現一張曾經引起軒然大波的照片,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在一個博物館里和一架零式戰斗機合照,笑得燦爛。 雖然那個零式戰斗機已經剩下外殼殘骸,需要比較有軍事常識的人才才能識別出來。 顧云霄心中一時悲傷、憤怒和背叛之感混合著如火燒心,幾路噼啪不能停,只是燒了一會理智又跟在后面回來了,畢竟已經那么多年過去了,也許當代人已經不懂了。 這張看起來無意的照片引起種種不當的揣測,一枚軍事愛好者解讀后,引得一大波網民暴錘他,事后公司極力澄清顧云霄是軍事白癡,對過去的戰斗機更不可能了解,是無心之失。 這個解釋現在的顧云霄倒是信的,因為從這兩天的觀察,自己這副身體的主人不太聰明的樣子。 而經濟公司也花了大價錢公關,這風波也就算過去了,只是黑粉就更加團結地恨他了。 畢竟恨比愛更無緣無故,總有人會恨你,何況這種有把柄的,恨的人自然更理直氣壯。 顧云霄恍然大悟:原來任老板說的事情并不是自己和沈山初的后臺風波,而是這個□□。 正要放下手機,忽然覺得這飛機很面熟,他仔細一看,這不就是他與之同歸于盡的那輛敵機嗎? 這里面是否存在什么神秘主義的邏輯?他想也想不明白,陷入了無窮的空洞玄想之中,當時的記憶一秒不差重新浮現了出來。 當時,對方已經明白戴思舟打定了主意要和自己同歸于盡,距離太近,又沒有辦法躲避,他驚恐萬狀,莫可奈何地不停催動子彈,只希望戴思舟墜機。 直到眼睜睜被戴思舟的飛機撞上,飛機機頭轟然一聲立馬起火,戴思舟看到對方無法理解又恐懼到猙獰的臉,忽然笑了,以一殺二值得,兩個人的飛機在空中同時解體了。 戴思舟曾經聽很多長輩說過,人在瀕死的時候,眼前會閃過人生的重要的片段,外公外婆父母飛快在腦海里閃過,他忽然好像聽到旁邊有人在激揚的合唱凌云御風去,報國把志伸。遨游昆侖上空,俯瞰太平洋濱,看五岳三江,雄關要塞,美麗的錦繡河山,輝映著無敵機群是獨屬于民國空軍的歌。 那一日他們大隊在校訓之石下合照,他聽到的就是這悅耳歌聲。 那好像是自己和隊友林飄風,王念恩,沈潭,黃從周,章維鈞的唯一一張合照,他們意氣風發,搭膊而笑,當時身邊的戰友每天都在減少,死亡的云霧已經壓住了他們的眉間,他們知道早晚輪到自己。 但是得一天就是多一天,他們無畏無懼,要笑著向著死神走去,令死神也感到恐懼。 那一刻他覺得恐懼,亦覺得坦然,他知道不只是他這么做,蘇聯莫斯科保衛戰的年輕人們,在法國反抗德國統治者的地下黨們,扛住了德軍轟炸的倫敦市民們 世界各地反抗的人都在向死而生,全世界都是自己道義的同盟者。 那下墜的一刻和現在想來是緊密關聯的。 原本準備看他歇斯底里大鬧的任天亮見到如此反常,反而不安了。 顧云霄看了他們一眼,立刻知道他們有些內疚,因為失職沒有護住他。 他便說:我準備請兩天假。避一避,順便回家看看。 任天亮道:你之前放了兩天假了!你干脆給自己放個暑假吧。 可以嗎? 你說呢任天亮氣壞了。 顧云霄理所當然地說:我從天上掉下來休兩天假合情合理,現在的狀況,這兩天避避風頭不是更好嗎。 我哥等你回公司找你談合同。任天亮說。 他很急的話,讓他來找我。顧云霄說。 這派頭把任天亮氣得無話可說,顧云霄便對鸚哥說:麻煩幫我定一張回潮州的飛機票。 鸚哥倒是很難適應現在顧云霄的詞匯:麻煩,幫忙。 任天亮奇了:你不是要回家! 顧云霄這才想起來,自己也不知道這身軀是哪里人,便道:對啊,我回我靈魂的故鄉。 任天亮咬牙切齒:那你得有靈魂,我拿探照燈要照你的靈魂,照不到,只能照到一堆奢侈品和垃圾食品。 承蒙夸獎。顧云霄莞爾,笑容迷人,漩渦般把人吸引過去。 任天亮轉而對鸚哥說:你跟他過去,保護好行程,別再出什么事。 顧云霄知道不好拒絕,而且鸚哥跟著自己也是好事,自己對這個時代不熟,他倒是可以充當時代的拐杖,幫自己一些忙。 另外一邊的沈山初經紀人張君君邊翻行程邊說:最近顧云霄有點不正常,有沒有發現。 怎么不正常了?沈山初笑著問。 張君君想了下:最近他太正常了,顯得不正常。 那你希望他像以前那樣不正常? 那倒也不必。張君君笑道:不過他繼續不正常,倒是很多資源能便宜我們。 算了吧,不屑。沈山初說。張君君和他識于微時,一起一路奮斗過來,在這圈里能出來都不是漂亮的草包,即便顧云霄那樣的,也知道如何吸睛。 她非常了解沈山初的性格,樂觀明朗能吃苦,性格看似軟萌,卻頗有些清高傲嬌,人都有些逆鱗,他自然也有。 經紀人道:這兩天我們的行程是潮州。能不能不去?因為最近行程實在太忙了,經紀人試探道。 第8章 八/回家 沈山初毅然搖搖頭:當然不行。 經紀人好奇道:你年年都要去潮州。我也是佩服你。潮州知道了,要頒個長情獎給你。 沈山初笑笑:沒辦法,祖傳的任務。 去機場前,顧云霄先讓鸚哥幫忙買了一些polo衫和休閑褲,他已經受夠之前顧云霄的衣服了。 潮州當然不是他以前的潮州了,雖然還是充滿了鄉土的濃情,房子都不高,和東南亞熱情而又密密匝匝的樹們生長在一起,滿街都是賣陳皮,老藥桔的。 牌坊街大中午人不多,他們一路往前走著。一個個牌坊鱗次櫛比,石頭的街道特別干凈,太陽明晃晃照著,是太平世間里的坦蕩蕩沒有心事。 鸚哥又給他帽子和墨鏡,希望沒有人認得出。顧云霄心想:這里沒有人認得真正的他了,戴少,那時候的鄉親們會這么叫他,因為他家樂善好施,是人緣極好的鄉紳,大家也就對他好。 他去到自己家的舊址,早就沒了,不知道湮沒在時光里的哪一年。 現在是已經建了很多年的樓盤,樓下是一些老店,這時候沒有人光顧,老風扇沙沙轉著,店主閑閑坐在里面看電視。 他站在那里發呆,他母親是晚清末代水軍提督的女兒,記憶里向來矜貴自持,父親忙著茶行的工作也沒時間和自己親近,自己經常一個人玩,在偌大的陰涼祖屋里跑來跑去,一間一間的房子,堆滿了床榻、幾案、箱柜、椅霓,沙發、還有西洋雕著金色玫瑰花的梳妝臺、掛衣柜 那么多的家具冷冷在那里,像自己一樣充滿了孤獨,保姆在后面跟著叫小心點,小心跌倒,那日子想起來不過幾年,其實世間已過了百年。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他想。只是那南北朝的大將軍回來還能看到自己親手植下的樹,自己倒是連片瓦都找不到了。 鸚哥看他一直不說話,忍不住問:我們在這里等嗎? 顧云霄醒過來,便道:你去幫我買一份鴨母捻,順便問問以前這里的戴家去哪里了? 他特別指定去問賣鴨母捻的那個老人,其他人恐怕是不會知道的。 他看著那老人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用手指著。一會,鸚哥打包了兩份給自己也帶了一份。顧云霄看著:這玩意你可不一定吃得習慣。 鸚哥心里不信,心想你都能吃得慣。顧云霄看著他,他連忙說:他說戴家人都死光了,好多年沒人提了。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雖然知道是這個結果,顧云霄卻忍不住痛不欲生,眼淚就要下來,幸好戴著墨鏡,鸚哥也看不出來。 大概什么時候的事。他啞聲問。 老人家說那戴家以前是這里的大戶,經營茶葉的,祖上更輝煌,做官的,他家賣的鳳凰單叢遠銷四海,生意旺得很。 只是人丁不旺只有一個兒子,抗日的時候犧牲了,家里的老人家難過,又遇到戰亂,抗日戰爭期間也都沒了。一個大家子就這么散了。 鸚哥說著,吃了一口鴨母捻,大叫一聲:好甜,這也太甜了吧!好難 想要說好難吃又改口道:不太好吃。甜齁得頭疼。 卻看顧云霄一口一口吃著。顧云霄原本也吃不了太重糖的甜品啊,這是長本事了。 他忙勸道:您也少吃,這一口一斤糖,回去要被任老板罵到我頭禿。 顧云霄一會問:那老板剛才手指的什么? 鸚哥想起來:哦,他說戴家祠堂倒一直還在。 顧云霄便依著記憶穿街過巷往祠堂走過去,鸚哥看他也不問路,以為他是信步亂走:現在去哪里? 去祠堂 你知道路?鸚哥奇道,他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顧云霄,畢竟顧云霄特別淺顯,就像中學生看到小學生的考卷,就像街邊乞丐放的碗通??湛杖缫?。 沒想到顧云霄還有這么多隱藏的秘密,就像乞丐早就用上了二維碼。 祠堂隱藏在街坊里,遠遠就看到了,門口有一棵蒼遒的老榕樹,看著至少也有百歲光景。 祠堂是一座深宅院落,屋頂上長長的黃龍做屋脊,大門兩邊也是雕龍刻鳳,門上紅色牌匾寫著「戴家宗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