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樓上刺客悶哼的同一時間,顧羿已經推開門,身形一閃,人躍上房檐。 顧羿的動作很快,徐云騫只見到他一腳倒勾上屋檐,借著腰力將自己甩上去,徐云騫當時心里想的竟然是,不論顧羿的功夫到底如何,這腰勁兒確實是一流。 蒙面黑衣人應當是個刺客,這人潛伏在屋頂上悄無聲息,顧羿的匕首扎爛了他的大腿,他逃跑起來的動作竟然不慢。 顧羿剛一腳踏上房頂,迎面就來了一柄刀,顧羿側身躲過,來人準頭不行,小刀擦著顧羿的肩頭插進后頭的木樁上,那時候顧羿還以為這是個普通的刺客,他定睛一看,然后臉色陡然冷了下來。 那是顧家的東西。 顧家有自己的鐵匠,打造出來的兵器無堅不摧,天下刀的種類幾百種,從手指大小的柳葉刀,再到近五尺長的陌刀,顧家刀宗一一懸掛,眼前的是一柄短刀,名叫照月。 顧家刀宗滅門時,有人可惜了好一陣,說那么好的鐵匠死了,顧家鑄刀術也跟著失傳。 顧天青拿著他顧家的刀來刺殺他的小少主,當真是張狂到了極致。 如果之前是暗戳戳的較勁,現在已經是光明正大的處死,顧天青下落暴露,也不再偽裝,顧天青要他無法活著走進京都城。 刺客人影已經消失,徒留顧羿一人站在院中,這是一個陷阱,用一把刀引顧羿上鉤。顧羿沉默片刻,剛才從徐云騫那兒偷來的好心情此時散了個一干二凈,過去的陰影如跗骨之蟲,總是在提醒顧羿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 顧羿手腕一震,照月刀穩穩掉進他的手里,足尖一點,追上了黑衣人的腳步。黑衣人在各家房頂上穿行,速度極快,但他快不過顧羿,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顧羿已經躍至他跟前。 這是一條小巷,樂秀鎮沒有什么正經人家,這條街人大多早就已經搬走了,留下來的都是些亡命之徒,他們看到門外有人打斗立馬熄滅了燭火,絕不把自己卷進江湖紛爭。因此這小巷子靜悄悄的,只留天空中一輪圓月冷冷照耀著眾人。 顧羿的表情跟在徐云騫眼前的樣子全然不同,那是一種冷漠,好像這輩子都把好臉色給了師兄,留給別人的只有一股冷漠,問:聊聊? 黑衣人看到顧羿的那一瞬間瞳孔突然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東西,竟然從袖中劃出一柄匕首,話也不說就朝著顧羿刺來。 這不是個普通刺客,這是個死士,顧羿第一時間判斷,刺客一擊不中會撤退來日尋找機會,只有不要命的死士才會在沒有勝算的情況下繼續去送死。 顧羿四招之內擒住對方的手腕,匕首應聲跌落,顧羿不著急殺人,問:你是顧天青的人? 他說著一頓,突然笑了下,嘲笑道:我說錯了,現在是不是該叫潘公公? 距離顧家滅門案已經過去三年,三年里顧羿長大了,顧天青也沒閑著,他三番兩次派刺客前去刺殺無果,后來培養了一批自己的死士,這種東西對于顧天青來說不值錢,顧天青該用的法子已經用了,現在人有些瘋,賭一賭天道到底有沒有人能殺了顧羿。 顧天青自己亂了陣腳,出的招越來越昏,看來顧羿一日日長大當真讓他怕到骨子里。 這樣便好,顧羿就是要讓他怕自己。 顧羿一直看不起顧天青,這人只能給人當看家護院的奴才,給顧家當管家,現在給皇家當太監。 黑衣蒙面人一擊不中,竟然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鐵器,顧羿眼睛一瞇,一掌拍在黑衣人胸前,對方被他打退,一陣爆炸聲突然響起,那黑衣人皮rou在空中炸開,頓時皮開rou綻,竟然以自己為誘餌,要跟顧羿來個同歸于盡! 顧羿及時脫手,但他再快也快不過火藥,右手被火藥殘片撩了個血rou模糊。 他沒來得及顧及自己的傷勢,因為眨眼間這小巷里已經出現了數十人,他們身穿黑衣站在巷子兩側的高墻之上,像是兩排等待吃尸rou的烏鴉。 用一柄顧家刀誘使顧羿來巷子,讓徐云騫分身乏術。如果他沒猜錯,這十幾個人身上都帶著雷火管,一個不行就第二個,第二個不行就第三個,顧羿不是金剛不壞之身總會撐不下去,顧天青不缺死人,他要的就是顧羿的命,這么下三濫的招數也只有顧天青能想出來,顧羿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笑顧天青還是在笑他自己,原來在這兒等著我。 這么多年,你們還沒膩???顧羿的笑容一瞬間收斂,臉色冰冷的如同一只惡鬼,可是我已經膩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023 11:46:55~20201024 10:43: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hanim、過往太空曠、A Bli、潛水乖乖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川祈 10瓶;大橙子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6章 舔舔 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突然在夜空中炸響, 緊接著,一個,兩個三個, 爆炸聲像是沒完沒了,聽聲音好像是從北羊街傳來的。樂秀鎮從未迎來過這種陣仗, 大周朝對火`藥管制嚴格,黑市里貴的要命,這是哪里的大人物,打個架這么大的陣仗? 這不是江湖斗毆, 火`藥無眼,招惹上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這么多人伸長脖子看著夜空中的火勢竟然也沒人敢去看。 大約過了兩炷香的時間,那邊趨于平靜, 薛林海偷偷遛出富貴樓想去北羊街看看,作為一個合格的探子, 別人不敢看的地方他越是要看。他還未走進北羊街, 就在夜色中看到了一個影子,乍一眼看去還有些熟悉。 對方身上的白色道袍已經濺起點點血跡, 右袖甚至直接被血染紅了,同一件道袍穿在徐云騫身上就是出塵, 穿在顧羿身上就像是墮入修羅道的惡鬼。顧羿沉默地站在黑暗的陰影里,旁人只能看到他的輪廓, 還有他的眼神,冰冰冷冷的,沒有絲毫溫度。 血腥氣,還有火`藥味,薛林海第一時間就聞到了, 空中彌漫著的血氣像是要把人淹了。 他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現在已經發生了什么,顧羿殺了人,并且不少。 薛林海下意識后退了一步,顧羿卻向前走了一步,薛林海像是被釘在原地不動了,他覺得跑沒有用,顧羿如果真的想動手他不可能躲得過。 薛林海退無可退,顧羿已經到了他跟前,他比薛林海略高一些,眼底的殺意還未褪去,如果你告訴徐云騫,我就殺了你。 薛林海從未聽過如此莫名其妙威脅,為什么不能告訴徐云騫?此時點點頭,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說。 顧羿閉了閉眼,然后睜開,已經沒有剛才那樣深的戾氣,道:我要一件干凈的衣服,還有一頓飯。 薛林海覺得顧羿比徐云騫還恐怖,徐云騫只是武功高,人還是挺正常的,但顧羿是猜不透,你根本不知道這人什么時候露出個笑臉,什么時候又背后捅你一刀,只好點頭答應。 徐云騫在床上療傷,突然睜開眼睛,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響聲,火`藥?來的人竟然用了火`藥? 徐云騫心想顧羿是王升儒的徒弟,本事總不會那么差,但人有時候是想不清楚道理的,什么都懂,就是放心不下,徐云騫沉默了片刻,聽著外頭的爆炸聲越來越多,最后歸于平靜。他等了半個時辰沒有看見顧羿回來,終于忍不住想去看看,活著就把人接回來,死了就順手給他收尸,以后再在他墳頭踹上兩腳,這么弱出去闖什么風頭? 這是徐云騫第一次出房門,客棧的人本來聚在一起聽著外頭的響動,紛紛猜測外頭是哪路神仙在打架,看到徐云騫出來時都有點呆,他們本來一時間沒認出來這是誰,就覺得這人長得好看,絲毫沒把他跟殺了梅望溪的徐云騫聯系在一起。 徐云騫這人容貌蓋過了他的實力,很容易讓人走神。 呦?出來了?老板娘靠在柜臺上,扔給徐云騫一包東西,道:你小師弟留給你的。 徐云騫伸手一接,這是一包蜜餞,之前顧羿答應他說出門給他帶點甜食回來。徐云騫問:他回來過? 對,來了就走了。老板娘道。 徐云騫心想回來過就證明沒事,問:顧羿呢? 老板娘笑道:跟那個百靈樓的小子出去玩兒了。 徐云騫問:去哪兒了? 老板娘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他,笑道:呦,你真會開玩笑,樂秀鎮這地方沒什么正經生意,賭坊和妓`院最多,你說他是去哪兒了? 徐云騫深吸一口氣,心想顧羿真是看不住,剛下正玄山沒多久,就膽敢去逛一逛窯子了。 徐云騫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要去找找窯子和賭場才能揪出他的小師弟。樂秀鎮上果然這種營生最多,好好一條街上站著不少暗`娼,如果看上了,只要跟她對視一眼,她就用手絹勾著你,把你領進臨近的小樓共度春宵一刻。 顧羿很有可能現在就在這么一棟小竹樓里,身下正躺著一個女人。 徐云騫越走越氣,顧羿肯定受傷了,不是身上受傷了就是心里出了問題,不回來找他瞎跑什么? 他帶著一股肅殺之氣,沒人敢上去調戲打擾,甚至有幾個信道的娼`妓對他頗為尊敬,竟然給他行了道家禮儀,想讓徐云騫渡一渡她。徐云騫一來,像是陽光照進黑暗,暗娼嫖客一看到他就心中有愧,再讓他這么一家家找過來,這條街的生意算是沒法做了,終于有人壯著膽子去問:少俠,您找誰???我們幫襯幫襯。 徐云騫說了顧羿的特征,這幫人就散開,四處幫他找消息去了,同時心想他們算是記住顧羿這小子了,現在誰也不敢接他的生意。 過了片刻,有人告訴徐云騫,說你要找的人在西街酒窖。 徐云騫像是在找一條走丟的小狗,一波三折的,謝過人家之后抬腳往酒窖走去,好在這次事情順利,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了薛林海,不然他可就按捺不住脾氣準備揍顧羿一頓,徐云騫問:人呢? 薛林海一回頭看到了一個徐云騫,他臉像是能凍出冰渣,薛林海是有點怕徐云騫的,畢竟眼睜睜看著他殺了梅望溪,此時聽到徐云騫語氣里的指責,手指向護城河道:那兒。 徐云騫順著薛林海的指尖望去,那一片護城河黑黢黢的,前幾日下了雨,此時漲潮了,河上飄著一艘小船,沒有漁夫,上面趴著一個人,沒骨頭似的隨波逐流。 徐云騫看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顧羿,問:他大半夜發什么瘋? 薛林海心想這是你師弟又不是我師弟,道:不知啊 你帶他干什么了?徐云騫問,他老遠就聞到了薛林海身上的酒味兒,還有股胭脂味兒,估計剛從什么風月場里出來。 薛林海不敢跟他說自己見到顧羿殺人,說話間有些躲閃,沒干什么呀,就一起吃了飯,誰知道他吃完飯就這樣了。 徐云騫心想顧羿可能是喝多了酒,問:沒人攔著他? 薛林海一笑,道:這我哪兒敢攔???他脾氣好,就是奇怪了些,也不招惹人,我看他那樣挺好。 徐云騫想了想薛林海是干什么的,顧羿很可能跟薛林海打聽過什么消息,問:他問你什么了? 薛林海覺得徐云騫不會輕易放過他,又不敢什么都不說,只好挑挑揀揀,說點顧羿沒讓封口的,道:問了問東廠潘公公。 徐云騫停了停,立馬就明白了,不再跟薛林海多說。薛林海眼前一花,下一刻只見徐云騫身形一閃,下一刻人已經在河心,他穿著一件白色道袍,落在船尾遠遠望去還真像是個謫仙。 徐云騫站在船尾,船身晃蕩了一下,靜靜看著伏在那兒的顧羿,顧羿換了一身黑衣,垂下來的一條右手上包著一圈紗布,隱隱透出些血跡,受了傷,但沒受什么重傷。 徐云騫本來一路走來脾氣暴躁的不行,不知道為什么此時也說不出重話,問:回去嗎? 顧羿沒說話,好像沒聽見一樣。 看來是醉得不輕,徐云騫想要去捉他,小船搖搖晃晃,顧羿靠著船邊,臉埋下去,露出一截修長的后頸,徐云騫拎起他的后頸,像是拎小狗的后脖子一樣把他拽起,他用的力道有點大,揪著后頸那一小塊肌膚通紅。 顧羿本來下巴沾了水,前襟衣袖什么的全濕了,被這么一拽上來才有點醒了。徐云騫這人長得多出塵,顧羿就長得多入世,顧羿眼睛很亮,眼尾帶著一點紅,此時像是個妖孽。 看他這個醉樣估計是泡過了酒窖,身上一股脂粉味兒,可能還是抱著三倆美姬喝的,徐云騫久違地想到了當時殷鳳梧問他的問題,你就不怕你家小師弟跟人跑了?現在徐云騫才知道,顧羿游戲人間,真是說跑就跑,思及此手里很沒輕重,揉著顧羿后頸那塊嫩rou,像是拎著一只小狗,說話跟威脅一樣,你喝了多少? 沒喝。 喝醉酒的人一般都強調自己沒喝多,不會喝酒逞什么英雄?難道是在姑娘面前出風頭嗎?徐云騫脾氣不好,聲音都冷了很多:最后問你一次,你到底喝了多少? 真的沒喝,顧羿在船上被晃得難受,委屈巴巴道:吃、吃了一碗酒釀圓子。 徐云騫:還有人吃酒糟能把自己吃醉的? 顧羿應該不會騙他,徐云騫也不知道該不該笑,手里倒是松了勁兒,順手給顧羿揉了揉后脖子,顧羿哼了一聲,黏黏糊糊的。徐云騫本來一個順手的動作,聽到這一聲哼唧,此時停了停,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 這小船隨波飄著,也沒有一個準頭,徐云騫逼問完了竟然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干什么,他打小在道山上長大,頭一次泡一泡這紅塵俗世,沒想明白怎么照顧醉漢,尤其是吃酒糟湯圓的醉漢。 徐云騫跟顧羿面對面坐著,一人坐著一頭,顧羿看著挺乖順,一直垂著腦袋,像個小狗。 突然,顧羿抬起頭,問:師兄? 聽他這意思,估計是剛認出眼前的人是徐云騫,徐云騫哭笑不得,問:怎么了? 顧羿好像是眼花了看不清楚,他瞇了瞇眼,像個老頭一樣,然后又湊過來,看了看徐云騫的臉,說:真是你??? 他心里難受,他想做點什么讓自己忘了顧天青。 徐云騫看著近在眼前的顧羿,眼睛老往他衣領上瞥,總想把他濕漉漉的衣襟弄弄平。 此時一個小浪打來,小船一晃,徐云騫只感覺到一塊又濕又軟的東西擦過了自己的嘴角,顧羿本來跟他挨得很近,一個沒坐穩,上半身壓了過來。 徐云騫一僵,后肘撐著船舷才勉強穩住,可顧羿明顯不是個善茬,徐云騫退,顧羿就進,此時傾身壓過來,一手撐著船,將他的師兄困在這方寸之間,讓他退無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