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顧羿悠悠道:看夫人。 周祁:他已經聽說過顧羿和徐云騫那點不清不楚的事兒了,扔下馬車簾,罵了句:死斷袖的! 第27章 傳聞 王升儒回了蒼溪院,任林少在假詹天歌被抓之后就回河州本家了,覺得天下之大哪里都不如自家好,江湖人太可怕了,聽說還得了疑心病,總覺得身邊有人易容假冒,誰都信不過。徐云騫在文淵閣至今還沒出來,如今顧羿也走了,這蒼溪院冷冷清清,只有一棵老梨花樹。 此時背后輕咳一聲,正是祝雪陽,他也不受人邀請,跨過庭院,走到王升儒身邊,跟他一起看正在抽芽的梨花樹。 把人送下山了?祝雪陽先開口,他已經得知顧羿下山的消息,王升儒親自送顧羿下山,有他跟顧羿之間的師徒情分,也是擔心祝雪陽從中使什么絆子。 王升儒沒說話。 祝雪陽習慣了王升儒的性子,問:你就不怕他是個禍害? 再禍害也不會比我禍害,我才是害人不淺。王升儒轉過身看著祝雪陽,他面色發冷,那么狠毒的話說出來的聲音那么平靜。 你!祝雪陽被王升儒一口氣噎住,道:你就應該殺了他! 顧羿不能留,他早就跟王升儒說過,王升儒不信,非要下山接,接過來還要親自教導,倆人還處了感情,真當親生的孩子疼。 假如王升儒沒有下山,顧羿被刺客解決,哪怕當時極樂十三陵沒有殺了他,他絕對活不過七天,現在墳頭草都一人高了,一了百了,誰也不會再想去翻顧家舊事。顧家滅門案將會成為一個永遠解不開的秘密,埋葬在地底。 頂多王升儒每年在九月十三去給顧家上一炷香,也算是給足了天下第一刀宗的面子。 你就不怕他知道真相嗎?祝雪陽沉著臉,王升儒這是養虎為患,他遲早會養出第二個發瘋的曹海平。 王升儒怎么不知道,他比誰都清楚,他閉上眼,平靜道:那是我的命數。 祝雪陽一噎,也說不出話來,他知道王升儒性格倔強,認定的事不會改,但假如有朝一日東窗事發,何止是王升儒的命數,很可能是整個正玄山乃至整個江湖的劫難。祝雪陽知道一切從未插手,任憑他膽大包天的掌教師兄步步行差踏錯,說起來,他也算是個幫兇。 正玄山上最近流傳著一件桃花事,說是王升儒的小徒弟顧羿喜歡徐云騫,這事兒本來是個無稽之談,茶余飯后大家笑著也就過去了,可最后甚至傳到了文淵閣,進了徐云騫的耳朵。 徐云騫聽的時候正在看一本心經,這事兒竟然還是殷鳳梧告訴他的,那女人嘴里叼著一支筆,趴在他案前,笑嘻嘻道:聽說你的小師弟心悅你。這事兒正玄山上下都傳遍了,顧羿臨走時說徐云騫是他夫人。 徐云騫面不改色,沒把這無稽之談放在心上,反問:你知道心悅是什么意思嗎? 殷鳳梧一愣,她自小被養在文淵閣,接觸過的人太少,人這輩子該有的親人她一個都沒有,她無父無母,沒有姐弟,也沒有師父,當然也不會有愛人。天地之大,除了文淵閣的貓和那只白鶴,不會有人跟她有聯系,所以她大不了不出門,一輩子都在文淵閣。 徐云騫看她的樣子就知道不懂,搖了搖頭。殷鳳梧是真的不知,所以她問:那你懂嗎? 徐云騫的動作頓了頓,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下,像是千年寒冰裂了個縫,只不過那笑容極淺,眨眨眼就不見了,很快就恢復他面無表情的樣,說:我這輩子只想習武。 殷鳳梧覺得徐云騫這人很沒勁,練就那么高的武功干什么?跟自己一樣被困在這文淵閣里嗎? 喵 門口有只雪白的胖貓跳進來,長得太胖,像是貴妃醉酒,邁著步子都是醉醺醺的。殷鳳梧順手撓了撓它的下巴,同貓說話:餓了嗎? 徐云騫說了句:它夠胖了。 殷鳳梧不理他,一心一意跟貓聊天:你別聽他的,他一個孤寡老人不懂人間美妙。 徐云騫: 今天書也看不進去,徐云騫反手把書放下,問道:你這兩天都在等人,在等柳道非嗎? 文淵閣只有九樓的窗子是開著,七日前殷鳳梧看見窗格上斜插著一支羊毫毛筆,這東西是柳道非的,下面戳著一封信,展開來就一句話:承運書齋恭迎殷姑娘大駕光臨。 這封信像是戰書,承運書齋的老板,殺人前喜歡搞些花樣。但又像是情書,只說請到承運書齋,后面沒跟一句要殷鳳梧的命,所以這封信不倫不類的,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殷鳳梧很少遇到能在她手下走過十招不露敗績的同齡人,三年來柳道非上正玄山三次,三次都想殺了殷鳳梧,倆人兩敗俱傷誰也沒討到什么好處。柳道非拿走了殷鳳梧的木簪,殷鳳梧拿走了柳道非的長康毛筆,她嘴里叼著的這支筆就是柳道非的。 可殷鳳梧對他的興趣也就僅限于此了,冷哼一聲:等他來殺我嗎? 但殷鳳梧絕對是在等什么人,顧羿第一次撞見殷鳳梧時她正對月飲酒,她有自己的煩心事,這事兒不可能跟徐云騫說,今日徐云騫有點太過多管閑事了,說了句:人是等不來的,你要是有脾氣可以自己去尋。 殷鳳梧聞言應了一聲,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這個反應倒是讓徐云騫留了個心眼。 徐云騫和殷鳳梧很熟,甚至殷鳳梧可以算是他半個師父,但他又對殷鳳梧知之甚少,比如為何不下文淵閣,她到底在守著什么東西?文淵閣里的殷鳳梧是不是跟當年失蹤的曹海平有關? 還有,殷鳳梧到底是誰的孩子?正玄山沒有女人,為什么殷鳳梧是個例外? 殷鳳梧把長康毛筆拿在手心里把玩,毛筆在她手心里轉了個圈,她突然道:你師弟今天走了。 徐云騫并不驚訝顧羿會下山,他早就知道了,顧羿這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以他的脾氣竟然能在正玄山三年已經是難得了。徐云騫兩年沒見小師弟,現在算算顧羿應該十八了,現在下山時機剛好。 殷鳳梧轉筆的動作突然頓住,一挑眉峰道:沒我在身邊,柳道非可要下手了,你猜猜顧羿下山之后能活多久? 柳道非這個人認死理,接下的生意就算是死也要完成,哪怕主顧反悔了他都不會反悔,殷鳳梧常常覺得他麻煩,這人長得柔柔弱弱的,規矩倒是不少。 顧羿現在功夫長進了,但跟柳道非相比估計還差一大截。顧羿能夠安穩長大,就是因為他身處正玄山,有殷鳳梧和王升儒兩人守著,這人一旦下山,以后的事兒可就說不準了。 徐云騫覺得自家小師弟就是個惹麻煩的倒霉蛋,天底下的殺手都想要他的命,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外面了。徐云騫揉了揉眉,想把顧羿從他腦子里揉出去,如今他已經登文淵閣七樓,距離頂樓越來越近,馬上就能接觸到所謂的武道巔峰,到這時候反而猶豫了。 殷鳳梧沒有打算放過他,繼續道:聽說還是被平南王世子帶下去的。殷鳳梧一面說一面觀察著徐云騫的表情,道:你不怕你家小師弟跟人跑了嗎? 徐云騫沉默,顧羿小時候總纏著他,那是因為沒見過江湖之大,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多厲害的人,見到一個徐云騫就以為這是自己這輩子遇到最好的了。 殷鳳梧看著徐云騫臉色越來越差,托著腮笑:你之前答應了誰吧?等過了一百招就下山? 徐云騫上文淵閣之前跟王升儒和顧羿許諾過,等能跟殷鳳梧交手一百招就下山。就在三天前,徐云騫跟殷鳳梧在六層交手,兩人打的陣仗很大,六層的書架倒了大半,房頂都差點給掀了。 過了百招兩人還是沒分出勝負,殷鳳梧先搖手說不打了,當功夫到達一定境界了,除非是要拼死,誰勝誰負很難說清楚。 重要的是,徐云騫在這次比武中沒受什么重傷,甚至傷了殷鳳梧一招。 消息很快就傳出去了,王升儒肯定知道,不知道顧羿是否知曉。 殷鳳梧以為徐云騫應該會下文淵閣,可惜沒有。 徐云騫沒打算說話,殷鳳梧根本就猜不透他想什么,踹了一腳桌子想吸引徐云騫的注意力,問:你不會賴上我了吧?她說的好像徐云騫是個麻煩。 突然,一個道童提了個食盒進來,鐵塔里住了殷鳳梧,當然會有伺候她起居的道童,他道:徐師兄。 嗯?徐云騫應了一聲,現在已經入夜許久,晚飯道童已經送過,文淵閣沒有吃宵夜的傳統,怎么會有人這時候送食盒過來? 道童道:王掌教小徒弟下山前叫人送過來的。文淵閣沒有那么不近人情,不輕易讓人進,外頭卻可以送東西上來。 徐云騫聽到顧羿的名字笑了下,他接過食盒,打開時愣了一瞬,殷鳳梧好奇湊過來看,陰陽怪氣道:你這小師弟還挺體貼。 食盒里面是一碗桂花小湯圓,小湯圓個個渾圓可愛,稍一撥動就上下沉浮,徐云騫摸了摸,瓷碗還是溫熱的,隔著碗壁熨帖著他的指腹,他沒理會殷鳳梧的調侃,問:他留什么話沒有? 道童一板一眼地重復顧羿的話,你師弟說了,師兄肯定會問我有沒有留話,你告訴他,我一句話也沒留。 徐云騫笑著搖頭,顧羿心眼不大,竟然還記得自己當年拋棄他上文淵閣。 那小道童又說:你小師弟又說,我這么好脾氣的人,肯定還是要給他留句話。 徐云騫等著小道童的下文,道童得到鼓勵,學著顧羿的樣子道:師兄,我在江湖等你。 第28章 道士下山 正玄山三十里地外有個樂秀鎮, 此地距離澤州城十里地遠。一旦到了樂秀鎮,就再也沒有了天下第一道山的庇佑,土匪橫生, 被打家劫舍那是常有的事兒。怕死的住戶老早就搬了,能留下的都是不怕死黑吃黑的硬茬。 樂秀鎮僅有一間客棧, 三層小樓頗為殘舊,門窗縫縫補補的,上面敲了不少舊補丁,連個像樣的招牌都沒有, 只在門口斜斜插著一枚旗幟,上書富貴樓,勉強算是有個門面了。老板娘名叫楚紅,四十五歲的一個婦人家, 偏偏生的花容月貌,到了這把年紀也風韻猶存, 來看她的客人也不少。 今日來了新客人, 那天已經入夜,天突降大雨, 好大陣仗,遠遠就聽見馬蹄聲, 地動山搖的,打眼望過去, 只見一輛馬車停在客棧門口,平南軍整齊分成兩列,守在馬車旁,人們一看馬車上寫的平南二字心中就了然了,這是平南王世子的馬車。 現在江湖上誰人不知道平南王世子周祁現在是個麻煩? 平南王當年把周祁送上正玄山是有考量的, 若非不是無計可施,哪家王公貴族愿意把自家孩子送上山跟道士們在一起受罪。周湛這人行軍打仗是一流,但也做了不少孽,江湖上對平南王府恨之入骨的數不勝數。既然殺不了你平南王,難道還殺不了你兒子嗎? 周祁自小就被送到正玄山,在天下第一道山的庇護下沒人敢動手,現在人已經下山,尋仇的,討個公道的,能把周祁活剝了。 如今已經入夜,又是天降大雨,不然這隊人馬可以去隨州城縣太爺家借宿,用不著來這小城鎮上的客棧。 仆從上去掀開馬車簾,里面的人伸出一只腳,黑靴金線,上頭鑲著一塊指甲大小的和田玉,彰顯著他非富即貴的身份。馬車簾徹底掀開,露出里面人的臉,朗眉星目,鼻若懸膽,什么好詞兒往上堆都不過分,就是一雙眼生得狹長,眼尾透著一股說不清的邪氣,像是個妖孽。 顧羿小時候也是當小少爺養大的,穿著世子爺的華服還真像那么一回事兒,只不過他沒有皇家的威嚴,反而像是個沒骨頭的紈绔,正好跟周祁的氣質合適。他在正玄山時就知道周祁當時為什么要選他,顧羿跟周祁同歲,身材相差不大,武功也不俗,他是來給周祁當替死鬼了。 顧羿不是那么樂意給人當替死鬼的,看著做書童打扮的周祁,道:你,過來撐傘。 周祁沒想過顧羿這么麻煩,世子爺脾氣上來了,一動不動,顧羿偏不讓他安生,好像周祁不過來他就不走了一樣,顧羿壓低聲音道:我不說第二次。 顧羿裝跋扈那是真的跋扈,聲音一沉,有點長居高位的意思出來了。 周祁拿捏不住他,怕僵持久了露出破綻,沉默片刻過去撐傘攙扶顧羿下車。 來的人近一百,普通客棧根本住不下,楚紅看到平南王府的馬車一點敬意也沒有,手里拿著一塊白抹布趕蒼蠅似得,小店住不下這么多人,走走走。 周祁帶來的這一隊人馬都是刺兒頭,除了世子爺的話在外根本就不聽使喚,直接推開老板娘徑直走進大堂。除了幾個從正玄山上帶下來的道士,其他平南軍一小半等在客棧大堂,一大半就干脆守在客棧門口,好大的陣仗,頗有些嚇人。老板娘不滿,這么多士兵堵在門口,她這客棧還開不開了? 老板娘面色一沉,單手撐腰,大叫:世子爺了不起???有沒有王法了? 管事的遞了張名帖上去,老板娘不以為意,她可沒有把平南王放在眼里,誰敢接周祁這燙手的山芋???到時候來來往往的刺客能把這處踏平。等打開名帖一看,里頭夾著三張銀票,老板娘悄咪咪看了下數額,上面的數字大得嚇人,隨即把銀票連著名帖往懷里一塞,改口笑:平南王守南疆一方安寧,江湖人士都記得,楚紅沒有忠肝義膽,卻也能盡微薄之力。老板娘微微欠身,笑迎天下往來客,客官,里面請。 顧羿倒是多看了這風韻猶存的老板娘一眼,這么燙手的錢都敢掙,大約是有些真功夫的。 顧羿被迎上一間雅座,老板娘確實適合干這行,這剛巧是個能縱觀全局的位置。這客棧里還沒有能夠跟平南王世子平起平坐的人,因此顧羿一人坐著,身邊跟著一干人等,當然也有周祁這個真正的世子爺。 顧羿對周祁道:布菜。 周祁已經知道顧羿是存心折騰自己,大概覺得顧羿活不了多久,也沒有什么不滿,真的低眉順眼開始布菜,甚至頗為熟練地拿出銀針試毒,旁人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就是個小書童。 周祁對顧羿的心思不單純,他爹到了他這個年紀已經手底下有人使喚了,他需要慢慢招募自己手底下的刀。顧羿心思很活,武功也不俗,假如他能收服顧羿到他麾下,以后不論做什么事都是如虎添翼。 因此雖然顧羿是個難以馴服的性子,但周祁對他耐性很好。越難以馴服的野獸日后越有用,男人的征服欲就是這么來的。只不過周祁有點眼高手低的意思,就像是小時候去馬場看中了最烈的那匹馬,非要不怕死地想上去馴,最后摔得小腿都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