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種糾結事情一般都只會出現在妖怪身上。神明，只需要人類提供自身的信仰力便已足夠。

    中原中也是源氏供奉的神明，在信仰力供給充足的情況下，他完全不需要進食額外之物。

    想通這點，中也自然就清楚為何紙人式神會發出那番感慨。

    你沒有問晴明「為什么」嗎？中也跟在紙人式神身后，先去洗漱，清醒大腦。

    接著，在洗漱完畢后，又跟在它身后，來到小廳。

    紙人式神：不需要詢問主人，在下自己清楚原因。

    感覺到紙人式神不經意間的「戲弄」，中也：

    是他宿醉沒有醒，竟然沒有聽出來剛才紙人式神話語中明顯的暗示。

    哦。那是什么原因？見紙人式神不再說話，中也主動開口引導。

    紙人式神：主人故意拉長您留在庭院的時間。

    剛使用筷子夾起丸子的中也：

    安倍晴明故意拉長他留在庭院的時間？

    為什么他要這么做？

    中也一口咬破丸子的外皮，丸子內流出的蔬菜湯汁冷熱正適宜，一口暖湯滑入喉間，好吃。

    蔬菜丸子是清姬大人生前的拿手好菜。紙人式神全程只負責陪同中也，聽清他的喟嘆內容，立刻接上話題。

    清姬？中也一愣，那不是之前他在十幾年后的源氏宅院里，見到的源氏式神？

    嗯？紙人式神留意到中也表情吃驚，荒神大人認識清姬大人？

    啊。不吧中也在否認時，又咬了一口丸子。

    唔。紙人式神應了一聲，沒了下文。

    小廳內陷入一片安靜，中也看了看紙人式神，見它不再開口，便繼續吃碗里的丸子。

    師弟怎么一直在分心？晴明拿著一卷書側臥在涼亭內，他一邊愜意地喝茶，一邊將視線從書卷移到庭院內站立、并試圖與「紫藤樹」溝通的源賴光身上。

    安倍晴明心情非常好地欣賞源氏少主頭疼的身影，時不時還開口說一兩句話干擾源賴光。

    庭院內的植物開始無風自動，紫藤花輕碰在一起，發出好聽的沙沙聲。

    這道聲音聽起來像是人類少女的笑聲。

    它在笑。源賴光睜開眼，面無表情地轉向安倍晴明，等待對方告知自己，「答案」是否正確。

    然而，當看到被師父委以重任卻待他一如往常漫不經心的安倍晴明時，源賴光眉頭緊蹙，正色喚道：師兄。

    師弟，你可知道為何陰陽師在與萬物溝通時，通常都不會擺出這么嚴肅的表情？

    見源賴光搖頭，晴明笑著用書卷點了點他的方向，人類靈能者態度過于嚴肅，會把她們嚇跑。

    師弟啊，你用這樣的方式練下去，以后.庭院內的妖怪們看到你，都得要退避三舍。

    源賴光嘴角一抽，別開臉，視線不再與安倍晴明對視。

    胡言亂語。

    即便對方又拿背影對著自己，安倍晴明還是聽清了自家小師弟對自己的評價。

    晴明輕嘆一聲，師弟是為何想學陰陽術？

    我沒有選擇。源賴光站在原地，遲疑了很久，開口答出完全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話語。

    即便是源氏家主，對于你們而言，也不過是一振好用的「刀」罷了。源賴光闔眸，讓自己的視線陷于一片黑暗之中。

    回答完晴明問題的源賴光，心情逐漸平復，在這個時候，他又看清了眼前紫藤花的身影，慢慢的，他看到紫藤花身影在逐漸改變

    紫藤花幻化出人類女童的樣貌，而后落在源賴光前方，對他行了一禮，直接喚了他一聲真名，接著又咯咯地笑著變回了紫藤花原形。

    這是源賴光猛地睜開眼，刺眼的光芒直接闖入視野，他立刻抬起手遮住前方光線。

    透過指縫，他看到了一道朦朧橘紅色的身影。

    對方出現的非常突然，正當他準備再認真看清其身影時，眼前所視的畫面就全然消失不見。

    紫藤花層層疊疊組成的花墻徹底擋住了源賴光的視線。

    不、不對。準確的說法應該是

    他的視線一直都處于被花墻遮擋的狀態下。所以他剛才看到的橘紅色身影，是花墻之后的景象？

    當源賴光轉身闔眸，繼續按照自己所教授方法繼續與紫藤花溝通時，晴明改躺為坐，姿態認真地觀察著對方表現。

    確認源賴光沒有再將注意力留在自己這處后，晴明開始cao控紫藤花內的式神令她再一次顯現與源賴光溝通。

    四周悄然無聲。

    忽而，微風輕拂，晴明手指一動，紫藤花式神立刻由人形變回原樣。

    安倍晴明嘴角露出玩味笑意，狹長的眼眸微闔，師弟。

    這一回聽清了嗎？

    源賴光正思考著，忽而被身后傳來的提問聲徹底拉回了注意力。

    他轉過身，對上晴明滿是笑意的狹長雙眸，猶豫了片刻，回道：它喚了一聲我的名字。

    唔「它」。瞬間明白源賴光想法的晴明輕笑一聲，搖頭。

    賴光竟然在她與它之間，選擇了使用它。

    看來不論妖怪擁有怎樣的外形，在自家師弟面前，都還是妖怪啊。

    聽到晴明話語中重復的關鍵字眼，源賴光沉默。

    晴明只問了自己是否聽清妖怪之語，那么

    是不是意味著，關于剛才自己所看到的畫面，先別在與他學習「靈視」之前提起？

    名字是很重要的「咒術」，當妖怪呼喚了你的名字不論其稱呼是對還是錯，你切記千萬不要去應答。晴明剛才cao控紫藤花式神呼喚賴光名字時，忽然想起自己忘了提醒他這件事。

    于是在呼喚完源賴光名字后，他就cao控式神離去。

    是。源賴光認真頷首。

    雖然很多時候，師兄看起來非常不靠譜，然而，在教導自己陰陽術時，多數情況又很可靠。

    今下午還要練「體術」？晴明忽然換了個話題。

    源賴光搖頭。

    安倍晴明手中扇子憑空出現，他將扇子一敲掌心，那正好，你與我到香河一趟。

    香河？源賴光皺眉，那不是產屋敷一族的領地？

    嗯。提起「產屋敷一族」，晴明臉上的笑意淡然消失，昨天夜里忽然收到拜帖

    安倍晴明：帖內客氣話語就沒必要再一遍復述與你，令人在意的消息是，帖中提及的「詛咒」。

    詛咒？源賴光神色嚴肅。

    少年略顯稚嫩的臉龐寫滿嚴肅的模樣很是有趣，晴明稍微多欣賞了片刻，才接著緩聲解釋道：一種會令族內新生兒莫名夭折的怪異詛咒。事關重大，我得要去看看。

    這件事是什么時候發生的？源賴光之前有緣見過產屋敷的族人一次，不過那可不是什么友好的會面?；貞浧鹉菚r比自己年長幾歲的少年低下頭，臉上瞬間露出的陰狠表情，源賴光仍覺得不大舒服。

    唔。晴明搖頭，這些問題，都得先去親自看看，當面詢問，才能知道答案。

    安倍晴明扇子再次敲擊掌心，你會陪我一同去的吧？

    師弟。晴明臉上再次浮現出笑意。

    源賴光面無表情，他將臉別到一旁，我不喜歡產屋敷一族，不過這件事來得蹊蹺，可能關乎京內安全，我會去。

    嗯。晴明臉上笑意加深，而后又用源賴光聽不到的音量喟嘆道：真不愧是未來的源家主。

    第53章

    你又在那邊嘀咕些什么？源賴光沒有聽清安倍晴明的話語。

    安倍晴明扇子一敲掌心, 搖頭無奈道：師弟真不解風情。

    這句源賴光聽清楚了，少年的臉龐當即露出嫌棄神色，晴明, 好好說話，不用故意用這些奇怪詞匯。

    叫師兄。安倍晴明使用言咒糾正源賴光道。

    源賴光：師兄。

    嗯，師弟可要好好地用對稱呼咯。不然, 我可是會以為師弟不喜歡這個稱呼, 而努力幫助師弟改換成另外一種稱呼呀。晴明狹長的眸子微瞇, 像極了算計人的狐貍。

    源賴光面部表情緊繃, 異常干脆地移開視線。

    他極度厭煩這種被壓制的感覺。

    安倍晴明這只老狐貍就算自己沒有拜他為師, 也能借用「師兄」的身份想出辦法折騰。

    詢問過小紙人，得知自己在晴明家可以自由行動，中也便起身離開小廳，循著源賴光的氣息來到庭院。

    剛來到此處, 就看到師兄弟「對峙」的一幕。

    中也站在原地, 遠遠地望著少年時期的源賴光, 莫名就想起了剛加入港口黑手黨的自己。

    他雙手攏進衣袖, 提起異能飄到源賴光身旁, 開口提醒道：飯菜要涼了。

    中也在進食午飯時，就聽紙人式神提到源賴光一直都在向晴明學習陰陽術, 到現在都還沒有進食。

    源賴光和晴明不一樣，他是完全的人類之軀，且現在還處于成長期, 正是動一下就容易感到餓的年紀。

    猜想晴明應該很快就會帶賴光前來小廳的中也，原本是打算坐在小廳里等待他們前來。

    可等了半天，不見任何動靜。

    他前來找源賴光，并在晴明面前故意提起這件事, 為的就是想弄清楚晴明是否忘記這件事。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晴明并沒有忘記，他就是沒有讓源賴光準時吃午飯的意思。

    中也皺眉，很是不解。

    這個聲音源賴光一怔，荒神？

    啊。中也應了一句。

    聞言，源賴光先是順著聲源回頭看了一眼中也，接著又轉過頭，望向晴明。

    只是看向后者時的臉色隱含不悅，源賴光：他怎么會在你這里？

    呀咧呀咧師弟你這番話說得可真是有意思。晴明晃著扇子，中也又不是你們源氏的式神，做什么不能出現在我家庭院？

    「中也」？源賴光抿緊唇，心中話語卻還是硬從唇邊擠出，你連名字也給他取了??？

    晴明手中扇子一敲，狹長的眸子含著明顯笑意，師弟，知道了荒神.的.名字是不是很開心？

    源賴光的心思實在好懂得很，晴明都不需要開口詢問，就能將他此刻所思所想猜中一二。

    正因為清楚源賴光在想什么，晴明才總會故意拿他最不想聽到的引導性話語去刺激他，「觀賞著」他有趣的反應。

    就比如現在

    源賴光：

    唔我居然忘了把名字告訴你。中也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和源賴光交談幾回，都忘了告訴他自己的真名。

    中也：中原中也，我的全名。

    晴明以扇掩唇偷笑，而源賴光，則沉默不語。

    中原中也：？

    晴明身為半妖，不吃人類的食物短時間內也不會出現饑餓感，可為了不讓自己表現得和一般人類有太大差別，在某些場合，晴明在不餓的情況下，也會吃一些食物。

    比如說在自己家。

    他帶著源賴光和中也來到小廳，式神已經重新將剛才涼掉的午飯替換成另一份新鮮熱乎的面食。

    中也留意到晴明在看源賴光吃飯的時候，眼神有些道不清的溫柔。

    像是長輩照顧后輩，卻克制著不想被后輩發現那樣的溫柔。

    很奇怪啊。這對師兄弟的相處模式

    中也就坐在源賴光一旁，沉思。

    留意到源賴光快要吃完，晴明手中扇子一敲，喚回沉浸于思考的中也注意力。

    該出發了。晴明片刻休息時間都不留給源賴光。

    源賴光放下碗筷，擦拭嘴角后起身。

    去哪？中也跟著源賴光一同起身，而后臉上神色瞬間變得極其微妙

    他才剛發現，現在的源賴光就已經長得比自己高了？

    不甘心地上前一步，悄悄比了一下身高的中也：

    現在的他沒有戴帽子，如果戴上帽子，應該比源賴光高。

    誰要算上帽子的高度?。?？

    去看看一件怪異的事情。晴明一直掛在唇邊的笑意已經減淡，他走在最前方，示意身后兩人跟上自己。

    安倍晴明：我們慢些走。

    源賴光完全看不到中也，不過比起還未學習陰陽術之前，他稍微能感覺到中也的氣息。

    知道荒神就走在自己身旁，他內心莫名有種安定感。

    中也？源賴光嘗試呼喚身邊的荒神。

    干嘛？中也單方面熟悉源賴光，面對他的呼喚，回應也較為隨意自然。

    源賴光：怎么會出現在晴明家？

    哦。事實上是因為好奇百鬼夜行才出神社，結果在深入森林之前遇到了晴明家的式神，便跟著它來到這里的。中也解釋時，自然地掩去了可能會影響到源賴光和晴明師兄弟關系的內容。

    至于在晴明式神找到自己之前，遇到的蘆屋道滿一事